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晨光》第9/77页


  韩睿也有点吃惊,因为刚才以为她是在说谎,她说她不害怕,他以为她是骗人的。然而现在看来,她一路上脸色苍白,原来只是因为晕车?
  等她稍微止住了,他才走过去,递了瓶水给她。
  “谢谢”方晨喘了口气,喝水漱口之后,又干脆将剩下的半瓶水全都灌进胃里去。
  冰凉的感觉刺激了神经,终于令她缓过来一些。
  “你胆子很大。”韩睿负手站在一旁说,听不出是赞许还是感叹,抑或只是纯粹的叙述一个刚发现的事实。
  “我是做记者的。”方晨抬起头,其实面色还是有些难看,但或许是刚刚才吐过,又吹了这么许久的冷风,眼睛里俨然有层薄薄的水光,倒愈发显得目光清明,“谢谢你今天载我兜风,现在我要回家了。”
  他绅士地问:“需不需要找人送你?”
  “不用。”
  路边停了一溜待客的计程车,她随便拉开其中一辆的车门坐进去,离开的时候恰好看见韩睿转身走进那处灯红酒绿的奢糜之地。
  这一晚的经历就像一个秘密,事后方晨没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苏冬。
  她知道,倘若被苏冬知道她和韩睿有了什么牵扯的话,一定不会放心。
  还记得当年她决定改过自新,彻底脱离过去那种荒唐堕落生活的时候,苏冬说:“真好,早该这样了。”
  她却开玩笑说:“可是我以为你会舍不得我。我要开始复习准备考试,而且以后都不会陪你泡吧玩通宵了。”
  “那有什么要紧。”苏冬一边丢给小卖部老板十块钱买了包摩尔,一边讲:“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是的,那时候苏冬已经开始抽烟,并且正式跟了那个教会她抽烟的男人,每天同他进进出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在那男人的势力范围内风光十足。
  后来那个男人死了,她以为苏冬会伤心,结果下葬的当晚,两个人窝在小小的公寓里,喝掉三瓶红酒。
  苏冬好像醉了,又好像还很清醒,可是从头到尾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捏着杯子把玩了一番,最后说:“突然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不肯好好念书呢?如果考个名牌大学,再继续读个研究生多好。”
  方晨赖在沙发里,毫无形象气质可言,结结巴巴地问:“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好。”苏冬摇摇头,歪着躺下来,脑袋就枕在方晨的肚子上,压得她想反胃吐出来,“真庆幸,你没和我一样。”
  停了停,她又说:“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像我这样……”
  那天半夜,方晨突然口渴醒过来,身旁熟睡着的那个女人连妆都没有卸,深浓的眼影在暗闪着微光,可是那副神情看起来居然那么甜美娇嫩,没有半点平日里的架势,估计任谁也看不出来她干的是哪个行当。
  后来这个话题就再也没有被谈起,不过方晨知道,苏冬应该并不希望她重复自己的老路。哪怕只是一丁点的苗头,恐怕也不行。

