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征东》第16/16页


  说:“尊官,你悉知薛官人怎么样了,不要糊糊涂涂,说个明白。”仁贵听了乳母问他之言,欲待说明,这一双男女从何而来?莫不是窑中与人苟合生出来,也要问个明白;若不说明,夫人十多年苦楚,叫我那里放心得下。我今特地来访,难道不说明不成,待我将平辽王三字隐藏,明白一双男女,果然不妙,我一剑分为两段,算计已定,开言说:“娘子,卑人就是薛礼,与你同床共枕,就不认得了?”金花闻言,气得满面通红说:“狗匹夫,尤其可恶,一发了不得。女儿,等哥哥回来,打这匹夫。”乳母说:“小姐且住发怒,待我再问个明白。尊官,你把往年之事细细讲明,不要小官回来斗气。”
  仁贵说:“我自从到府做小工,蒙小姐见我寒冷,相赠红衣,不道被岳父知道,累及小姐,亏岳母救了,在古庙殿中相遇,蒙乳母撺掇,驮回在破窑中成亲,亏了恩兄王茂生夫妻照管,天天在丁山脚下射雁度日,蒙周青贤弟相邀,同去投军,在总兵张大老爷帐下月字号内,做了一名火头军。今班师回来,与娘子相会。”说了一遍,金花说:“我官人左膊上有?砂记的,有了方信是薛礼。”薛礼脱下衣服,果然朱砂记。金花方信是实,一些也不差,抱头大哭,叫女过来,也拜了父亲。金花叫声:“官人,你今日才晓得你妻子之苦,指望你出去寻得一官半职回来,也与父母争气,也表你妻子安享。
  如今做了火头军回来,不如前年不去投军,在家射雁,也过得日子。也罢,如今靠了孩儿射雁,你原到外边做些事业做做,帮助孩儿过了日子罢。”仁贵听了叫声:“娘子,我出门之后,并无儿女,今日回来,又有甚么男女,还一个明白。”金花说:“官人,你去投军之后,我身怀六甲,不上半年,生下一双男女,孩儿取名丁山,女儿取名金莲,都有十分本事,与你少年一般。孩儿出去射雁,不久就回。见了他十分欢喜。”仁贵说:“不好了,不要方才射死的小厮,就是孩儿。待我再问一声:“娘子,孩儿身上怎样长短,如何说与我知道。’”金花道:“孩儿身长五尺,面如满月,鼻直口方,身穿青布袄,青布裤儿。”仁贵说:“坏了,坏了!”双足乱喘说:“娘子,不好了,方才来访娘子,丁山脚下果见一个小厮射开口雁,不想芦林之中,跳出一个怪物,正要把孩儿擒吞,我见了要救他,被我一箭射死,倏然不见,却误射死了孩儿,如今悔也迟也。”金花一听此言,大哭说道:“冤家,你不回来也罢,今日回来,到把孩儿射死,我与你拼了命罢。”一头大哭,一面乱撞。金莲叫声:“爹爹,哥哥射死,尸骸也要埋葬。”仁贵说:“那尸首被虎?トチ耍?叫我那里去寻。”金花母女尤其大哭。仁贵见了,也落了几点眼泪。上前叫一声:“夫人、女儿,不必啼哭,孩儿无福,现现成成一个爵主爷送脱了。”金花听了说:“呸!在此做梦,人贫志短,一名火头军妻子,做了夫人,正军妻子做王后?”仁贵道:“夫人不信,如今绛州起造王府,是那个?”金花道:“这是朝廷有功之臣。”仁贵叫声:“夫人,你道王爷姓甚么?”“闻得王家伯伯说姓薛,名字不晓得。”仁贵道:“却又来,我同尉迟老将军,跨海征东,海滩救驾,早定东辽,班师回来,皇上恩封平辽王,在山西住扎,管五府六州一百零三县地方,都是下官执掌,一应文武官员,先斩后奏。如今访过了夫人,接到王府中,受享荣华富贵,不想孩儿死了,岂不是他无福,消受不起?目下府州官公子也要有福承受,况我一介藩王的世子,不是他无福么?夫人哭也无益。”金花一听此言,心中一悲一喜,悲的是孩子死了,喜的是丈夫做了王位。便回嗔作喜,开口问道:“你做了平辽王,可有什么凭据,莫非射死孩儿,巧将此言哄骗我们?”仁贵道:“夫人,你果然不信,还你一个凭据。”便向身边取出五十两重一颗黄金印,放在桌上,说声:“夫人,还是骗你不骗你?”