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爪山王》第2/3页


  那贼本领较高,原与赵子明动手,眼看得胜,正在发狂喝骂。忽见大成赶到,手持一件奇怪兵刃,心中一惊。微一疏神,不料紫烟贪功好胜,练就一身惊人本领,好容易得此机会,对于这伙贼党淫恶横行,早就忿恨,立意施展身手,人前显耀,为世除害。
  惟恐大成动手以前,自己不曾显出颜色,加以来贼冒失,明听道出来历,仍然欺她年幼,出口伤人,越发急怒。便把全身本领施展出来,只两三个照面,先砍倒了一个。百忙中瞥见赵子明已被敌人杀得手忙脚乱,连忙卖个破绽,舍了敌人向旁纵去。同时刀交左手,取出腰问连珠飞蝗弩,人还不曾落地,就空中一箭射去。那贼立被打中左肩,身方往侧一歪,赵子明就手一鞭扫向腿上。当时打倒在地。大成见状,知道双方仇怨已成,势成骑虎,又听韩福边斗边喊:“二弟,毛贼不可理喻,我已受伤,无须客气!”大成知他久在江湖,人最机警和平,但能勉强应付,决不动手。事己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且先给他一个厉害。好在有石老侠与关中诸侠相助,就算是虎爪山的贼党,也不怕他!
  意欲生擒一贼,问明来历,相继行事。
  五贼因追韩、赵二人到了当地,二人见跑不脱,重又回头拼斗。群贼眼看得胜,忽见白衣少女赶到,先听对方自道来历,也未始不动心。嗣因对方词色甚做,觉着就此将人放走,未免难堪。又见人太年幼,平素骄狂已惯,自不把一个小女孩放在眼里,本心还有顾忌,只想分出一人去与少女对敌,吓退拉倒,非将逃人杀死不可。做梦也没有想到少女这等厉害,强敌又亮出兵刃,越发胆寒,内中一个腿快狡猾的已先纵身逃走。下余三贼,一个被紫烟逼住,方自进退两难,急喊:“姑娘停手!我有话说。”紫烟喝道:
  “你这狗贼也配和我说话!快些丢刀跪下,等背死尸,我便饶你。”那贼又急又愧,打又打不过,方自惊惶想逃,苦无机会。吃少女双刀往起一绞,暗道“不好”,知道如不丢刀,必死无疑。刚把手一松,打算就势倒纵出去,眼前人影一晃,寒光已自盖顶。刚喊得“饶命”二字,叭的一声,右肩膀早着了一刀背,同时右股又中了一腿,其痛彻骨,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侧,横倒就地。
  下余两贼最是凶横,分斗韩、赵二人,闻声回顾,见同党如此丢人,自觉难堪,一面苦斗,口中怒喝:“小裘,你真如此没骨气!头掉下来不过碗大的疤,照你这样脓包,要教少寨主知道,也是没命,何苦出来现眼!反正活不了,早死不是一样……”话未说完,忽听少女喝道:“朱大哥,莫叫那贼跑了!我倒看看这两个毛贼有什骨气?”大成因自己这面已占上风,不愿以多为胜,正想将韩福换下。刚往前一纵,二贼口中虽说狠话,见敌人添了生力军,本就着忙,少女的话也未听清,猛觉一股疾风劈面扑来,心中一惊,少女已人随声到,口喝:“二位且退,待我除此二贼!”随说,左手刀往上一磕,内中一贼手中齐眉棍先被磕飞,想逃已自无及,吃少女一刀背斫中左膀,当时折断,怒吼一声,倒地晕死。另一贼本和韩福动手,见少女本领这高,大惊欲逃,吃韩福看出破绽,挡开对方板斧,分心就刺。那贼一发慌,惜了方向,吃少女一扁刀背打向后心,横腿一脚踹出丈许远近,跌翻在地,先倒地那贼纵身想逃,被大成纵身追上,擒了回来,放在一起。喝问来历。
