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传奇》第4/386页
陈教授沉吟了片刻,望向秦麦:“你看这东西能估出多少?”
秦麦苦笑道:“估出多少不重要,问题是能拍到多少,最主要的问题是这件东西并非以金钱的形式进行拍卖。”
陈教授默然无语,他自然明白秦麦的意思,拍卖这种场合常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天价,这就是争的结果,不过话说回来,为艺术品定上一个价格本就是件可笑的事。
“我想这对我们更有利。”陈教授扶了扶镜架说道,若是藏主真想以物易物,无疑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少女突然插口道:“我看这件青花似乎从未面世,你会不会认错了?”
秦麦看陈教授也有几分疑虑,便说道:“这件东西并非从无记载,也不是首度出世。”
陈教授和少女侧耳倾听,等待着秦麦的讲解,秦麦扫了一眼少女,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他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少女面颊上那层细细的绒毛,虽然是初次见面,他却觉得这少女给他种可以信任的感觉,想了想,接着说道:“这话说来可长了。”
少女抬眼看了看乱哄哄的会场笑道:“我看一时半会这场拍卖也不能进行了,你讲一讲让我也长长见识吧。”
秦麦稍稍向一旁撤了下肩膀,让自己与少女之间又拉开了些距离,两个人贴得太近让他有些心慌意乱,“元末朱元璋起兵反元,对贤士谋臣求之若渴,对刘基刘伯温更是早已闻名,朱的部下几次请刘出山却被拒绝,后来朱元璋驻守浮梁与陈友谅对战,力量相差悬殊,被陈友谅的部队追击,朱元璋躲在了红塔中才逃过一劫,再次想起了刘伯温,便差人烧制了这件青花给刘伯温送了去,鬼谷子下山图讲述的是孙膑的师傅鬼谷子在齐国使节苏代的再三请求下,答应下山搭救被燕国陷阵的齐国名将孙膑和独孤陈的故事,那孙膑本是鬼谷子的弟子,朱元璋将这瓷罐送给刘伯温寓意有二,一是表明他求贤若渴的诚意,二是暗示将待刘伯温以师礼。”
少女轻笑道:“这听起来倒更像是个传奇故事,该不是杜撰出来的吧?我就听说过后人杜撰出来的西湖望云和陈说天命的故事呢。”
秦麦这时候对少女博学多识的表现已经不是太惊讶了,不置可否地点头:“这个故事是否出于杜撰我不敢确定,但是这个罐子确实是民国时从金陵郊区一座明陵之中被起出的,后来被一位荷兰军官半买半抢地弄了去,这么多年一直未曾公开露过面,看标示这青花图罐高27.5厘米,直径33厘米到与传说中高七寸九分、阔九寸九分相同。”
少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好奇和质疑,撇嘴问道:“这些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道听途说?”
她的话说的很不客气,秦麦却不以为忤,淡淡笑道:“你要是不信就当故事听吧,反正信与不信也没什么关系。”
少女哼了一声,似乎对秦麦随意的态度很不满意,大眼睛转了转,露出一抹狡黠,“你把这事告诉我就不怕我和你们争它?”
秦麦嘿嘿一笑:“你不和我们争难道就没有别人认出来?类似的元青花人物图罐存世为人所知的不过八件,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拍卖会上的,普通人就算得到它只怕也很难安然拥有。”
陈教授接道:“不错,怀璧其罪啊,虽然我不知道其余几件都在什么人的手里,可国内应该没有的。”
秦麦叹了口气,嗯了一声说道:“据我所知像鬼谷子下山图罐这样绘有人物故事的元青花罐,所知传世者仅有八件,在东京出光美术馆藏有一件昭君出塞罐,裴格瑟斯基金会藏三顾茅庐罐、周亚夫屯细柳营罐收藏于安宅美术馆、美国波士顿馆前几年收藏了一件尉迟恭救主罐、万野美术馆藏百花亭罐,还有一件锦香亭罐和一件西厢记焚香罐据说都收藏于私人之手,再一件就是这件鬼谷子下山图罐了。”
少女点了点头对秦麦说道:“听你这么说这个大肚罐似乎真的很珍贵呢,不过你就这么确定它不是赝品?我听说在中国就有很厉害的高手仿造出来的古董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秦麦好笑地看了眼少女,没想到这女孩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望还挺强烈的,反正此时会场上乱成了一锅粥,那拍卖师也不知道又躲到了哪里去了,便指点着大屏幕上缓缓转动的青花图罐影像道:“鉴别瓷器的真伪需要品定诸多方面,简单来说,主要有这么几点,一看胎质:景德镇产元代青花瓷器的胎质与宋代青白瓷的胎质相似,只是氧化铝含量比后者稍高,其中含有微量铁元素,看上去白中泛灰;二来,景德镇制陶修坯用的刀具有两类,一类叫条刀,是用来修整器物内壁的;一类叫板刀,是用来修整器物外壁和足圈的,条刀是在清代康熙年间才有的,换句话说,就是康熙之前的瓷器只修外壁,不修内壁,康熙中期以后的瓷器才开始修整内壁。”
少女认真地观察着大屏幕,下意识地点头应道:“看来这个大罐子的内壁的确不怎么平滑,这一点的确符合你的说法。”
陈教授这时候也想开了些,知道自己着急也是没有办法,索性静观其变,接过秦麦的话题指教着少女:“关于瓷器的辨别有一句话叫做衣对骨必对,所说的衣指的是瓷器的釉,骨是胎,那个时期因为胎质的问题,烧制时铁元素会在高温的作用下向釉内扩散,加之窑炉内的还原气氛,致使成品的釉面呈现出亮丽地青白色......”说到这里,陈教授不禁连连点头,自言自语道:“的确是真品,珍品啊!”
