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珠》第36/127页


  嘉柔应声抬头看他,对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还有点不适应。但他叫她时,悦耳优雅的声线钻入耳中,仿佛有羽毛轻轻地拂过她的心头,又痒又麻,她还挺喜欢听的。
  李晔抬手,还没碰到她的脸,喉咙发痒,侧过头一阵咳嗽。嘉柔忙扶他坐下,又倒了水过来给他喝。
  他刚才很想吻她,可涌起的情潮又被他压了回去。还是不要把病气过给她了。
  晚间,云松把煎好的药端过来。嘉柔才知道广陵王已经命大夫给李晔看过病了,心头悬着的事方才落下,督促他把整碗药喝下。那药汁浓稠,嘉柔站老远都能闻到苦味。她自己很怕喝药,所以打小练骑射,就是为了将身体练结实一些,不要轻易生病。
  但看李晔神色自然地喝下去,好像这于他是家常便饭一样。等李晔喝完药,嘉柔将一个东西拿到他面前:“你吃一颗吧。”
  她手上拿着的是糖霜果脯,大户人家都是用来哄孩子吃药的。李晔忍俊不禁:“你当我是孩子吗?”
  “很甜的,你尝尝看。”嘉柔又把小碟子往他面前递了一点。
  她这样看着他时,双眼水汪汪的,澄澈无邪,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只好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嘉柔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嘴里是不是没那么苦了?”
  “嗯。”他不忍教她失望,点头道。其实他喝的苦药太多,早已破坏了味觉,除非常重的味道,其它是尝不出来的。可是看到她笑,那舌尖仿佛真的生出些许甜味来。
  “我就知道。”嘉柔得意洋洋地说道,像只翘起尾巴的小狐狸。她在他面前已经有些放松了,不像在骊山时充满防备,拒人千里。虽然两个还不是太熟悉的人,陡然共处一室,还是有诸多不自在的地方。
  但这样已经算是进步了。他还记得她小时候笑起来的样子,天真烂漫,使人见之忘忧。虽不知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但他想让她回到那个时候。在他这里,永远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晚间嘉柔照例是要沐浴梳洗的。李晔坐在东边的隔间里看书,西边的隔间架起一座屏风,玉壶命人把沐浴的东西搬到屏风后面。等准备妥当,唤嘉柔更衣。嘉柔却偷偷看向李晔,两间相隔不远,她这边沐浴的动静,他都能听到吧?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李晔从书案后面站起来:“晚上吃得有些多了,我出去走走。”他取下裘衣,走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关上了门,又在门外吩咐仆妇好好守着。
  玉壶笑道:“郎君体贴,郡主现在可以沐浴了吧?”
  嘉柔红着脸点了点头。她的小心思连玉壶都瞒不过,自然更瞒不过李晔。她正在努力适应两个人的关系,想跟他亲密一些。可成亲之前就是两个陌生人,她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
  李晔走在花园之中,其实夜风瑟瑟,草木凋敝,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但他在屋里,她想必会不自在,还是让她好好沐浴吧。他往前走着,抛除杂念,努力去想今日广陵王所说之事。云松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幸好,月色尚可。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往这边走过来。
  李晔看清是李昶,知他来者不善,但也没躲避。李昶停在李晔面前,命令云松:“你退下,我有话要跟你们郎君说。”
  云松不退,直到李晔说:“听二兄的,去吧。”
  云松虽迟疑,但也只能行礼退下。
  天空飘来一片乌云,挡住了月色。李昶一把抓着李晔的衣领,逼到他面前问道:“你要干什么?入仕当官,好与我相争吗?”他当年考进士科,是连考了三年才考中。李晔凭什么一击即中?他忍了多日,今日在厅堂上看到父亲对李晔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了,才忍无可忍。
  “我说过,二兄和我道不同,我自然也不会与你争什么。”李晔平静地说道,“考科举是我与父亲的约定。”
  李昶将他的衣领抓得更紧,脸上笑着,口气却十分森冷:“你听着,我不管你要走什么路,我都会挡在你前头。李家只需要有我在官场上辅助父亲,不需要你。你若碍着我,我不会客气,更不会顾念什么手足之情!”
  李晔不想跟他多费唇舌,想把他的手拿开,李昶却用力推了他一下。
  他没防备,猛地后退几步,险些要跌倒。就在这时,身后有人适时地接住他。李晔回头,看到嘉柔站在那里,眉间有愠色,不悦地盯着李昶。她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香气,发端都没有烘干。
  “嘉……”他刚开了口,就被嘉柔打断:“你别说话。”
  她径自走到李昶面前:“不知郎君何处得罪了二兄,二兄要这样待他?”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郡主还是不要插手为好。”李昶说道。
  嘉柔却冷冷道:“夫妻本为一体,如何与我无关?郎君还在发热,我方才却见二兄推了郎君。你若不说清楚,我便去告诉大人,让大人来评理。二兄在朝为官,难道不知官员每年考核,都有什么内容吗?”