  紫烟笑道:“我认得他们,都是虎爪山的毛贼。无须细问。只叫他把死尸背走,省招苍蝇。”随向三贼喝问愿否。晕死贼也自醒转,人终惜命,好在大家一样;谁也不笑谁,全都服低,改了口风,只求免死,无不应从。内中一贼名叫裘标,哭诉:“寨主法严,遇敌从不许丢他的脸,这样回去必死无疑,我们将死尸埋葬之后,也不敢再回山去,只求诸位英雄侠女不要对人提起今日之事,感恩不尽。”大成闻言,正合心意,见另二贼也是垂头丧气,面容愁苦,便以好言安慰,还探了几句虚实,问知与裘贼同一心意。
  看他背走死尸,负伤往侧面山崖走去,然后低嘱韩、赵二人速急回店养息,自往取镖必能成功,转告同人无须忧急。说完便取了钓竿,自和紫烟上路。
  紫烟听大成不住称赞她的武功,笑答道:“我算什么!休说像石老大公那样飞仙剑侠,便关中老少九侠和我姊姊、李二哥,我也差得大远。听说虎爪山老贼父子本领不弱,小贼更有几个死党,那盗去红镖留下木如意的猾贼颇有一点鬼门道。休看方才杀贼那等容易,这些都是他寨中下三路的毛贼,平日狐假虎威,打着老贼旗号到处横行,无恶不作,实则无甚本领。他那虎爪山贼巢共有三层关口,一层比一层厉害,如非持有石老前辈信符,凭朱大哥恐还不易进去呢。”说时,大成忽想起那地方正是先前贼的去路,料被听去,心想贼已不敢回山,也就拉倒。二人一路疾驰,边说边走。紫烟因大成对她甚是看重,十分高兴,越说越投机,不觉赶出好几十里。连翻过了好几座山头溪涧,行入中条山深处,望见前面山势越发险恶。先前还见山凹中藏有三两户人家茅舍,到了最末一段,登高四望,更不见一点人影。到处危崖削壁,大壑绝涧,有的地方须用套索飞渡始能过去,似这样连经好些险地,到一危崖之下停住。
  紫烟道:“由此往东一绕,地名十六里洼,乃是入山正路,共有数十户人家,多卖酒食,以备入山采药人和打猎人居住。只有一家是贼党耳目,余均好人。为了这一带产有不少药材,野兽又多,老贼本想洗手,不知狗子又做强盗生涯,便小贼也不肯吃窠边草,故此环山数百里内反倒安静。山民只知虎爪山任有几家大户,田地甚多,并不知是强盗,有那迷路误投的人,反倒受他款待,因此全说他好。来人多到寨前庄园便被留住,贼巢在庄园后、山口之内,外人也从未到过。这些地方我也全都听说,只上月有一次同了姊姊来此窥探虚实,刚到这里、便被李二哥追来,强劝回去,未往前山,你既奉命讨镖,自应由前山走进,到了镇上吃一点东西,稍微洗漱,从容前进,照着你们镖行规矩拜山。我由这峭壁上攀援过去,等你走到,也是时候了。”
  大成见她娇小美秀,年纪轻轻,竟具如此胆勇本领,好生钦佩。知拦不住,只得婉劝了几句,照着所说途向赶去。因自天明前动身,走得又快,途中对敌,无多耽延,这时天已辰已之交,算计午前后必可赶到。边走边想,略一转折,便见林径外现出一片山村,身上兵器已早包好,绕往村中一问,果是十七里洼。寻了一家比较干净的店铺,要些酒食脸水,洗漱之后,正在独酌。那店地方不大,天气又好,客座均设门前豆棚之下,大成打算吃饱之后,觅地大解,再行人山。所要麦食,尚未煮来,见那一排全是卖酒食的店铺,来往的人多是猎户和采药人,到处堆挂着药材兽皮,更有好些独轮小车和骡马驮载,熙来攘往,也颇热闹。正在察看哪一家是贼店,忽听马蹄响动,由山外一面,飞也似急驰来几匹快马,遥望烟尘滚滚,蹄声嗒嗒,晃眼便自临近。马上共是三个彪形大汉,头戴范阳毡笠,背插兵刃,神态猛恶,一望而知是些江湖豪客。本由村前经过,因马大快,马蹄带起来的浮土狂风卷雪也似,闹得两旁食客杯盘中满是沙土。