也不知道秦麦和少女是否听得出他话中两个真品并非同一个词。
少女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睛,看到陈教授与秦麦都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就这些?”
秦麦失笑道:“难不成你把这里当成了课堂?拜师可是要交学费的!”
少女微嗔含怒地白了他一眼,咬牙哼道:“小气鬼,说一说又能怎地?”
秦麦本来是和她开个玩笑,可少女这么撒娇似的发脾气,他反倒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可真不说却又成了少女口中的小气鬼,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境地,唯有尴尬地苦笑着连连摇头。
陈教授不忍心看自己的爱徒这幅窘迫的模样,微笑着对少女说道:“鉴定文物的学问可大的很,除了刚才说的,那个时期的瓷器采用蘸釉、浇釉和刷釉工艺,所以看上去釉质丰满肥厚,但平整度欠缺,特别是采用浇釉和刷釉工艺的大件器物,釉面往往留有我们通常说的泪痕和刷痕,另外现代景德镇流行的说法是:三分拉坯,七分修坯,器物的形状主要是靠修工用刀修出的;那个时期恰恰相反,是七分拉坯,三分修坯,所以器物的上半部和内部根本不需要修整,只是需要对下半部和圈足做简单修整。因此那个时期的器物口沿和脖颈都线条流畅,外型圆润,不落刀痕,现代的仿品拉坯很厚,不但要修上半部,甚至还要修内壁,所以看上去线条生硬,规整有余,却太显刀雕斧凿的痕迹了。”
秦麦接过话来:“釉质本身随时间推移会产生脱玻化现象,又称其为老化,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可以使用波谱分析查看釉面老化系数,老化系数在0.10以下者必定是现代仿品。”
一番临时的青花鉴定知识恶补下来,少女再观察大屏幕时目光中便多了两分内行的味道,咂舌点头道:“听你们这么一说看起来到的确不像赝品!你们是不是真的很想拿到它啊?”
陈教授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严肃:“这是自然!只要有一分可能就要把它带回去,这可是国宝啊!眼睁睁看着它流落海外,子孙后代会骂我们的!”随即马上泄了气,忐忑道:“也不知道这人要换什么?总归希望是我们有的,最好并非太重要的......”
陈教授说这番话时像极了个贪心的孩子,想要得到别人的玩具却又不情愿拿自己的去交换,秦麦和少女对视,同时微微一笑,两人心中都是一阵荡漾,颇有点心有灵犀的奇妙感觉。
少女的脸颊浮起层淡淡的晕红,转过头不看秦麦的眼睛,对陈教授说道:“老先生您先不要着急,我想总归是会有办法的。”
秦麦伸手抚了抚额头,有些心虚地趁机将目光转到另一旁。
陈教授并没有发现两个人的秘密,听到少女的话只以为她不过是在安慰自己,苦笑着转身抱了抱拳:“借您吉言吧!”
台上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拍卖师再度站到了台前,他的出现就像一道无声的口令,喧闹沸腾的拍卖会场在短短几秒钟里神奇地变得鸦雀无声,秦麦甚至能够听到前方十几排一个胖子费尽喘气时拉动胸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