  九

  过年的时候终于放了几天假,方晨立刻买了票回老家去。
  老家离C市并不远,坐汽车从高速一路往南开,差不多两个小时就能抵达。之前她也邀请过苏冬,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过年,结果苏冬说:“你见我一年到头哪天可以休息的?”说话的时候,电话里还不时传来热闹的划拳声,隐约可以听见旁边有男人在唱:……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并且混和了娇滴滴的捧场叫好声。
  苏冬懒洋洋地说:“等你回来陪我去静灵寺烧香吧。你不在,我一个人也不爱去。”
  通常只有遇到不顺心的事,她才会想到去庙里烧香拜佛,所以方晨一边答应下来一边问:“最近又有什么事情不顺利了?”
  却只听苏冬在电话那头笑:“这些人,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我去拜佛祖,希望能多活两年,不要早早就被她们给气死。”
  方晨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家里的小阿姨早就烧好了一桌子菜,只等她来就可以开席。
  近几年曾秀云也几乎不再全国甚至世界各地的跑了,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与小阿姨一道做做家务,偶尔在画室消磨一下时间,但也终于在向传统的家庭主妇靠拢。
  见到女儿回来,曾秀云脱下围裙,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才微微皱眉道:“太瘦。”
  方晨不以为意,凑到陆国诚的旁边,说:“爸,老妈为什么还是这样挑剔?”
  她的声音柔和眉眼温顺,分明带了点撒娇的味道,亲昵地搂住陆国诚的胳膊。因为似乎以前,陆夕就是这样的。
  “你这丫头,我还不是心疼你?”曾秀云摇摇头,又去拉她,“快去洗个手可以吃饭了。”
  方晨在浴室里拿洗手液洗干净了手,又仔细擦干了这才走出来。
  或许搞艺术的人都有这样那样的怪癖,曾秀云的洁癖就十分严重,也连带遗传影响了陆夕。
  方晨记得,小时候陆夕穿的几乎都是白裙子,而且似乎总是不会弄脏。
  可是她就不一样,成天与一帮男生爬上爬下打打闹闹,从小到大也不知勾坏了多少件衣服。
  她想,大概这也是自己从小就不得母亲喜欢的原因之一吧,因为她总是脏兮兮的,并且根本不听话。有时候好像曾秀云根本都不爱多看她一眼,都是保姆帮她洗澡换衣服。
  帮佣的小阿姨是四川人,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今年也不例外。方晨大年初一给了她一个红包,又带她上街买了件新大衣,其实那小姑娘比方晨还要小两岁,收到红包后再三道谢,第二天等邮局一开门便去把整年的薪水都汇回老家去了。
  方晨在家老老实实地待了几天,平时没什么事可以做,便陪着父亲陆国诚下棋喝茶,又或者同母亲一起看电视聊天。
  这天下午,她正在客厅里看央视的春晚重播,结果手机突然响起来。
  肖莫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她心情颇佳地给他拜年:“新年好。”
  “在做什么?”肖莫问。
  “看电视。”她吃了颗草莓,随口问:“你呢?”
  “你猜。”
  “我哪知道啊。”电视上赵本山的小品正好出来了,底下响起一片叫好声,她有点心不在焉地想了一下,胡乱猜测:“在应酬?”
  大概只过了一秒钟,微微有些低沉的轻笑声就传过来,肖莫半真半假地表扬她:“你真聪明。”
  “多谢。肖总您真辛苦,大过年的也不能休息。”
  “是呀,而且我发现我喝醉了,没办法开车回去,怎么办?”
  “让司机去接你,要不就叫计程车吧。”
  这一回,电话里静默了一下,然后才听见他状似无奈地说:“我让司机放假了。而且,从这里打车回C市,估计很贵。”
  日进斗金的奸商也会考虑到车资的问题?
  她简直觉得诧异,下意识便说:“难道你在北京?”
  “不是。我在新洲西路上的翠微轩。”
  在翠微轩最大的VIP包间里找到肖莫的时候,方晨犹自觉得惊讶。
  “你怎么来了?”
  “应酬啊。”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年轻英俊的男人用手支着额头,西装外套脱在一边,只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将面色衬得有点虚白,看来是真的喝多了。
  可是令方晨深感佩服的是,他讲话的条理倒还是很清楚。一同坐进出租车里之后,肖莫微微有些抱怨地看着她,问:“这里的人都这样能喝酒么?早知道就应该先向你咨询一下,好歹也多带个司机来。”
  “还好吧。”方晨说,“至少我认识的人酒量都不错。”又见他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连眉心都不自觉地微微皱起来,便问:“是要休息一下,还是吃点东西垫垫胃?”
  “都行。”肖莫很大牌地闭起眼睛,含糊地应了句。
  最后她想了想,只得给前面的司机报了个地名,又拿出手机打电话。
  十来分钟后,她领着肖莫进门,小阿姨立刻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说:“米刚下锅,还要再等一会儿啊。”
  “没事。”她又给简单介绍了一下,“爸妈,这是我朋友,肖莫,临时过来办事的。”
  “伯父伯母,新年好。”身侧的男人露出一个微笑,谦和有礼地说:“时间有点匆忙,都没来得及买东西带过来,实在不好意思。”
  方晨不由侧过头看他一眼。
  这男人,在车里的时候明明连声音都懒得发出一点,这回倒似乎酒醒了,还能顾及到这些礼貌周全,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她跟客厅里坐着的二老简略说明了一下,便领着他进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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