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第47/51页


  丁素这股反常的情绪陈觅自然看得很明白。
  晚餐过后,陈觅提议去海边散步,丁素同意。酒店附近的海域闲人较少,两人一路沿着海岸线行走,远处的岛上有不知名的生物传来怪叫,配着海浪声,倒也显得和谐。走了一小段,陈觅才问:“怎么了?”
  丁素本来就想问清楚很多事情,她有些困惑的问:“我的某些感官是不是很迟钝?”
  陈觅笑:“‘某些’是指哪些?”
  “感情。”
  “感情包含很多种类,你问的是哪种?”
  丁素偏头看他,他的笑容仿佛神秘莫测,这一瞬间,丁素才发现,原来她一点也不了解他。收回视线,她有些叹息似的说:“都不懂。”
  “有人问过你我是不是在追你或者我们是不是在交往之类的话,是吗?”
  陈觅的敏锐和直接令丁素有些吃惊,她摇摇头,又伸手掠了掠被海风吹乱的头发,道:“没有。”
  “那你想知道答案吗?”顿了顿,陈觅补充,“关于我对你的感情。”
  丁素步子一停,再度抬头看他,最终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
  陈觅又是笑,这个笑容丁素熟悉,是无可奈何的意味。他引导丁素继续前行,然后他把视线投向远方,很慢的说:“记得我养过的曼曼吗?”
  “任天真家那只吗?”
  “对。你给我的感觉很像它……我是指,你给我一种小动物的感觉:乖巧、调皮、麻烦却单纯美好。那天我去接你,你坐在我车上,像只小鸟渴望飞翔一样看着这个城市,我那时候就想,我要好好照顾你,帮助你飞起来。
  你会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弗洛伊德只说过人有潜在的恋母情结,他没有针对我这种情结做过分析,可事实就是,我有热爱照顾幼小的情结。
  你大概要问我这种情结是不是爱情。其实任天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常常陷入思考,到底是不是,结果是——”
  话至此处,陈觅突然打住,垂首看丁素,她正一脸认真的回看他,他就笑了,笑得洒脱而自然,接着他问:“你很喜欢你的头儿,对吗?”
  大概是广阔的海空让人全身心放松,丁素没有丝毫据实回答的心理障碍,她点头点得很干脆。
  “你能确认那是爱情吗?”
  丁素很果断:“能。”
  “那给我描述下你认为什么是爱情吧。”
  丁素想了想,断断续续的说:“和他在一起很快乐,总是忘记思考,忘记自己有脑子,每次回头想想,觉得自己总是被他耍很懊恼,可我能确定,在当时,尽管被他逗着玩,我还是很快乐的。我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但唯一我可以确认的是,只要和他一起,我会很高兴很高兴,然后,就很想跟他在一起。”
  陈觅长声“哦”了一句,他问:“那么,会有不快乐的时候吗?”
  “有。”比如今天,他把车开走前扔给她那句话的时候,“特别在意他的话,我以前很少揣摩别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个迟钝的人,对别人的话反应迟钝而已。可到最近我才发现,不是我迟钝,而是因为我对其他人不在意。”
  陈觅点头,怅然道:“这点确实是,你心里很少装下这些人情世故,这是你身上很难能可贵的一点,对你来说其实是好事,不过,对身边的人来说……却未必了。”
  
  后来两人又一路聊了许久许久,大多数时候是丁素在说,陈觅适时的给意见,返回酒店之前,陈觅郑重其事的对她说:“我从来不希望成为你的负担,你只要知道,我天性热爱照顾弱小,对你就像是对曼曼那样、把我当做你的后盾和可靠的家人就好,至于你的爱情和你的爱人,你大胆的去追逐吧。”
  然后陈觅把丁素送到了她的酒店房间,笑得落落大方的和她说了句:“晚安,明天见。”便离开了。
  丁素回到房间的时候,心里有松了一大口气的感觉。并不是她的一厢情愿,陈觅也只是把她当亲人而已。
  