金花看见黄金宝印,方信是真,叫声:“相公,你果然做了藩王,不差的么?”仁贵说:“金印在此,决不哄夫人。”金花嘻嘻笑道:“谢天地,我这样一个身上,怎好进王府做夫人?”仁贵说:“夫人不必心焦,到明日自到鲁国公程老千岁,同着文武官员来接。但不知我出门之后,岳父家中有信息么?”夫人说:“呀,相公。家中只有我父亲,道我真死,母亲、兄嫂放走我的,不晓得住在窑中,十余年没有音信,如今不知我爹爹、母亲怎样了。”仁贵点点头说:“夫人,你这一十三年怎生过了日子?”金花说:“相公不问犹可,若问你妻子,苦不可言。亏了乳母相依,千亏万亏,亏了王家伯伯夫妻,不时照管,所以抚长了儿女一十三年。”仁贵说:“进衙门少不得要接恩哥、恩嫂过去,报他救命之恩,一同受享荣华,还要封他官职。夫人,如今原到岳父家中去,他有百万家财,高堂大厦,鲁国公到来,也有些体面。若住在破窑里面,怎好来接夫人,岂非有玷王府,笑杀绛州百姓。下官先回绛州,夫人作速到岳丈家中,去等程老千岁来接,就是恩哥恩嫂,不日差官相迎,我要去到任要紧,就此别去。”夫人说:“相公,我与你远隔十多年,相会不多时,怎么就要去了?”仁贵道:“夫人,进了王府,少不得还要细谈衷曲。”依依不舍,出了窑门,到了山冈,上了马,看了山脚下,想起儿子,好不伤心。几次回头,不忍别去。说也罢,长叹一声,竟望绛州而去,此话不表。
  单讲金花小姐看见丈夫去后,母女双双晓得仁贵做了王位,不胜之喜。
  便对乳母说:“方才相公叫我到父母家中去,好待程千岁来接,这窑中果然不便,但回到家中,父母不肯收留,将如之何?”乳母说:“小姐放心,这都在我身上。同了王家伯伯前去,对员外说小姐不死,说了薛官人如今他征东有功,做了平辽王位,那怕员外不认?况且院君、大爷、大娘,都知道叫我同小姐逃走的,只不晓得住在窑中,只要院君、大爷对员外讲明白,定然相留。”金花说:“乳母言之有理。就去请王家伯伯到来,一同去说。”乳母依言,报与王茂生。那王茂生闻言薛仁贵做了王位,满心大悦,对毛氏大娘说知:“不在我结义一番,救了他性命,如今这桩买卖做着了。”毛氏大娘说知:“看薛官人面上官星现发,后来必定大发。”茂生说:“不必多言,快快同去。”夫妻二人茫茫然来到破窑中,说:“弟媳恭喜,兄弟做了大大的官,带累我王茂生也有光彩。”金花将仁贵来访之事,说了一遍:“还要报答大恩,不日差官来请,相烦伯伯同乳母到我家中报知消息,好待来接。”
  王茂生满口应承,口称当得,便同了乳母,来到柳员外家中报喜,此言慢表。
  再讲那柳员外那年逼死了女儿,院君日日吵闹,柳大洪与田氏相劝不休,那员外到有悔过之心。这一日乳母同王茂生到来报喜,员外难寻头路,茫然不晓。那番柳大洪说起:“妹子不死。当初做成圈套,瞒过爹爹,放走妹子逃生的。今日乳母、王茂生所说,薛仁贵做了大官,要接妹子回家,好待明日鲁国公来接妹子到任。爹爹,如今事不宜迟,做速整备,差人去接妹子到来,等候程千岁相迎。”柳员外说:“到底怎么,讲得不明不白,叫我满腹疑心。”柳大洪说:“爹爹不知,向年薛礼在我家做小工,妹子见他身寒冷,要将衣服赏他,不想暗中错拿了红衣,被爹爹得知,要处死妹子。孩儿同母亲放走,至今十有余年,不知下落。今乳母回来报喜,果有其事。”员外听言说:“此事何不早讲,直到今日,我到受了你母亲几年吵闹。既是你们放走,后来我气平之时,早该差人寻取,到家安享,却使他在窑中受这多年的苦。”叫声:“乳母,你同我进去见了院君,羞他一羞。”说罢,同乳母进内,叫声:“院君,你做得好事,把老汉瞒得犹如铁桶一般。”哈哈大笑。
  院君见了,又好笑又好气,吵声:“老杀才,还我女儿来。”员外说:“乳娘,你去对院君细细讲明,我有心事,要去外边料理。没有工夫与他讲。”
