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晨光》第20/77页


  “别人的寿宴。”
  “……就以你现在这副样子?”她的神色里有着明显的怀疑,或许还有一点点鄙夷。因为尽管气色恢复得不错,但是看他走路的样子,分明还是有些困难。
  “所以才需要你一起。”他理所当然地陈述,语气十分平淡,“那种场合,需要一个女人,我觉得你就是最佳人选。”
  这算不算是一种夸奖?
  方晨显然并不这样认为,不过还是笑起来,眨眨眼睛无辜地望着他:“如果我不同意呢?”
  她在挑衅他,可是他却似乎并不在意,停了停,便慢声说:“我想我会有办法让你同意的。或者你愿意试一试?”
  她沉下脸不说话。
  见她这样,他反倒笑了笑,瞬间柔化了冷峭的嘴角线条。
  那双狭长的眼角都仿佛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光,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在她的下巴上,语气温和而又耐心,如同老师在教导着幼儿园的小朋友:“其实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现在帮助我对于你自己来讲,绝对利大于弊。”
  越是严肃的话题,他的语气便越是云淡风轻。
  他明明是在笑,却像一个十足的恶魔,总是轻而易举地便让她的呼吸失去正常的节律。
  他说得对,现在后悔一切都已经为时过晚了。
  那夜她或许就不该在路上停下来,管他是死是活。她也不该为了苏冬的事情自己送上门去。又或许追溯到更早一些的时候,那个在PUB里仿佛随口提出来的邀约,其实就像一张强大细密的网,早在她答应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自上而下地笼罩了下来。
  于是在那以后的一切,都是有因果关系的。
  她惹上了他,仿佛是注定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最后韩睿从她身边绕过,走去浴室之前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停下来,说:“差点忘了,我还应该向你说声谢谢。”他彬彬有礼,姿态神情都犹如欧洲中世纪那些受过最严格□的绅士,朝她微微点头,然后优雅地转身离开。