  她一开口,就搬出了李昶最在乎的两样,父亲和官职,倒让李昶一时无话可说。
  李昶从前欺负李晔,李晔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早就把这看做理所应当,现在陡然冒出来一个人来多管闲事,维护李晔,他自然不高兴。
  偏偏木嘉柔有郡主的封号,他也不敢无礼,只笑道:“怎还需要惊动父亲?我二人不过闹着玩罢了,四弟,你说呢?”他眸中透出几分阴翳,话里也有警告的意味。
  李晔知他素来心狠手辣,狭隘自负,让他占了上风,自然也就无事了。他走到嘉柔身边说道:“二兄并非故意,我们是闹着玩的,不要惊动父亲了。”
  “可是我明明看见他……”嘉柔不肯罢休,忽然被李晔伸手抱入怀中:“别生气,我没事。”他的语气温柔如水,她瞬间安静下来。他身上的香气依旧淡雅,怀抱犹如大海一样,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嘉柔也沉溺其中。
  李晔抬眸看向李昶,示意他离去。
  夜空中,那团乌云飘走,月光复又皎白。李晔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很乖,静静依偎着他,心中感到愉悦。她维护他,他是高兴的。只是她双手垂放,始终没有回抱他之意,又难免有几分失落。他见李昶走了,放开她道:“回去吧。”
  嘉柔点了点头,她还是在意李昶的事。刚才她沐浴完毕,还在熏发,就见云松单独回来了,说李昶来找他。她想起今日在堂屋上李昶看他的那一眼,心中牵挂,就披衣来寻他。恰好看到了李昶推他的那一幕,自然上前维护。
  她不知兄弟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关系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
  “二兄以前,也总这么欺负你?”她问李晔。
  李晔的神色淡了几分:“我不住家中,与他很少见面,不总是如此。”
  “那为何,你们看起来像是有过节?”嘉柔忍不住问道。
  李晔停住脚步,嘉柔以为自己多嘴了,连忙说:“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吧。我只是有点在意他对你的态度,不知以后如何相处。”
  李晔却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在想要从何说起。在我出生以前,二兄一直都是长安城里公认的神童。听母亲说,我在襁褓中时,他也是待我很好的。甚至我幼年第一次拿笔,还是他手把手教的。”他抬起头,仰望着夜空,“后来我年岁渐长,在诗文方面显露一些天赋,外面就开始传我的才能胜于他。”
  “二兄自负,那时待我已经有些不同。有一年卫国公府举办中秋宴会,破天荒地邀请我们兄弟三人同往。卫国公府积金堆玉,对彼时的我们来说,犹如仙境。席上卫国公要众人赋诗,胜者可得十金。我因想要钱买一套墨宝,便全力以赴,结果侥幸得胜。后来我才得知,开席之前卫国公曾私许二兄,若他能在众人之中胜出,便保他入国子学读书。”
  嘉柔听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李晔夺走了李昶的机会,李昶因此怀恨在心。世家大族中的资源向来不是平均分配,出众的人自然能拥有更多的机会,而稍差一些的,只能靠自己苦熬。
  对李昶来说,李晔是个巨大的威胁,自然不能容他。
  李晔说完,对她一笑:“就是这些,都告诉你了。”
  他分明在笑,嘉柔却觉得有点难过。虽然阿耶阿娘这么多年来关系冷淡,但逢年过节,一家人还是坐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们对她的爱,从不说出口,却能在日常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得到。可李晔,他有什么呢?或许还有郑氏对他真心,但郑氏若在这家中的地位如阿娘一般,也不会逼得他离家索居。
  他还真是孤家寡人啊。
  两人回到房中,玉壶已经把床都铺好了。她过来行礼,冲嘉柔暧昧地笑笑:“浴具还在屏风后面,热水是刚放的。云松说郎君不喜欢女婢伺候,婢子就先退下了,若有事您再唤。”说完,她就退出去了。
  屋中只剩李晔和嘉柔两人,灯也只点了床前的两盏,光线昏暗又带着一点暧昧。李晔说道:“你先睡吧,我去沐浴。”
  嘉柔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脱下外裳,躺在了床上。她能逃得过一夜,不可能逃一辈子。做夫妻怎么可能不同床共枕?实在太矫情了。她听到那边的水声,翻来覆去,不知是屋中的炭火烧得太热,还是这被褥太厚,寒冬腊月的,她竟然浑身都在冒汗,中衣都湿透了。
  而且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浮现出那丝绢上的内容,耳边仿佛都有了浓重的喘息声。
  她猛地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盖,嘴里念念有词,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床前的火烛晃了一下,李晔沐浴出来了。他走到床边,看到嘉柔严阵以待的模样,有点好笑,倾身去拿被子。
  嘉柔回头看他:“你去哪儿?”
  “我风寒未愈,睡觉时咳嗽,扰你休息,还是去榻上睡吧。”李晔抱起被子,嘉柔却扑过来,一把抓着他的手臂:“不行!”
  李晔微愣,嘉柔不敢看他。
  她的手心是滚烫的,还充盈着汗水,想必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昨夜醒来,他见她睡在床尾,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不碰到自己,便知道她心里的排斥,因此只给她盖了被子。
  “嘉柔,我不想勉强你。”李晔按着她的手说道。他当然想抱她,想亲她,想与她做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可又怕吓到她,怕她好不容易卸下的那一点防备,又被装了回去。
  “不勉强,成亲了便要一起睡!”嘉柔坚持道。她现在心里也很乱,对李晔的感情复杂,还夹杂着前世今生的种种,一时理不清头绪。但她知道自己一旦放手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会更远。这不是她嫁给他的初衷。
  李晔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妥协地睡在了床上,嘉柔这才放手。两个人各睡一床被子,各有心思。嘉柔紧张地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进一步的举动,渐渐放松下来,闭上眼睛。
  以前她总要偷偷喝点酒才能好眠,因为心里装着太多事,还有前世的种种遭遇,都像噩梦一样缠绕着她,总是睡不踏实。但昨夜和今夜,她都是闭上眼睛以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李晔等到身边的人呼吸平缓了,才睁开眼睛,扭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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