  就把十个指头轮算,这件缺不得,那件少不得。不表员外之事,再言院君对乳娘说:“这老杀才在那里说什么鬼话?”乳娘说:“有个缘故,待老身对院君说。”院君道:“我正要问你,你自从那日同小姐出门之后,十有余年,到底怎么样了,快说与我知道。”乳娘说:“自从出门,走到古庙,遇着了薛礼,同到破窑中成亲,不一年薛礼出去投军,救驾有功,封本省平辽王。昨日来访,说明此事,窑中不便迎接,明日要到员外家中。护国一品太夫人,为此员外在此喜欢。”院君听了满心喜欢。对员外说:“如今打点先去接女儿回家,明日好待程千岁到来迎请。”员外说:“我多晓得。”分付庄客挂红结彩,端正轿子二乘,差了丫环、妇女、家人们先去,接了小姐回来。筵席要丰盛,合族都请到,嫁妆要端正。女儿一到,明日等老程千岁,忙得不得了。乳娘同茂生先去报知小姐,然后接迎家人妇女数十名,两乘大轿,来到窑前。小姐晓得乳娘先来报知,与女儿打扮,忽听得一班妇女来到,取出许多新鲜衣服送与金花,说:“奉员外、院君之命来接小姐。”金花大喜,打扮停当,然后上轿,回转家中。见了父母,谈说十余年之苦。院君听了,心中不忍,反是大哭,员外在旁相劝。当夜设酒款待女儿,自有一番细说,不必细表。
  再讲仁贵离了窑中,一路下来,来到绛州,进了城门,不知王府造在那里,待我问一声。上前见一钱庄,问一声道:“店官,借问一声,如今平辽王府造在那里?”那店官抬头一看,见马上军官十分轩昂,相貌不凡,忙拱手说:“不敢,那里直过东下北就是。”仁贵说:“多谢。”果然不多路,来到辕门,好不威势:上马牌、下马牌、马台、将台、鼓亭、东辕门、西辕门,巡风把路,朝房、节度司房、府县房、奏事房、简房。仁贵把马扣住,下了马,将马拴在辕门上,那巡风一见,兜头一喝:“把你这瞎眼的,这里什么所在,擅敢将你祖宗拴在这里。好一个大胆的狗才,还不拴在别处去,不要着老爹嗔怪!”仁贵道:“不要噜苏,我是长安下来,要见程老千岁的。快些通报,前来接我。”巡风听了,对旗牌说:“我们不要给他说。听得平辽王不日来到,莫不是私行走马上任,也未可知。”旗牌说:“说得不错。”
  对巡风说:“不要被他走了,连累我们。程千岁性子不好,不是好惹的。”
  巡风道:“晓得的,不必费心。”那旗牌来到里面对着中军说知,中军忙到银銮殿报与程千岁。那道那程咬金正坐在殿上,低头在那里算鬼帐,造了王府开销之后,只好落银一万,安衙家伙等项,只落得五千两头,仪门内外中军、旗牌官、传宣官、千把总、巡风把路、各房书吏上了名字,送来礼仪不上三千头,共二万之数。我想这个差事可以摸得三万,如今共止有一万八千,还少一万二千,再无别入凑数。正在乱郁郁,听得中军跪下报说:“启老千岁,外面有一人,说长安来的,要老千岁出去迎接。”程咬金不提防的倒弄得心里一跳,这一边说:“呔!死狗才,长安下来的与我什么相干,要本藩出去迎接,倘长安下来的官,难道我去跪迎,放屁!叫他进来见我,待我问他。倘有假冒,不要难为你们。”那中军不敢回言,诺诺连声而退。对巡风说:“叫他进去。”巡风见了仁贵说:“程老千岁唤你进去,须要小心。”
  仁贵想:“这怪他不得,他是前辈老先生,怎么要他出来接我,自然待我进去见他。”便说:“你们这班人看好了我的马,厮见过了程老千岁就出来的。”
  巡风听了他言语好个大模样,看他进去见了程千岁怎生发落,此话不表。