  大成刚把眉头一皱,忽听身侧有一四川口音,哑声哑气的骂道:“报丧去么!这样撞魂做啥子?想找阎老五报到,还差小半天呢!”说时,前行二马已先飞驰过去,只有一骑落后数丈,好似听见有人骂他,因马太快,已赶出十多丈,又拨转头来。大成知道惹祸,往旁座一看,豆棚下有一半桌,侧坐一个口带川音的外路客人,身材矮小,年约三十多岁,穿着一件青布衫,手里拿着两个核桃,腰间挂着一根铁笛,见马上人赶回,冷笑一声,目光便看别处,神色自如,若无其事。大成久跑江湖,何等目力!见那矮子神情可疑,心中一动,目光到处,忽然发现两边邻近自己桌上满是浮土,旁桌却是干干净净,大碗盛酒,酒中也无半点尘沙,越知有异。方自留神察看,那马上人是个黑脸壮汉,已然驰回,翻身下马,立有店伙赶出,将马接去。壮汉怒冲冲走到桌前,先朝大成上下打量了一眼,方要开口,旁坐矮子说道:“人要瞎了眼睛,就把财神当瘟神了。”
  壮汉因见大成双目有神,英雄气概,疑心发话骂人的是他,方要喝问,闻言听出川音,不禁大怒,也未再理大成,转面喝道:“方才骂人的是你么?”连问两声,矮子端碗豪饮,理也未理。壮汉已然断定是他,大怒喝道:“当着诸位乡亲近邻在此,我弟兄虽然好武好交,喜欢打猎,从不欺人。今日为了一件急事,马虽跑快了些,这路也不是你的,为何出口伤人!如不还出个道理,叩头认罪,今日要你好看!”矮子先是冷冷的望着大汉向众发话,听完,忽把双目一翻,骂道:“放你娘的春秋屁!你在这里倒不欺人,出外做强盗,不是一样可恶!你跟我叩头认罪,我还不答应呢,凶神恶煞做啥子!”
  壮汉听他出口伤人,勃然大怒,本要动手,忽由店中跑出一个老头,扯了壮汉一下,勉强忍住。老头本想等矮子发完了话出头解劝,再用阴谋暗算,壮汉却越听越不像话,怒火上撞,再忍不住,怒吼一声,伸手便抓。矮子身形微闪,口中冷笑道:“和我动手,凭你也配!”人未离座,壮汉便抓了个空,身再往前一探,觉着矮子身上坚如钢铁,人未抓中,手震生疼,方觉不妙,叭的一声,脸上早中了一掌,立被打跌一丈多远,几乎栽倒,顺嘴直流鲜血。众目之下,不由急怒攻心,厉声大喝:“何方鼠辈敢来本山扰闹,通名受死!”随说,回手拔刀,恶狠狠赶将过来,迎头就斫。矮子打人之后,依旧痛饮,刚含了一大口酒,抬头看见壮汉刀到,张口一喷。壮汉刀未下落,瞥见一股白光,带着酒香迎面射来,打了个满脸花。当时宛如无数刀针扎向脸上,奇痛彻骨,势更迅急,连痛带闭气,就此倒地晕死。
  众人见状一阵大乱,矮子也着了急,直喊:“想不到这大个子踉纸糊的一样,连口酒都禁不起!贼窝子里人多,要是一报官,误伤人命,怎么得了!要逃,又怕丧家追我,他们人多,带有家伙,打他不过。没有法子,你这根钓鱼竿借我用用。”大成早看出他是个异人,故意装疯卖傻,正想少时如何与他接近,不料矮子说完未句,顺手便把渔竿抄起,往外便跑。壮汉一倒,店伙早骑上快马,如飞往山口内驰去。老头正扶壮汉,见他要走,猛纵身一拦,刚笑说得“朋友留步”,吃矮子用竿丝回手一抖,骂了句:“你这老鬼,更不是个东西!”一下抖了他个跟斗,拨头便急慌慌往山口内跑去,一路乱喊:
