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珠》第47/127页


  郭敏站在屋中,冷冷道:“大嫂说得轻巧,若大兄从外面领了个女子回来,你还能坐得住?我不同意把人留在府中,立刻赶出去!”
  郭敏一下就刺到了王慧兰的痛处,她屋里还有个李心鱼,可不就是李暄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她不是照样要养着。郭敏对郑氏说:“大家,您跟父亲说一声,我绝不能容许那个女人住在我的院子里。”
  郑氏却犯了难,她要是能在李绛面前说上话,也不会连个中馈都掌不了。而且李昶并非她所出,她有什么资格去干涉他的私事?
  这时李晔和嘉柔牵手走进来,向郑氏行礼。
  王慧兰和郭敏都觉得李晔回家以后,身体越发好了,本就是芝兰玉树的一个男子,近来看着越发挺拔出众了。而且他跟木嘉柔的感情似乎很好,他没有公职在身,整日都在家里陪着妻子,两个人同进同出,羡煞旁人。王慧兰和郭敏当然嫉妒。
  他们坐下来,还没开口,郭敏便夹枪带棒地说道:“怎么,四弟和弟妹是赶来看我笑话的?”
  嘉柔不悦地说道:“大人和大兄不在家中,郎君只是想来帮着出主意。二嫂不领情就算了,何必曲解别人的好意。”
  郭敏冷哼一声:“出什么主意?四弟有法子帮我将人赶出去?”
  “我看谁敢把她赶出去!”外面响起一个声音,李昶带着个女人进来了。嘉柔看过去,那女子生得异常貌美,像是芍药花一般妖艳。依偎在李昶的怀里,装出害怕怯弱的样子,眼睛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周围。她的目光落在李晔的身上,露出惊艳的神色。
  嘉柔靠在李晔身旁,视线跟那女子对上,她才移开目光。
  李晔低头看嘉柔,轻声问道:“怎么了?”
  嘉柔不说,只是更加抱紧他的手臂,有几分宣誓主权的意思。
  李晔笑了下,随她去了。
  王慧兰和郭敏都是大家出身,家教摆在那里,纵然妯娌之间冷淡如水,倒也相安无事。可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像省油的灯。难怪郭敏不喜欢她,嘉柔也不喜欢。
  明明是李昶的女人,为何要看李晔?真当自己是天仙不成。
  李昶听说郭敏在郑氏这里闹得不可开交,给他丢脸,索性直接把人带过来,让她死心。旁人在这里也不要紧,他跟郭敏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何况,今时今日,李昶也不再需要郭家。一个男人就算再喜欢一个女人,那女人总是端着架着,还不让他碰,日子久了,谁还会有兴趣?
  再说他本来就没多喜欢郭敏。
  李昶正值盛年,外面的女人那么多,他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给她正妻之位也就是了。
  “这本是你我房中的事,你既然闹大了,我们干脆在母亲面前说清楚。你不准我纳妾,可你嫁入李家也有几年了,为我生过一儿半女?既然没有,难道还不许别的女人为我生?”李昶说道。他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若说郭敏不让他碰,他休了她都成。
  郭敏气得浑身发抖,她厚着脸向王慧兰要了回春丹,却一直没有服用,还是拉不下那个脸主动去讨好李昶。她原想再等些日子,趁他正月休沐时用,可他竟然把这个贱人堂而皇之地带到家里来了。
  “李昶,你懂不懂规矩?就算你要纳妾,也要我这个正妻点头。你自己在外面养女人就算了,不问我一声就把人带回来,不是打我的脸吗?”她直唤李昶的姓名,王慧兰和嘉柔都吃了一惊。
  她们一个是县主,一个是郡主,在夫君面前都不敢直呼他的姓名。更别说李昶还是朝廷命官,郭敏也无封号,这已经十分不敬了。可见他们私下相处的时候,郭敏有多不客气。
  男人最是要脸面的,人前人后都不给他面子,夫妻关系怎能不降到冰点。
  郑氏觉得清官难断家务事,正在为难,听到李晔说:“此事还是等父亲回来,交给他处置吧。”争执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母亲的智慧也不足以处理这样的家庭纷争,郭敏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李昶看了他一眼,搬出父亲来,郭敏也说不了什么。这算帮他?他可不稀罕。
  郑氏应和道:“对,四郎说的有道理。这位……她叫什么名字?”