  再讲薛仁贵走到银銮殿,见了程咬金,叫声:“程老先生辛苦了。”程咬金抬头一看,见了仁贵,立起身来说:“平辽公,老夫失迎了。”仁贵道:“不敢。”上前见礼,宾主坐下,说:“老千岁督工监造,晚侄儿未曾相谢,今日走马到任,望恕不告之罪。”咬金说:“老夫奉旨督造,倘有不到之处,还要平辽公照顾。今日到任,应该差人报知,好待周备衙迎接才是。今日不知驾临,有罪,有罪。”仁贵说:“老千岁说那里话来,晚侄有件心事要烦老千岁说明。”咬金听了“心事”两字,便立起身来,同仁贵往后殿书房中去讲话了。吓得外面这些各官等都说:“我等该死,今日王爷走马到任,方才言语之中得罪了他,便怎么处?”旗牌道:“想起来也不妨事的。自古道不知不罪,若王爷不问便罢了,若有风声,求程千岁,只要多用几两银子,这老头儿最要钱的。”众人都道:“说得是。”少表众效用官员说话。再言文武各官都知道了,行台、节度司、提督、总兵以下文武官员差人在那里打听。听得此言,飞报去了。次日清晨,都在辕门外侍侯。听得三吹三打,三声炮响,大开辕门,薛爷分付文武官回衙理事,各守汛地。下边一声答应退出。少时传出一令来,着军士们候程千岁到柳家庄接护国夫人。传令已出,外面都知道,文武官员不敢散去。只听炮响,里面鲁国公程千岁果然八抬大轿,前呼后护出来。外面备齐了全副执事,半朝銮驾,五百军士,护送薛爷家眷亲至辕门。府县官不得不随在后面,好不威势。百姓观者如堵,三三两两说:“王爷就是本地人,做本地官,古今罕见。”少表百姓评论,再讲程千岁来到柳家庄,把兵马扎住,三声大炮,惊动了柳员外,鼓乐喧天,同儿子大洪出来迎接。那些文武各官俱在墙门外跪候。正是:寒梅历尽雪霜苦,一到春来满树香。
  毕竟不知柳家父子出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王敖祖救活世子 平辽王双美团圆
第四十一回 王敖祖救活世子 平辽王双美团圆
  诗曰:
  金绣双花福分高,赤绳缘巧配英豪。
  一朝得受藩王爵,鸾凤和鸣瑞圣朝。
  再说那程咬金下了轿见了柳刚父子,呵呵笑道:“亲翁不必拘礼,今日来迎侄媳,快快请令缓上轿。”那员外父子连声答应,迎进大厅,父子下拜,咬金扶起。叙及寒温,三盏香茗,柳刚父子在傍相陪,柳刚说:“承老千岁下降,只恐小女消受不起,请回銮驾,老夫亲送小女到王府,还有薄仪相送。”
  咬金大悦,说:“这也不必费心。本藩先回,致意令媛,舍侄候令媛到王府团圆。”说罢,起身别了员外,大门上轿,分付各官同护国夫人送归王府。
  各官跪下说:“是。”咬金先自回去。然后各官同柳刚到大厅见过礼,一面小姐转身,本宅家人妇女,半副銮驾,前呼后拥,兵丁护从,放炮起身。然后那各官同员外起身,离了柳家庄,来绛州城。一路风光,不必细说。来到辕门,三通奏乐,一声炮响,两旁各官,跪接夫人。进了王府,直到后殿下轿,仁贵接见,然后出轿拜见父亲,夫妻相见。柳员外过来陪罪,仁贵说:“岳父,何出此言,少不得一同受享荣华,小婿命内所招。”员外辞别出府,回家去了。平辽王与夫人后堂设宴共酌,叙其久阔之情,不必细讲。少刻传令出来,令文武官各回衙署,不必伺候。外面一声答应,回衙不表。
  再讲员外回去,与院君商议,整备银子三千两与程千岁,各官送银三百两,兵丁各役,俱有赏赐。嫁妆备不及,折银一万两。程咬金见了礼单,对仁贵说:“令岳送我三千银子,再不敢受。”仁贵说:“有劳贵步,自然请收,不必过谦。”咬金说:“又要令岳费心,老夫只得收了。”再讲王茂生见金花出门之后,窑中剩下这些破家伙,收拾好了,顾氏乳娘跟随小姐也进王府去了,弄得冷冷清清,回到自己家中,对毛氏说:“薛礼无恩无义,做了王位,忘记了我王茂生。他说着人前来接我,怎么今日还不见人来?”走门出户,东一望,西一望。毛氏大娘见了他到也好笑,说:“官人,他不来,我们到要去贺他。”王茂生道:“这也说得有理。拿甚东西去贺他?也罢,将两个空酒坛放下两坛水,只说送酒与他,他眼睛最高,决不来看,就好进去见他,自然有好处的。”夫妻二人商议已定,次日果然挑了两坛水,同了毛氏,竟望绛州来。到辕门,只见送贺礼纷纷不绝,都到号房挂号,然后禀知中军,中军送进里面,收不收,里面传出来。