  “我失手打死人了!你们快来!哪个好心的帮我一帮?”旁立猎户药人多半明眼,见那威武的壮汉被矮子一口酒喷死,老头也被打倒,谁还再敢上前?大成也是行家,没想到对方手会这快,自己全仗这根渔竿去讨红镖,竟被夺去,如何不急?匆匆丢下一两银子,飞步便追,口中急喊:“朋友快请回来!那渔竿不是我的,再说你去的也不是地方。我知阁下高人奇士,在下正有为难之事,何必取笑!”边走边喊,矮子全不理睬,脚程飞快,晃眼便没了影子。
  由山口起直达虎爪山贼窠,只有一条山径。大成心想,此人前途必为群贼所阻,终可追上,只得停口追去。正在加急前驰,忽听人喊马嘶之声起自头上,抬头一看,原来离头两三丈处有一崖石突出,矮于蹲身石畔。手持渔竿,将先往贼案报信的店伙,连人带马用竿丝钓起,悬在空中,正悠着玩呢。大成早觉出竿丝坚韧异常,连那钓竿均非常物,途中曾问紫烟,也不知何质所制,但是看去这细一根东西何能任重,妙在是只作一环,由店伙肩背问绕过马腹前腿,连人带马一齐套住钓起,在空中荡悠,吓得人喊马嘶,却未被那比线粗不多少的钓丝勒死,真乃奇绝!方想开口请教,上去相见,忽听矮子喊道:“你这东西不老实!失手跌死,又是人命又是马命,这场官司怎打得起?真是怄人。
  小伙子,快些接一把,我拿不住了。连根钓鱼竿也稀奇,又不是你的……”话未说完,连人带马已自下落,大成连忙闪避。人马居然未伤,只马性烈,受惊大甚,落到地上,急转了几转,忽往前面蹿去,马背上人竟被甩坠。
  大成瞥见钓竿也同坠下,连忙抢前拾起。忽听响箭之声四起,空中时有红绿流星火箭飞过,跟着又听呐喊之声。坠马店伙也颇有一点武功,落地便自纵起,看了大成一眼,朝马追去,口中并还打着唿哨。大成仰望,已无人影,连唤两声未应,贼巢已近,莫被误会,只得住口,持了钓竿前行,方想贼党已发出响箭火花信号,必早接到警报,如何未见人马出动?正自留神,缓步前进,以防匆匆撞上起了误会,走出不远,忽又听到吹角之声,跟着一道形如火龙上缀红灯的旗花信号,由前面山上飞起,直射高空,火龙立时爆散,满空彩烟四射,一闪即灭,只剩数十团碗大红灯随风飘荡,冉冉下落,呐喊之声忽止,也不知是什用意。
  又往前走了一段,峰回路转,忽然柳暗花明,现出大片庄园田舍。正面一座大门正对来路,门前两行大槐树,树下摆有两列石凳,花草甚多。大门内隐现出假山楼阁,门前石凳上坐着几个青衣壮汉,房后是一大山,危崖壁立,离地数十丈始见林木。林荫交覆中略现出几处石级,山势也渐倾斜,看去仿佛由半腰起,用人工硬开出一条狭弄山径,形势险陡。那大片庄园楼舍,倚山而建,屋字高华,气派甚大,还未走近,内一壮汉便迎上前来,问道:“尊客到此,有何贵干,可是游山迷路的么?”大成见那壮汉横眉竖目,说话虽还客气,面上却带愤怒之容,知道方才闻警,忽有生人上门,起了误会,忙握着钓竿把手一拱,说道:“卑人朱大成,来此拜山,求见老少山主。”