  在李昶身边的女子连忙回道:“我叫刘莺,您唤我莺莺就好。我家中没什么人了,多亏遇到李郎君,才算有了依靠。二娘子放心,我只想好好伺候郎君,不会跟你争什么的。”
  她声若流莺,体态婀娜,是男人都会喜欢的那一种女人。相比之下,郭敏实在太强势了。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郑氏跟李昶说话的时候,李晔也感觉到刘莺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而她每看一眼,身边的嘉柔就更贴紧自己。他需命人暗中好好查一查这个刘莺的底细,凭空冒出来的人,也不知有什么目的。二兄如此中意她,必定有原因。
  郑氏和李昶商量,先把刘莺安置在她近旁的院子里。那院子平日无人住,苏娘带人过去收拾。郑氏也不提怎么处置,一律推在李绛的身上。既然她和王慧兰都压不住郭敏,也只有李绛这个一家之主可以了。
  郭家怎么说也是原配夫人的娘家,郭敏和李昶又是表兄妹,关系闹得太僵,郭家那边也无法交代。
  郭敏还想再说,王慧兰压着她道:“好了,这事先这样处置吧。”同时警告地看了郭敏一眼。她掌家中的中馈,还是有几分分量。再这样闹下去,李昶是绝对不会回头了。
  郭敏心里知道,但就是眼不下这口气,气冲冲地走了。然后众人陆续从郑氏的房中出来,李昶亲自送刘莺到旁边的院子里,极尽爱护的模样。
  王慧兰对李晔和嘉柔笑了笑:“弟妹刚嫁进来,就让你看笑话了。你二嫂就是这么个脾气,不过二弟这事,也是欠妥当了。李家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能容下的,不应该把人直接领回来。”
  她不是有心帮郭敏说话,而是她们同病相怜,就算平常关系处得并不怎么好,遇到这种事,也很同情她。女人无论出身多么高贵,一辈子所能仰仗的,不过就是夫君的宠爱。否则金枝玉叶和蓬门荆布,又有什么分别。
  “我看二兄的态度很坚决,似乎待那个刘莺不同。”嘉柔说道。
  王慧兰叹了口气:“是啊,二弟以前从没有把人带回家里过。我就怕他铁了心要留下那个女人,连大人的话也不听。到时候再把郭家给卷进来,就不仅仅是关起门的事了……说到底,还是弟妹你最有福气。四弟洁身自好,长安城里也挑不出几个来了。”
  “大嫂过誉了。”李晔谦虚地说道。他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君子,之前不近女色,一是身子的原因,二来实在无暇去考虑儿女私情。有了嘉柔以后,也只想要她一个,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别个。
  嘉柔本来还想问王慧兰武宁侯府的那位表公子伤势如何了,不过王慧兰对她的态度跟以前并没有不同,武宁侯应该没把这件事算在云南王府的头上。本来就是木绍自己和那个花娘纠缠不清,武宁侯权势再大,也不能不讲道理。
  这件事应该是告一个段落了。
  等告别王慧兰,嘉柔和李晔回自己的住处。
  嘉柔曾经觉得王慧兰算是女人中很成功的那一类,家世显赫,才名在外,又执掌李家的中馈,面子和里子都有。可刚才听她夸李晔的那番话里有几分辛酸和无奈,同为女人,亦不得不感慨。
  她上辈子便是一心系在男人身上,喜怒哀乐皆由他来主宰,最后落了个凄惨的下场。她不怨什么,可能恨过,但也没那么强烈了。恨他什么?恨他明知是陷阱却不来救她?还是恨他心中的大业超过一切?那些,她早就知道。
  可是,她活得太卑微了。他宠着,爱着,便因此而高兴。他疏离,背叛,便因此而绝望。他没了她照样活得很好,她没了他却像天崩地陷了一样。所以,今生她毫不犹豫地逃开了,不想再做一个男人的附庸。
  现在,她与李晔相敬如宾,安稳度日。她不会毫无保留地交出真心,这样他爱或者不爱,她都能坦然面对。这才是夫妻之间应该有的距离,至亲至疏,至远至近。
  李晔察觉到从母亲那里回来以后,嘉柔变得冷淡了一些。她其实很敏感,外界的一点点变化都会让她多想。他不说破,也不想逼她太紧。她像个蜗牛一样,很容易就缩回壳里去,他得慢慢来。
  李晔坐在东隔间看书,嘉柔坐在西隔间继续津津有味地看她的三国志。平日,她都安静寡言,早上去玩雪,已经是她露出最活泼的一面了。
  玉壶走到嘉柔面前,轻声说道:“郡主,世子在府门外,请郡主移步相见。”
  嘉柔放下书卷,问道:“他怎么不进来?”