王茂生夫妻立在辕门外,众人睬也不去睬他,理也不去理他,却被巡官大喝一声,说:“这什么所在,把这牢担放在这里,快些挑开去。”王茂生道:“将爷,我与千岁爷是结义弟兄,烦通报一声,说我王茂生夫妻要见。”巡风听见说:“瞎眼的奴才,难道我千岁爷与你这花子结义,不要在这里讨打,快快挑开去。”王茂生无右奈何,今日才晓得做官这样尊重。只得将担子挑在旁首,叫妻子看守,自己来到签房,看见投帖子甚多,不来细查,茂生就将帖子混在当中。签房送与中军,中军递与里面去了。仁贵正与咬金言谈,相谢接夫人之事。传宣官禀上说:“外面各府行台、节度,族中具有手本帖子礼单,送上千岁爷观看。”
  仁贵看了,对传宣说:“各府等官三日后相见,族中送礼,原帖打还。你去对他说,千岁不是这里人,是东辽国人,没有什么族分,回复他们这班人去。”
  咬金说:“住着,平辽公,这些都是盛族,礼也不受,说什么东辽国人,不明不白,说与我知道。”仁贵说:“老千岁不知,晚侄未遇之时,到伯父家中借五斗米,都不肯的,反叫庄客打我转身。亏了王茂生夫妻,救了性命,与他结义在破窑中。”受苦之事,说了一遍。咬金道:“这也怪你不得,老夫少年时,也曾打死了人,监在牢中,没有亲人看顾。后来遇赦出来,结义哥哥尤俊达,做成事业。这势利的人,我就不采他,如今贵族中也有势利人,礼物不要收他,传他进来,每人罚他三碗粪清水,打发他回去。”仁贵道:“礼物不收就够了,粪清水罚他,使不得的。”传令一概不收。咬金说:“你拿帖子再看一看,内中也有好的,也有歹的,难道一概回绝不成。”仁贵见说:“老千岁高见。”就将帖子看过,内中有一帖,上写着:“眷弟王茂生,拜送清香美酒二坛。”仁贵见了帖子大喜,对咬金说:“方才晚侄说恩哥恩嫂,正要去接他,不想今日到来拜我。”咬金说:“如何。我说好歹不同。”
  仁贵一面传令,回绝合族众人;一面分付开正门,迎接王老爷。这一声传话,外面都知道了。巡风把总听得千岁出来接王老爷,大家都吓得胆战心惊,走上前见了王茂生,跪下说:“小人们不知,多多得罪。求王老爷,千岁面前不要提起。”竟乱磕头,一连磕了几个头。王茂生说:“请起,我说结义弟兄,你不信呀,磕头无益。”巡风看来不答对,连忙袖子里拿出一封银子,送与茂生。茂生接了,放在身边。说:“发利市了。”只听得里边击鼓三通,报说:“千岁出来,接王老爷。”王茂生摸不着头路,黑漆皮灯笼,冬瓜撞木钟,迎将进去。仁贵一见,叫声:“恩哥,兄弟正要差官来接,不想哥哥先到,恕兄弟失接之罪。”茂生说:“不敢。”同进银銮殿,到后堂见过了礼。茂生说:“你嫂嫂毛氏,也在外面。”分付打轿,有数名妇女随轿来,在外面上轿,来到后堂。这两坛酒也挑进来。仁贵夫妻拜谢哥嫂,请嫂嫂里面去。金花同毛氏来到里面不表。
  再讲仁贵分付,将王老爷酒取上来。王茂生看见,满面通红,想道:“这不是酒,是两坛清水,不打开便好。”好似天打一般。仁贵分付家将,将王老爷酒打开来。家将答应,将泥坛打开一看,没有酒气,是水。禀道:“不是酒,是水。”仁贵呵呵大笑,说:“取大碗来,待本藩立饮三碗。叫做‘人生情义重,吃水也清凉’。”仁贵忙将水喝了,王茂生置身无地,看仁贵吃完水,封王茂生辕门都总管,一应大小事情,以下文武官员,俱要手本禀明王茂生,然后行事。如今王茂生一脚踏在青云里,好不快活。请程千岁相见,王茂生见了咬金,跪将下去。咬金说:“如今平辽王恩哥,就是我子侄一样,以后不必行此札。”分付设酒,与哥哥贺喜。此话不表。
