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欢》第48/98页


  李知衍的呼吸都有两分停滞,待到她捧着问好不好看时,下意识低喃了两声,“好看。”
  许是花好看,又或是人更好看。
  “知衍哥哥近来部中无事吗?”李知衍去年进了兵部历练,等闲不得空,只有休沐在家才能外出。
  “便是有事,又怎么会轮到我这小小主事来管呢?放心吧,我定是得空才会出京的。”
  秦欢知道在他仕途的这件事上,与家中人常有分歧,李家世代驻守边疆,三个儿子只活下了一个,包括李知衍的父亲也没能活着回来。
  老将军自然是希望孙儿不走他的老路,能老老实实的在朝中为官,只要他这门的荣辱尚在,李知衍将来仕途定是顺畅,可他却不喜欢朝中波诡。
  他熟读兵书,从小学习武艺,可不是为了窝囊的缩在这小小的衙门里指点江山的。
  但他祖父的脾气倔,做的决定没人能忤逆,他将来要当什么样的官,要娶什么样的人,都一步步的为他谋划好,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
  第一眼看到秦欢的时候,他觉得两人很像,都像被关在笼中的鸟,永远飞不出他人的掌控。
  故而,他想帮她,好似看着她过上想要的日子,他那喘不过气的牢笼,也得到了光。
  可惜两人同也不同,他是别人为他加的锁,秦欢却是自己给自己上了锁,关闭了心门。
  “给你。”秦欢把手里的花拢成了花束,一把塞进了李知衍的怀中,“花开得如此好,怎么能愁眉苦脸的,前几日我跟着张妈妈学着做了酥酪。还没亲手坐过,一会回去你可得赏个脸尝尝。”
  李知衍突然怀里多了束花,先是一愣,而后才忍不住地笑了,点头说好。
  有些事他确实改变不了,但有的事,他却得去争取一番。
  正想着,就听秦欢状若无意的道:“知衍哥哥,你知道舅舅为何会突然来苏城吗?”
  “殿下应是陪荣安县主来的。”
  “这个荣安县主,我之前好似没听说过。”
  “她是平阳王家的庶女,前几个月突然被封的县主,待她明年开年及笄后,便要去南越国和亲。”
  秦欢边走边摆弄着手里的花,闻言蓦地抬头,“和亲?她才这么小,为什么要她去和亲?”
  原本听到平阳王她还在心中腹议,她与他那个兄长倒是如出一辙,结果就听到了后面和亲,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两年陛下龙体欠安,西北又战事不断,若是此刻不与南越打好关系,两处同时战乱,我大朝便要孤立无援了。”
  秦欢之前在京中时,还会偶尔听到些关于这些事的消息,等回了桃花坞,便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道战事已如此吃紧。
  难怪方才看沈鹤之风尘仆仆的,面带倦色,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定是没半刻歇息的。
  秦欢想问的话,在口中滚了滚,最后也没能问出口,她刚给沈鹤之甩了脸色,现在关心他,好似没什么立场。
  见她整个人恹恹的,还以为是在为那小姑娘担心,就忍不住的安慰了她两句:“荣安县主本就是庶女,原在家中就不得宠,正是和亲她才会被封县主,想来也是自愿的。”
  不仅能换取荣华富贵,还能在京中当上一年的正经县主,就连她那不得宠早逝的生母,也跟着鸡犬升天被追封了侧妃,属实算不得可怜人。
  “怎知她是自愿,而不是家中所迫呢?”
  “她在京中的名声不算好,尤其是被封县主之后,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这样的人如何会是被迫的。”
  秦欢突得停下了脚步,她疑惑不解的看着李知衍,“那知衍哥哥见过她吗?”