  洗完澡吹完头发,丁素拉开阳台上的门,不由自主的先观察了一下旁边的阳台和房间,发现没有丝毫灯光后,她有些失落。站在阳台面向大海的方向吹了一会儿风,她返回了房间,躺上床,床头电子钟显示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丁素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拉过被子,闭眼睡觉。
  因为还没有进入深度睡眠,丁素对周遭的声音还是有反应,隐约好像听见一连串不怎么和谐的声响……不过这都没能使她从浅层睡眠中醒来。
  令她瞬间醒来的是一句话——
  “睡相真难看啊……”
  丁素惊醒,睁眼就见谢一燃站在她床头,双手插在口袋,懒洋洋的低头看着她。
  丁素吓得拉起被子,一声尖叫,叫完才问:“头儿……你……你怎么……怎么进来……怎么进来的?”
  谢一燃就懒懒的把目光移向阳台的方向。
  丁素还是躲了躲,问:“头儿……你怎么……你找我有事吗?”
  谢一燃还是那副仿佛提不起力气的模样,从口袋中抽出一只手,指着左边胸口的方向,沉声说:“我这里很不舒服,睡不着。”
  语气中自带的近乎天真的困惑令丁素禁不住心跳加快,她又往后缩了缩,不确定的问:“是睡姿的问题吗?你睡觉压着心脏了吗?”
  谢一燃就看着她,床头灯微弱昏黄的光芒照在丁素脸上,他看了她许久,才说:“我想去海边散步。”
  丁素震惊:“现在?”
  “是。”


☆、三七話



  土济岛凌晨的气温并不低,怕海边湿气太重,丁素套了一件薄外套。身边的谢一燃只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短袖T恤,看起来特别单薄。丁素走在他身旁,陪他走了一段路,也沉默了一段路,心里有些忍不住想知道为什么谢一燃这么晚还要喊她出来陪她散步,于是她轻声问:“头儿心情不好吗?”
  此时海边已经没有行人,路灯在距离海边很远的地方,只有熹微的光投射过来,丁素说话的时候看着谢一燃,他则平视前方,表情一直没有平缓下来。丁素的问题过后,他也没怎么变过表情,只闷闷应了声:“嗯。”
  他愿意开口说话,让丁素放松不少。她学着谢一燃的样子,双手抄进口袋,极耐心的问:“可以告诉我吗?”
  谢一燃面色不变:“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吗?”
  “不开心的事情说给别人听,一方面可以缓解自己一个人承担的压力,另一方面,也许别人可以安慰你。”
  “我不需要安慰。”谢一燃说,语气果断又决绝。
  拒绝的语气多少让人听起来有些受伤,丁素体谅他心情不好,仍然温声说:“那好,我不安慰你,你尽管说,我只做听的人。”
  谢一燃缓步前行,说话慢条斯理:“别问我心情为什么不好,你先告诉我,下午我提醒你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下午他只和她说过关于陈觅的问题,因为才和陈觅本人沟通过,丁素答得很坦然:“有了,不用质疑我们的关系,他是我的亲人,和爸爸妈妈阿姨叔叔外公外婆一样的存在。”
  谢一燃嘲弄的语气:“真是虚伪啊……”
  丁素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说?”
  “他实际并不是你的亲人,你说把他当亲人,不过就是为了享受他对你的好而已,难道这不虚伪吗?”
  “虚伪吗”三个字谢一燃说得格外慢,落进丁素耳朵里时,就产生了一些并不算太好的化学反应,想到自己好心半夜陪他散步,纾解他糟糕的心情,他却以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对她说话。她有些气愤,直言道:“头儿,你说话一定要这么伤人吗?”
  谢一燃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我早和你说过,觉得别人的话伤人要不就是太在意别人的观点,要不就是被说中了。”话说到这里,谢一燃停住步子,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向丁素,道,“你是被说中了吗,丁素?”
  受他影响,丁素也停下步子回看他,光线昏暗,她看他的表情很模糊,但她还是读出了他脸上满满的嘲讽,丁素胸口钝疼,定定的看着他,道:“不是。”
  谢一燃仿佛也极有耐心似的:“好,我问你,陈觅和你有血缘关系吗?”
  “没有。”
  “请用你的常识去思考,像他这样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女人这么好,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他有喜欢照顾弱小的情结。”
  谢一燃头一偏,笑了,笑得又讽刺又不屑:“照顾弱小?中国每天有多少弱小亟待照顾,为什么偏偏照顾你?”
  丁素只觉得这一次谢一燃不止嘲讽了自己,连带着,陈觅也受了连累,她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道:“你非要我承认陈觅对我好是因为他对我别有所图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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