  另回言说那传宣官到外面,对送礼人说千岁不是这里人,是东辽国人,礼物一概不收。请回,不必在此伺候。薛氏族中一闻此言,大家没兴,商议送银三千与程千岁,不知此事允否。又听得传宣官言是东辽国人,礼单一概不收,将信将疑,听得击鼓开门,接王茂生,薛雄员外说:“他是卖小菜背篓子,妻子做卖婆,到开正门出接,无疑是我侄儿。我是他嫡亲叔父,怕他不认?”内中有一人姓薛名定,开言说:“王小二夫妻尚然接见,叔父头顶一字,无有不见之理。”员外想起前事,懊悔不已,只得要央王茂生了。忙打点三千银子,到次日用衙门使费,央传宣官先送银子给王茂生,然后送礼单进去。传宣官说:“这个使不得,王爷出令如山,不敢再禀。”巡风道:“昨日王老爷得罪了他,几乎弄出事来。他是千岁的叔父,就是通报也无妨。现今王老爷得了银子,怕他则甚。”却说王茂生是个穷人,不曾见过银子面的,今见了许多银子,心中想道:“我没有这宗胆量得这注财喜,必要与程千岁商议;况且他是前辈老先生,与仁贵合得来的。”算计已定,来到咬金面前,说:“程老千岁,我有句说话上达。”咬金道:“茂生,你有什么话,说便了。”茂生道:“那薛雄员外要认侄儿,送礼来庆贺不收;如今特地倩我,送银子三千两,要我在千岁面前帮衬。我一人得不得许多银子,特来与老千岁计议。”咬金说:“老王不要哄我。这银子要对分,不要私下藏过,有对会的。”茂主道:“若要独吞,我不来对老千岁说了。”那番一同来见仁贵。那仁贵正在大怒,说:“狗官,昨日已经发还,今日又拿礼单来。混帐,要斩,要打!”传宣官在地磕头。咬金说:“平辽王为何大气?”仁贵说:“老柱国不知,昨日寒族来送礼,要认本藩。已经将礼单发出,不认他们这班势利小人。今日又来混禀,你道可恼不可恼。”咬金说:“世态炎凉,乃是常事。如今做了王位,族中不相认,觉得量小了些。”仁贵说:“这是无情无义之物,那恩哥送来水,吾也吃三碗,这官儿一定要正法。”茂生跪下说:“这个使不得,要说兄弟不近人情,做了藩王,欺灭亲族,这是一定要受的。”仁贵连忙扶起,说:“既承老千岁、哥哥二位指教,分付将礼物全收了,与我多拜上各位老爷,千岁爷改日奉谢。”“是,得令!”传宣官传出外面去,那薛氏舍族见收了礼,大家欢喜回家。这是仁贵明晓咬金、茂生二人在内做鬼,落得做人情,此话不表。那王茂生做了辕门都总管,冠带荣身,这些大小文武官员,那一个不奉承,个个称他王老爷,千岁言听计从,文武各官要见,必先要打关节与茂生,然后进见,足足摸了几万余金。咬金完工复命,仁贵送程仪三千两,设酒送行。次日清晨,送出十里长亭,文武百官都送出境外,满载而归。一路风光,竟望长安而去,不必细表。
  再讲风火山樊家庄樊洪海员外,对院君潘氏说:“你我年纪都老了,膝下无儿,只生女儿绣花,十三年前被风火山强盗强娶,被薛仁贵擒了三盗,救了女儿。我就将绣花许配他,说投军要紧,将五色鸾带为定,一去许久,并无音信。我欲将女儿另对,后来有靠。女儿誓不重婚,终身守着薛礼,这也强他不得。若没有薛礼相救,失身于盗,终无结局,所以忍耐到今。但是老来无靠,这两天闻得三三两两说薛仁贵跨海征东,在海滩救驾有功,平了东辽,班师回朝,封为山西全省平辽王之职,上管军,下管民,文武官员,先斩后奏。手下雄兵十万,镇守绛州。前日程千岁到家中,接取护国夫人,难道忘记了我女儿不成?”院君听了大喜说:“此言真的么?”员外说:“我不信,差人打绛州打听,句句是真。指望他来接到任,半月有余,不来迎接,却是为何?”院君说:“员外不要想痴了,前年薛礼原说有妻子的,你对他说愿做偏房,故将鸾带为定。止有女儿嫡亲一脉,你我两副老骨头,要他埋葬,做了王府偏房,决非辱了你。不要执之一见,要他来接到绛州,路又不远,备些妆奁,亲送到王府,难道他见了鸾带,不收留不成?”员外点头说:“此言到有理。”分付庄客备齐嫁妆,叫了大船,一面报与小姐。绣花闻知大喜,连忙打扮,果然天姿国色,犹如月里嫦娥。打扮停当,员外取了五色鸾带,同了院君、小姐下船,一路前来竟到绛州,泊船码头。