  “不曾,只听人说起过。”
  秦欢好似有些明白了,难怪初见荣安就觉得她有些奇怪,为何她如此好面子,又如此怕沈鹤之,原来她的争强好胜都是装出来的,实则色厉内荏。
  也就难怪世人常说,三人成虎流言杀人,就连聪慧如李知衍,也会有人云亦云的时候。
  当然,真相如何,她也不得而知。
  只是知晓她要去和亲,有了两分的同情。早知道,那个金环就不骗她了。
  看出秦欢的情绪不怎么高涨,李知衍也意识到,他刚刚的话让她不喜欢了,但也不明白她是为何不喜,只能岔开了这个话题。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他们应是路过,将荣安县主生母的尸骨带回京中,过几日便会走了。”
  虽然不知道沈鹤之为何这么闲,陪一个关系不好的堂妹,来移她母亲的尸骨。
  但只要不是为了她而来,便也与她无关了,等过几日他们回京,苏城便能恢复往日的平静了。
  秦欢却忘了,沈鹤之见到她时,没有半分的诧异。
  既都说到这了,李知衍就状若无意的试探道:“方才我看殿下很是关心你,之前就算有再大的气,这两年来也该消了,阿欢,你真的不跟殿下回去吗?他到底是你的舅舅。”
  “不回,我在桃花坞潇洒自在,他在京城同样无忧无愁的,我回去才是给他添堵。还不如等他将来老了,缺人侍奉了,我再去为他侍疾,不是更好?”
  他养了她八年,这恩情不是假的,若是将来他老了。未当上皇帝,还愿意见她,她便去伺候他为他侍疾养着他。
  秦欢之前还从未想过,沈鹤之老了会是什么样的,现在想来,估计会是皱着眉凶巴巴的怪老头,看到时候他还敢不敢这么凶她。
  越想越觉得好玩,竟是生生将自己给逗乐了,连带之前的坏心情也都一扫而空。
  李知衍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变得高兴了,但听说她不想回去,也忍不住的跟着笑了。
  好在玉香和张妈妈的马车,没多久就追了上来,没真让他们走回去,但这一番折腾下来,也临近天黑了。
  张妈妈去后厨做晚膳,秦欢就和李知衍在院里下棋喝茶,等到晚膳后,秦欢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好像有个重要的东西给落了!
  “玉香,你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丢在骡车上?”
  “奴婢出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个包袱,其他什么也没有。”
  秦欢急得满院子找,最后只能认命了,卷宗定是落在王县丞府上了,若只是在王夫人那倒还好说,王夫人定会将它收好,若是被旁人捡了,那可就糟了。
  “不行,我现在就去找。”都怪她自己,一见着沈鹤之就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给忘了,连这么重要的东西也都能忘。
  “这会天都黑了,城门早已关闭,姑娘就算要去,那也得明早再去不是?”
  “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要不然还是我去走一趟。”李知衍见她着急,站在院外忍不住的道。
  秦欢急得上头,被玉香拦下来后冷静了许多,转念一想,又觉得是沈鹤之的可能性不大,若真是他捡了,以他的性子,早就追过来了。
  他做事最是求快,最烦拖延,不管遇上什么事,都是要当下便解决的人,连带着秦欢的急性子也有部分是受他的影响。
  “知衍哥哥早些休息吧,明日再去也不急。”
  李知衍站在屋外,抬眼看了看天际,乌云罩月,只怕明日又该下雨了。他此番出来待不了几日,但愿在他走之前,沈鹤之已经带着荣安县主回京了。
  他又站着等了片刻,见秦欢房里的烛火暗了,才回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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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城县衙内,沈鹤之正在一张张整理着手中的信笺,这些平日都被他随手放在匣子里信笺,如今被他仔细的按时间一一叠好。
  最下面的是秦欢八岁那年,第一次给他写的信笺,字迹尚稚嫩,甚至通篇下来还有错字漏字,可写得尤为认真。
  最顶上的,则是她最后一次给他写得信,院中的寒梅开了,她想与他共赏。
  沈鹤之一字一句看得极为认真,之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只觉得小姑娘的话有些青涩难懂。
  等现在懂了再去看,才能从字里行间感觉到她的欢喜,她的思念,以及她的情思。
  似喜似嗔,似娇似羞,他竟能想象她当时的模样。
  沈鹤之自诩是个清心寡欲之人,美色于前自岿然不动,可今日便只是看着书信,想着她的模样,心中便有情潮翻涌。
  思索再三,方明始终。
  他自秦欢七岁将她接入府中,将此生所有的耐心和温柔全都给了她。更早两年,他尚且少年冲动意气,只知仇恨权术。若再晚两年,他的时间精力都将给这万里江山,不会再花这么多耐心来哄一个孩子,一个女子。
  唯有秦欢来的恰好,耗尽他所有的耐心,与其说是他教养了她,不若说是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在京中的波诡权谋之中,为他留下的一片桃源梦境。
  闭上眼,似乎还能看见她解下斗篷,烛火下长睫微颤,朱唇轻启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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