《艾晓明小说集》第2/43页


它的坏处是不吸水,好处是不渗漏。知青用这种纸,把城里带去的纸
包在外面。于是好处和坏处都得到,比如双抢的时候可以管你挑担子走远路,
保证不会漏怯;晚上收工就有好看,磨得你两腿之间血肉模糊。

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卫生巾是1984年在北京,在一个女友家的
冰箱里。放在冰箱里,说明是贵重东西。出于好奇,我就打开来看,琢磨了
半天,想不到用处。女友就说了句切口,那时我们看周立波的《暴风骤雨》,
记住里面有句土话,骑马带子。这东西,可是省了那叠纸的工夫,尤其是省
了最费劲的洗带子的工夫。年轻时住女生宿舍,谁没见过那种藏掖在内裤里
迎风飘扬,永远休想洗净的布带子。

后来某个女友还曾送我一条这玩意当礼物。她学外语,老去陪外宾。
也许急用就拿了人家的一包。我看见那是浅兰色的无纺棉包着里面轻柔的棉
垫,那浅兰色的表层上压出了了细密的花纹,飘着淡淡的香味。当时的感觉
是,这么幽雅的东西,天天例假也值了。

消费卫生巾现在对城市里的职业妇女不算一回事。但有时我想到母亲
那一代,她们下乡、到干校、挨批判,搞斗争,脱胎换骨;其间包括例假时
折纸、洗带子,一直到更年。

无名怀想

远方的朋友托我给买知青歌曲,CD碟是找不到,不过意外地找到一
包VCD,名字叫《自己的年代:知青歌曲珍藏版》,还是九七年版的。有
股怀旧的潮流一直缓缓地流,今年上半年,广州上演了早年间的革命芭蕾舞:


《红色娘子军》,到了年底,上海芭蕾舞团又来演《白毛女》。知青的演出在
广州还没听说过,不过据说在北京和武汉,都曾有过以老三届为题的大型文
艺表演。至于什么“老三届”的餐馆,我们在流行的电视剧里早已看到,专
供满面于思的中年人到那里接头。杯盘狼籍时可能就谈成了好几笔生意。如
今下海、重新就业,必要接老关系。

看这个《自己的年代》第一盘的时候,确实让我激动了好几分钟。那
肯定是从当时的什么记录片里找到的镜头,穿了军装的中学生们,在锣鼓声
中欢呼出发,他们的父母也豪情相送。我激动的就是当时下乡知青的年轻,
当然也不免想到自己。我下乡是刚满十六岁,也是坐那种敞蓬车出了学校门,
一路鼓声喧天。那些孩子们当年是何等的风发,一颗颗天青色的心,好象没
有一点杂质。但我激动了一会儿就激动不起来了,因为作为经历了那个年代
的人,我们全都知道,广阔天地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改变面貌,倒是我
们被乡村改变了面貌,我们的青春失落在那里,尽管我们当时很虔诚,也很
努力,但是我们的壮志成灰,最后闹到自己也养不活自己,父母在家里愁白
了头。

看见绿草飘摇的原野,看见那么多无忧无虑的笑脸,我心里无端悲戚。
幸亏后来一切改变了,不然,在那贫困的山乡,今天的我,该是围个大围裙,
拿个老葫芦瓢,正在灶台边舀猪食。在我背后,没说的,起码有三个鼻涕虫,
穿着清朝式太监一样的大襟棉袍──当时我们那儿的小孩都穿这样式的棉
袍,等着我给他们分稀饭吃。我在乡下时,遇到过分到那些乡村中学教书的
大学生,他们成了家,就是这样。他们的孩子里有个男孩,得了一种病,裤
裆里吊着的东西像个烤白薯,沉甸甸地走来走去。想想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活
下去,脑子里钝钝的,好象古诗曰:不知今夕何夕。

也许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我对在乡村度过的生活本身,不怀好感也
不爱回忆。大约是八年前,我第一次出境到香港,见了许多和我们生活不同
的中国人,其中最难堪的经验是国际会议上,一帮人吵起来,渐渐地港人也
不说中文,全说上了英语。我也是学了点英语的,但到了人家那种场合,什
么也听不懂。干坐着真不是滋味,那会儿就想到了,人家念书的时候,咱们
在干什么呢?要是比挑牛粪,咱们可有一比,可是开的是比较文学会,谁跟
你比挑牛粪。

说到干活,这个影碟里干活的镜头很有一些,现在来看当年劳动,有
一点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就是人那个多。什么叫人海战术,看看当年的工地
场面、抢险场面就明白了。看着看着我就奇怪了:人们都站在水里,传一个
簸箕,簸箕里一把泥沙;人有多密呢?是真正的肩并肩,就像亚运会上用人
群拼出词语的体操队。那么多的人传那么少的一点东西,换个老外来看也许
以为是做集体游戏。我奇怪的是,那时机器都哪去了?

应该感谢那些迎向人们的怀旧潮的制作者,他们还真收集了些当年知
青中曾被查禁的坏歌,让那些“佚名”的歌词保存了下来。这些歌,和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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