  玉壶无奈地转达:“世子说李家的规矩太多,他进来还要一个个地拜见,十分麻烦。还是郡主出去见他方便。”
  嘉柔笑了下,的确是阿弟的个性。她去东隔间与李晔说了一声,李晔点头道:“你去吧。需我同去?”
  嘉柔摇了摇头:“大概不是什么要紧事,你接着看书吧。”说完,跟玉壶一起离开了。
  府门前大路上的积雪都被扫到了路边,方便路人来往。木景清跑过来,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裹:“阿姐,可算见到你了,若不是表兄带路,我还不知道怎么走呢。长安城实在太大了!”
  嘉柔这才注意到崔时照也骑马等在路边,对他点了一下头。他的神色却很冷淡。
  其实她出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巴掌大的一张小脸,陷在毛绒绒的裘衣里,显得面庞越发莹白,双眸泛动着微光。
  小时候的她要活泼许多,叽叽喳喳的像个麻雀,他其实很烦的。
  他自小就是长安城里响当当的美少年,追着他的小姑娘不知道有多少。刚开始,他并没有把这个长得漂亮但又烦人的小表妹放在心上。直到那次去打猎,她骑术出奇地好,能把他甩开好远。而且拉弓的时候,眉目间的那种专注和英气,有种让人心折的光芒。
  骑射是要下苦功的,就算再有天分,在她这个年纪,必定要付出一番心血。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她不是个看着漂亮的花瓶,她心中也有执着和想要努力达成的事。
  后来他要打一只兔子,她拦着不让,说兔子本就弱小,生存在林中已经不易。他们争执了两句,她养的猞猁居然凶巴巴地咬了他,还是在那么羞人的位置。
  他更没有想到,这个丫头居然不避嫌地扒下了他的裤子,让他的冷淡清高碎了一地。他很生气,气到好几日都不跟她讲话。他气的不是她扒他的裤子,而是他竟然有点喜欢她了。可他在来南诏之前,就知道她有婚约,自己不该动这些念头。
  偏偏她还没心没肺的,以为他是气自己被咬了,竟然把那只猞猁五花大绑扔到他面前,怂恿他烤了吃。他又好气又好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又可爱的女孩子。
  至此纵然世间繁花似锦,于他都是过眼云烟。
  嘉柔也不在意崔时照的冷淡,问木景清:“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过来了?”
  “我们原本要待到过完年再回去。可是南诏出了点事,明日就要动身,阿娘也跟我们一起回去。这是阿耶阿娘交代我给你的东西。”木景清把背上的包裹交给嘉柔。嘉柔提不动,先放在地上:“这里头是什么?这么重。”
  “大概是些衣服啊,吃食啊,还有飞钱,田产地契之类的,你回去慢慢看吧。家里的事都解决了,你不要担心。”
  “我出嫁时,阿娘已经给了很多,又给我这些做什么?”嘉柔皱眉道。
  木景清拍了拍嘉柔的肩膀:“还不是担心你一个人留在长安,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你拿着吧,这样我们也能放心。阿姐,我从前跟你说的话,还算数的。只要你过得不开心,随时都可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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