在馆驿安顿,扯起了旗:“王府家眷”四字。府县闻知,忙来迎接。员外说起因由,府县官好不奉承。一同员外来到辕门,只见弓上弦,刀出鞘,扯起二面大黄旗,上书“平辽王”三字,有许多官员来往。员外心中到觉害怕,不敢向前。府县官说:“你到奏事房中坐坐,待我禀知都总管王老爷,然后来见,你将鸾带待吾拿去。”员外将鸾带付与府县官。府县官见了,连忙来到总管房内禀明,说:“樊家庄樊洪海,向年有女绣花,曾与千岁爷有婚姻之约,现有五色鸾带为走,如今亲送到此,未知是否有因。卑职们不敢擅专,求总管老爷转达千岁。”王茂生听了,说:“二位请回,待本总见千岁便了。”府县官打一拱辞出,回复员外,此话不表。
  单讲王茂生拿了鸾带,竟到里面见了仁贵。叫声:“千岁恭喜,今有樊家庄樊洪海员外夫妻,亲送小姐到此,与兄弟成亲。”仁贵竟忘怀了,听了此言,便叫:“恩哥,那一个樊员外送小姐到此,此话从何而来?”王茂生说:“向年在樊家庄降了大盗三人,员外将女绣花许配,现有五色鸾带为定,方才府县官说,果有此事么?”仁贵低头一想:“嗄,果有其事。出去十多年,此事竟忘了。如今员外在那里?”茂生说:“大船泊在码头,员外在奏事厅相候,兄弟差人去接。”仁贵说:“我道他年远另行改嫁,到任之后,自有原配夫人,所以不在心上。今日他亲送小姐到此,难道不去接他么?须要与夫人商议,夫人若肯收留,差官前去相接,若不收留,只好打发他们回去。”叫声:“哥哥,待我见过夫人,然后对你讲。”仁贵来到后堂,叫声:“夫人,下官有一件事,要与夫人商议。”夫人说:“相公有甚言语,要与妾身商议?”仁贵说:“夫人不知,那年出门投军不遇,回来打从樊家庄经过,员外相留待饭,问起因由说是风火山强盗三人,内有一个姜兴霸,要逼他女儿成亲。我因路见不平,降了三寇。那三人见我本事高强,结为兄弟,员外竟将女儿许配与我,我彼时原说家中已有妻房,不好相允。他说救了我女儿,愿为偏房,我将鸾带为定,只道年远,自然改嫁,不料樊员外夫妻,亲送女儿到来。夫人,你道好笑不好笑,我今欲要打发他回去,夫人意下如何?”夫人说:“相公,你说那里话来。既下定下樊小姐,员外夫妻亲送到此,岂有不接之理。就是妻子,一当姊妹相称,相公不差官去接待,妾身自去相接。”分付侍女们打轿,同我去接樊小姐。左右答应一声,仁贵说:“不劳夫人贵步,烦恩哥同府县官前接便了。”王茂生带了千百户把总执事,先到奏事厅叫道:“府县官在么?”那绛州府龙门县立起身来说:“卑职在。”
  “千岁有令,着你二位同我去接樊小姐。”府县答应道:“是。”员外抬头一看,这人是王小二,肩篓子的阿好阔绰,圆翅乌纱,圆领红袍,随了数十名家丁,昂昂然。员外叫声:“王茂生,你认得我么?”茂生回转头一看,说:“是员外,小官不知,多多得罪。”茂生做生意时,常到樊家庄去买卖,所以认得。
  闲话休讲,再言王府差出许多衙役,两乘大轿,丫环妇女,不记其数。
  王茂生带了兵丁千百户府县官,多有执事,员外也乘了轿子,好不闹热。一路行来,已到码头,府县官侍立两旁,然后院君上轿,随后小姐上轿,放炮三声,一路迎来。前呼后拥,百姓看者如市,来到辕门,放炮一声,开了正门,三吹三打,抬到银銮殿下轿。姊妹相见,又过来见了院君。樊小姐再三不肯,上前说:“夫人在上,贱妾樊氏拜见。”夫人见小姐一貌如花,满心大悦。说:“贤妹,何出此言。”正是姊妹相称,同拜了。选定吉日,看历本说,今日正当黄道天喜,忙唤宾相,就在后殿成亲。仁贵大悦,好一个贤德夫人,成就好事。分为东西两房,修表进京,旨下封为定国夫人,拜谢圣恩,此言不表。次日清晨,拜见恩哥、恩嫂,请员外、院君相见。仁贵称为岳父、岳母,留在王府养老终身,受享荣华。又接柳员外夫妻到来,仁贵夫妻同了樊氏一同拜见,分讨设宴庆贺。外面文武官都来贺喜,此话不表。再讲柳员外夫妻,在王府三日,告拜回家。仁贵夫妻再三留不住,只得送出辕门。你道柳员外夫妻为何不肯住在王府?他有万贯家财,又有儿媳侍奉,在家安享,可以过得,所以必欲回去。这樊老夫妻单生小姐,无有子媳,故靠女婿、女儿养老。薛雄员外同了合族也来贺喜,薛爷此番留进私衙,款待筵席,尽醉而散别去。来日千岁出了关防告示,不许亲族往来,恐有嫌疑人情。
