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欢》第94/98页


  当时的他早已是首辅,掌控着朝中的局势,被姓梁玉石俱焚的愚蠢做法逼得,不得不将罪名按在他的身上,怕以惠帝的疑心病还要再查,只得斩断羽翼,离京退隐。
  那段日子,是他最为痛苦的时间,失去了权势失去了被人敬仰瞩目的眼神,他活着没有任何意义,他必须要回京。
  没人知道,是他在背后扶着徐贵妃上位,他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让他能回京,能坐回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显然,当时还是大皇子的沈鹤之,有周家的支持是绝不会受他摆布的。容易掌控的便是,无人支持的二皇子与徐贵妃。
  为了替二皇子铲除障碍,他在沈鹤之出行路上设伏,眼睁睁的看着他坠崖,再帮着徐贵妃毒害了周皇后,以为这次定是万无一失。
  谁能想到沈鹤之却被秦逢仪所救,当年他的那桩旧案只怕要藏不住。
  这姓梁的还留了后手,私下与秦逢仪有所联系,而秦逢仪那个蠢货,居然还写信要来劝他。
  他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人阻挠他的大业。
  既然二皇子失败了,那还有三皇子,沈家的儿子一个比一个蠢,只要给点好处就会像笨驴一般上钩,到时就是他离皇位最近的时候。
  他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布局,对外挑起南越将军对大朝的积怨,对内通过三皇子渗透京中军营的势力,为的就是这一日。
  但秦欢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他原本是打算等后日,控制住太子府和周家,而后与南越将军里应外合,逼迫惠帝写下诏书让位于三皇子。
  如今来看,一切都得提前了,他得将沈鹤之控制在宫内,提早逼宫。
  到时什么罪证也没人关心了,可即便这样,他也要拿到那所谓的信与证据,他是不会让自己留下半点污点的。
  正欲出府,却听说嘉南县主来了,一时又在屋内打着转,“去听听,她是为何而来。”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耐心地等了一个多时辰,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到,气得他砸了手里的茶盏,“去秦家的人呢,回来了没有。”
  “启禀大人,还未回来……”
  “不过取个东西,怎要这么久,实在是废物。”
  但他已经等不了了,还不知道三皇子是否将宫内控制住,他得先出城与南越将军汇合,“给我好好盯着,若是再过一个时辰,人还没回来,直接将那丫头处理了。”
  这说的是秦欢,心腹愣了愣,领命退下,严首辅则是从后院坐上马车,离开了严家,朝着西门而去。
  很快便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可左右的等都没能等到南越的人。
  严首辅的耐心即将耗尽,打算直接去军营找人。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回头便见一衣着鲜亮的男子,领着百骑,将他的马车团团围住。
  马上之人嚣张又轻狂,手中的长剑直接横在马车前面,“严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周淮?你怎么会在这。”
  “瞧严大人说的话,我不在这,又该在哪?哦,您以为我要去皇宫救驾?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宫内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老夫不懂你在说什么。”严首辅还在垂死挣扎,但他面目狰狞,瞠目欲裂,早已没了往日儒雅的模样。
  “三皇子已经逃出京,南越的军队被公主所掌控,至于您,有话就跟我去大理寺再说吧。”
  “好一个沈鹤之,只是可惜,他能破坏我的计划,却依旧不能如意,我也能让他痛苦终生。”
  他终于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被骗了,他的眼里满是血丝,透着嗜血的痴狂,笑得愈发扭曲可怖。
  甚至连周淮都被笑得后背发寒,心中大喊不好,“将他押下去,其他人跟我回城。”
  -
  秦欢的手脚都麻了,她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她,更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这会她才知道,最折磨人的并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在精神上一点点摧残你的意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永无止境的等待。
  她有尝试过喊叫,也试着跳起来或是趴在地上去找缝隙,可都没有用。
  密室本就在地下,随着时间推移,里面越来越冷,她穿着单薄的夏衣,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钻。
  秦欢无力地抱着双臂,浑身开始发冷,背靠着墙壁,唇瓣泛白的倒了下去,在闭眼之前,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有东西在燃烧,秦欢很快就醒悟了,原来那人从一开始就打算要杀她灭口,可即便知道,她也无法改变了。
  她连撑开眼的力气都没有,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会更勇敢些,向别人坦诚,也向自己坦诚。
  但她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便是再来无数遍,她也还是会选择冒险,她不可能永远躲在他人的羽翼下,做永远都长不大的雀鸟。
  若说遗憾,便是还没能看见真凶被捕,未能光明正大的和所爱之人牵手,也还没能完成师父的心愿。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做,只可惜都得留在来世了。
  叫嚣着的焰火和浓烟从缝隙间钻进来,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和这个密室,一块被烧成灰烬。
  眼角的泪水滑落,闭上眼时,秦欢的脑海里只剩下沈鹤之的样子,她这一生要说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他了。
  舅舅,阿妧好喜欢好喜欢你。
  就在她彻底闭上眼时,她好似听见了模糊的声音,在一遍遍地喊她,阿妧。
  密室的大门被撞开,漆黑的屋子里照进了光亮,火海中,有人不顾一切的闯了进来。
  紧紧地将地上的人抱起,“阿妧别怕,舅舅在这。”
  -
  秦欢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她还是个孩童的模样,梳着羊角辫穿着新衣裳,那日家里来了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他浑身都是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爹爹在为他上药,娘亲给他熬汤,秦欢就好奇前后跟着他。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比爹爹还要好看,就像是画本上的仙君。
  即便他无时无刻都在睡觉,秦欢也喜欢偷偷溜进他的房间,趴在床边看着他。
  直到有一日,她再溜进去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醒了,他的眼睛比烛火还要明亮,醒时的他比睡着还要俊朗,秦欢欢喜极了。
  “我是阿妧,你是谁呀。”
  秦欢呢喃着舅舅,猛地睁开了眼,看着昏暗的床幔,有片刻的失神,她现在在哪儿?她是死了吗?
  可这又很像是太子府,这到底是幻觉还是梦,她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了,直到有只手,将她拥进怀中,那力道像是要将她捏碎。
  她的脑袋撞在他的怀中,她的手臂被用力地收紧,但她却不觉得疼,反而有种如获新生的畅快。
  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感觉到了熟悉的怀抱,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舅舅。”
  “我在,阿妧,我在。”身前人反复地在重复,像是要让她听得更清楚。
  秦欢的手臂就环在他的腰间,渐渐地意识清晰了些,她的手也跟着收紧,想要用行动告诉他,她在。
  而后仰着头,像是安抚又像是寻求安慰般的亲在他的下巴上,“舅舅。”
  沈鹤之一想起昨日闯进门内,看见倒在地上的秦欢时,他内心的绝望,有种想要撕裂天地的暴戾。
  但好在,上苍怜悯,她还活着。
  沈鹤之低下头,不安地找到她的唇,毫无章法的吻住,在唇瓣相触的那一瞬间,两人的身体都感觉到了战栗感,从没有人能让他如此不安又如此心安。
  两人严丝合缝的相拥着,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们阻挠。
  屋外斜阳的光从叶片间倾泻而下,蝉在枝头嗡鸣不停,星辰轮转,她在他怀中化作春雨。
  秦欢身上的衣衫早已皱成一团,但此刻她也没比衣衫好到哪里,浑身发软的在他怀里。
  就在她以为今日在劫难逃,并努力的说服了自己后,沈鹤之却一件件的将她的衣服又穿了回去,下巴搁在她的脖颈间,喘着气长长地叹息着。
  “阿妧,若再来一回,我便真的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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