  十八

  结果第二天却出了桩意外。
  方晨正在外面跑新闻的时候,突然接到来自慈恩孤儿院的电话。张院长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小方,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小伟?学校里说他已经旷课一个礼拜了……”
  靳伟?
  方晨这才想起来,自己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公安局门口,他甩下她,径自穿过马路坐上公交车,就此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连靳慧的后事他都没有通知她,更加没有要求她去帮忙。
  而方晨自己,则因为一件又一件的突发状况,也无暇时刻关心那个男孩子。
  “学校的老师刚才告诉我,小伟先是请假缺课,到后来干脆连假也不请了,这几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张院长很是担心:“除了我这边,他平时好像也就跟你亲近,你也不晓得这事?”
  方晨斟酌了一下,C市这么大,靳伟一个高中生又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到他的通讯工具,倘若他存心逃离学校,要找起来恐怕实在很困难。
  她也只好安慰张院长:“等我工作结束了,先去学校问问情况再说。您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找找。”末了又说:“……靳伟一向懂事,应该会有分寸的。
  ”
  其实连方晨都不知道这话说出去到底有没有说服力,又或许只是为了安慰一下对方和自己罢了。
  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对于一个心智还不完全成熟的少年来讲,究竟意味着什么?
  经历过陆夕的死亡,所以她知道什么叫做悲痛欲绝。
  更何况,现在靳伟只是孤零零一个人,不像那个时候,好歹她与父母还能互相支撑和安抚。
  当悲伤有人一起分担,总会好上许多。
  后来方晨和同事老李打了个招呼,便坐上出租车赶去靳伟就读的寄宿制中学。
  接待她的是高三年段的年级组长。问明身份之后,这位胖胖的中年女士给她倒了杯水,坐下来说:“靳伟这孩子平时表现十分不错的,可是最近好几位任课老师都反映说,他上课常常开小差,甚至趴在桌上睡觉。而且,”年级组长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色说不上太好看,“有几次熄灯后查寝,都发现他不在宿舍里。”
  “有这种事?”方晨听了不由微怔。
  要知道,这所全封闭式的寄宿制学校,完全属于半军式化管理,所以对于寝室方面的纪律要求十分严格。
  方晨脱口问:“那他都去哪儿了?”
  年级组长却摇摇头。在没有证据之前,她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地去怀疑一个平素表现优异的学生。
  “可是自从这周一开始,他就没来学校了。现在已经是周四,他已经无故旷课将近一周。鉴于这位学生的情况特殊,早前我也打电话去张院长那里问过了,可是张院长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我们是寄宿制学校,学生不见了,校方是要负责任的。根据学校的规章条例,如果在星期六之前仍没有靳伟的消息,我们可能会考虑请相关部门协助找人。另外,旷课一周,即使他回来了,也要记过处份,并且录入档案里。”
  最后在方晨的要求下,年级组长带来几个平时与靳伟玩得比较好的学生。可是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他们对于靳伟可能的行踪都一致摇头,完全不知晓。
  年级组长说:“该问的我都已经问过了。其实只要他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只要他肯乖乖回来,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方晨点头道谢,离开学校的时候几乎一无所获。想不出靳伟目前会在哪儿,这让她很是头疼,然而更令她头疼的事却还在后面。
  由于正赶上计程车交接班,她在校门口等了很久才终于拦到车,结果途中又遇上塞车,等回到单位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
  报社楼下的路灯恰好在这个时候逐一亮起,于是远远地就看见大门口停着几辆黑色轿车。
  看见她出现,立刻有人推开车门走下来,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晨暗自叹了口气,拎着手袋走到中间那辆车旁,坐了进去。
  “你是不是忘了和我有约?”坐在宽大后车厢里的男人淡淡地瞥她。
  她确实是忘记了,不过还是严谨地纠正他:“这不叫约会。我只是被迫的,”停了一下,才又吐字清晰地说:“再一次帮你。”
  可他不以为意,仿佛已经习惯了她的恶意挑衅或顶撞,神色平静地说:“我昨天已经道过谢了。”
  那么,收回你的道谢,让我下车好不好?
  当然,这句话只在方晨心里滚了滚,压根没有说出口。
  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其实就连认识的时间也都还很短。她觉得自己完全掌握不了他的脾气,不知道这个男人在下一刻会是喜还是怒。不过,她却知道什么话说出来是白费口舌的。
  所以她不想浪费力气,也免得不小心惹怒了他,给自己招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车里给单位打了个电话,主编倒没多说什么,毕竟方晨平时表现良好,极少情况下才会迟到早退,于是他很宽容地允许她今天不用打卡就擅自下班了。
  车子开出一段路,方晨才突然说:“我穿得这样随便,不会影响你的形象吧?”
  她觉得自己是善意提醒,可是显然别人并不领情。
  旁边的男人阖着眼睛,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窗外明暗交错的光影划过他的侧脸和俊挺的鼻梁,模糊了冷肃的气质,竟将他的神情衬得意外温和。
  薄唇微动,他回答得不紧不慢:“难道你要穿上晚礼服,再让我换身衣服与你相配?”
  其实上车之后,她倒真没仔细打量过他。
  如今细看之下,才发现他今天穿的是休闲西装,竟然连领带都没打,随意的风格倒与她的着装十分搭调。
  这下方晨倒有点好奇起来,也不知办寿宴的究竟是什么人?韩睿明明要带着伤去参加,却又偏偏一点都不重视的感觉。
  结果等到了目的地,她才恍觉自己刚才那所谓“善意”的提醒实属多余。
  这场寿宴,虽然办在最奢侈高档的星级大酒店里,可是一眼望去似乎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到场。
  双层大厅都被包下来,韩睿一行人在门口签了名字便直接被领到二楼。
  他们显然来得迟了,大部分的圆桌都已经坐满。室内温暖,客人们便脱掉外套,三三两两地高声谈笑,哪有半点之前臆想之中那样优雅安静的气氛?
  晚礼服……果然不适合。
  方晨跟在韩睿的旁边,只拿目光扫视了一圈,便不由地皱眉问:“这种场合需要女伴做什么?”这分明是他们道上的大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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