  禁约已出,谁人敢进来混扰,就是钦差察院衙门,有了关防禁约,尚不容情出入,何况这是王府,非当小可。管下有五百多员文武,难道到不要谨密的么。
  不表仁贵山西安享之事,再说程咬金进京复旨,君臣相会,朝见已毕,朝廷自有一番言语,也不必细表。单言咬金退朝回府,有裴氏夫人接见,夫妻叙礼已毕,分宾坐定。夫人说:“相公,皇事多忙,辛苦了。”咬金笑道:“夫人有所说的,若无辛苦事,难赚世间财。方才这桩差使做着了,果然好钦差,赚了三万余金的银子,这样差使再有个把便好。”夫人亦笑道:“相公,有所说有利不可再往。你如今年纪高大,将就些罢了。”分付备酒接风。
  程铁牛过来拜见父亲,孙儿程立本也来拜见祖父,他年纪止得十三岁,到也勇力非凡。今日老夫妻同了儿孙家宴,也算十分之乐。此话不表。次日有各位公爷来相望,就是秦怀玉、罗通、段林等这一班,那徐茂公往河南赈饥去了,不在京中;尉迟恭真定府铸铜佛,也不在京。惟有魏丞相在朝,他是文官,不相往来。惟有程咬金是长辈,坐满一殿,上前相见。咬金一一答礼,程铁牛出来相陪,把平辽王事细说一遍,众小公爷相辞起身,各归府中,又有周青辈八个总兵官,一同到来问安。问起薛大哥消息,咬金道:“那平辽公好不兴头,他有两个老婆,两个丈人都有万贯家财,发迹异常,不须你们挂念。”周青对姜兴霸、李庆红、薛贤徒、王新溪、王新鹤、周文、周武说:“如今我们在长安伴驾,不大十分有兴,薛大哥在山西镇守,要老柱国到驾前奏知,保举我们往山西,一同把守,岂不是弟兄不时相叙手足之情,好不快活么。”咬金说:“好弟兄聚首,最是有兴的事。我老千岁也是过来的人,当初秦大哥在日,与三十六家弟兄猜拳吃酒,好不闹热,如今他们都成仙去了,单留我一个老不死在此,甚觉孤孤冷冷,不十分畅快,这是成人之美,老夫当得与你们方便方便。”各人大悦起身,叩谢辞去。次日五更三点上朝,天子驾坐金銮,文武朝见已毕,传旨有事启奏,无事退班。咬金上殿俯伏,天子一见,龙颜大悦。说:“程王兄,有何奏闻?”咬金说:“老臣并无别奏,单奏周青等八总兵,愿与薛仁贵同守山西等处;就是薛仁贵欲请封柳、樊二夫人,贞静、幽娴、淑德,王茂生夫妻之义侠。”天子说:“悉依程王兄所奏。”卷帘退班,龙袖一转,驾退还宫,文武散班。咬金出朝,周青等闻知,大家不胜之喜,到衙门,收拾领凭,八个总兵官,辞王发程,文武送行,离了长安,竟到绛州王府,与薛大哥相会。王茂生奉旨实授辕门都总管,妻毛氏夫人封总管夫人;柳、樊二氏,原封护定一品贞静夫人。仁贵领众谢恩,王府备酒,弟兄畅饮,自有一番叙阔之情,不必细表。次日传令人总兵各分衙门地方镇守,自有副总、参将都司、千把等官,迎接上任,好不威武。
  平辽王到任之后,果然盗贼宁息,全省太平,年丰岁捻,百姓感德。正是:圣天子百灵相助,大将军八面威风。
  此回书单讲罗通定北奇功,薛仁贵跨海证东,平定大唐天下,四海升平,满门荣贵团圆,还有《薛丁山征西传》唐书再讲。诗曰:凤舞麟生庆太平,唐王福泽最为深。每邦岁岁奇珍献,宇内时时祥瑞生。治国魏征贤宰相,靖边薛礼小将军。英豪屡见功勋立,天赐忠良辅圣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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