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簟》第2/83页



背心里的汗冷了,衣服贴在身上,冷得令她打了个寒噤。也许是冷气开得太大了吧。她伏在沙发上,冰凉的芙蓉簟贴着她的脸,二十年,芙蓉簟也摩挲成了温润的红色,滑不留手的芙蓉簟呵!一格一格的凉贴在脸上,又有一条一条的热顺着脸流下去……



斜阳一寸一寸的正从窗外坠下去,酸酸的麻意也正顺着腿爬上来,她一动不动,呆呆的瞧着那一分一分移过来的余晖。



阳光终于怯怯的站到了她的手边,照着她指上那枚戒指,独粒的钻石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她早应该把戒指捋下来扔进垃圾桶的,这是污辱,对她父亲的污辱!也是对她最尖利的讽刺!



她张开手,太阳给纤细的手指镀上了一圈红红的边,白金的指环套在第二个指节下,仿佛天生就嵌在那里。



戴了六年!什么叫承诺?什么叫天长地久?情比金坚?钻石是自然界中最硬的物质,所以用它来象征爱情,人真是蠢!明知道人心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东西,还希图用些表面形式来证实,实在是愚蠢的可笑!



她用力的褪下戒指,站起来打开窗子,轻轻一松手,那点闪亮就无声无息的坠了下去。她伏在窗台上看着,小黑点越来越小,最后什么都看不见了,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这里是十楼,底下是繁华的商业区,人头攒动,就像海一样,墨黑的海……没有底……也没有声音……



风像一双热哄哄的手逼过来,包住了她的脸,捧着、捏着、她透不过气来,往前倾了倾。底下的海更近了,沉沉的诱惑着她。



窗棂上有根小小的钉尖冒在外面,上面挂着一簇米色的线绒,在风里摇头叹气。她伸出手去,捉住了。她认得,这件毛衣是她织给父亲的。她第一次织毛衣,原本打算圣诞节送给父亲做礼物的,谁知织得那样慢,一直到五月份父亲的生日才完工,送了给他。父亲乐得像个孩子,连连赞漂亮,说可惜天已经热了,恐怕还要等半年才好穿……他没有等到半年,一个月前,他特意换上了这件毛衣,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就从这扇窗子里纵身跃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袭上来,她猛得缩回了身体,“啪”一声关上了窗子。



不!她不能。父亲那洇满泪痕的遗书上,字字都被泪水漾开了,字字她却都看得清清楚楚:“……歆儿……我最疼爱的女儿……我抱歉……我深深的内疚……我要走了……把这样一幅重担留给你去挑……我是多么的自私……”



是的!他自私!他就这样狠心把她推到这绝路上,让她去抵挡翻天覆地的巨浪狂澜!



她还记得自己抱着父亲冰冷的身体,那冰冷几乎连她的心都冻结了,她抱着父亲狂哭:“爸爸!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爸爸……”



亲她疼她的父亲永远都不能回答她了,她恐惧而绝望的嚎啕大哭,一直哭得声音再也发不出来……



她知道,从今以后自己再也没有哭泣的权力了。从今以后,一切的软弱,一切的眼泪都只可以往心里咽。再也没有人来为她遮风挡雨了,她要挑起一幅父亲也挑不起的重担。



她根本没有资格逃避!



她挺了挺脊背,手下意识的抚向电话。一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在指尖蠢蠢欲动。揪心的痛又泛上来,她真是要疯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门上响起细微的剥啄声,是李太太。她的样子憔悴,眼圈红红的。毕竟她做了父亲十四年的秘书,宾主之谊非浅。这些天也辛苦了她,日夜和她一块儿想着办法,回忆着可以求救的关系。哪怕有一丝可能有希望的,她都找了出来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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