  壮汉闻言,上下看了两眼,冷笑道:“阁下便是朱镖头么?老山主向例不见外客,阁下的镖虽在此地,乃是如意子木老英雄木飞寄存本山。阁下如要见他倒还方便,不过木老英雄现住接天楼,由此前往,须要经过三重关口,一层比一层难走。来人如是小主约来的朋友,自然有了接待,上去还甚难。如是外人慕名拜访,或有什事见教,我们也不拦阻,只把来人引到山下,由其自行上去。明人不用细表,话须言明在先,免得后悔。
  老山主隐居多年,不必说了,便是山下这班弟兄,虽然不免在江湖上走动,但在本山方圆五百里内,又才人素来和气,不问生熟,来者是客,只在山下庄院以内,一体远接高迎。可是一上三天门,除非和山主有交情,或是真有本领,那就来得去不得了。非我小看阁下,贵镖局在江湖上虽也有片旗号,凭阁下孤身一人,打算直上三天门去找过节,简直大可不必。好在小山主和木老英雄留人东西,照例要放半年才动,以便对方在此半年以内,只管约请能人来此讨还,或是甘拜下风向其求告,也可发还一半。对方如若不知自量,真是找死。我这人口直心快,话已言明,阁下最好约好了人再来,否则进退两难,还显我们以众欺人,这不是卖胆子的事情。”
  朱大成见对方词色强做,唾沫横飞,心中好笑,等他说完,从容笑道:“承蒙厚爱,甚是感谢。并非不知好歹,只为前晚贵山主命人将镖借去以后,忽遇雁山六友中的石老前辈,问知此事,说马老山主金盆洗手已有多年,敝镖局对黄河南北水陆两路英雄,一向礼敬,素来嫌怨,老山主何等人物,岂肯与后生小辈开此玩笑?定是别人所为,本想亲来询问,因值有事,命我拿了他老人家这根钓鱼竿来此求见。只烦阁下通报一声,如不赐见,我转身就走,决不停留;如看石老前辈情面,肯其赐教,能否直上三天门虽不敢说,回去却好交代。”壮汉闻言,意似吃惊道:“你说那位石老前辈,久闻他成了地仙,多年无人见他踪迹,阁下何处相遇?”大成笑道:“石老前辈,神龙见首,来去无踪,原是途中路遇,恕难奉告,不过这根钓鱼竿,贵老山主想必认得。时已不早,客人当已起身,见否任便,只请通报一声如何?”那壮汉乃是管领头天门的好手,因方才接到警报,山外来了强敌,跟着,又有眼线报信,说有一个管理庄园的头目被人打伤,又在途中将他连马吊起,几乎送命。刚接到三天门上对敌信号,正率同党出动,不知怎的,山上又发出紧急旗花信号,命速将人撤回,不许离位,只在本山加紧防卫。这等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心正狐疑,特意守候门前,准备应付,忽见大成走来,一听姓名,心疑对方自恃本领,亲来讨镖,本存轻视,又想雁山六友,早听人说在北天山塔平湖仙去,怎会尚在人间?闻言将信将疑,想了想,转问道:“贵镖头是一人来此么?”大成知他疑心自己是山口打入的同党,故意笑答道:“我由前夜起身,今早遇到石老前辈,才知镖存宝山,始终孤身一人。适在山口外见一矮朋友,用一口酒喷倒一个大汉,又将我渔竿拿去。后来追到山里,见他用这渔竿钓起一人一马,随即连竿丢下。我取回渔竿便来拜山,此公素昧平生,并未交谈,阁下尽可查问。如真不肯通报,我按拜山旧例,自己上去也可,只请指明去处如何。”壮汉见大成词色甚壮,始终未问他的名姓,不禁有气,冷笑答道:“阁下既敢上去,便请先行。如真奉命而来,到了过不去时再向沿途弟兄说上一声,看山主是否许你上去罢。”说罢,便领大成入门,由环绕假山的马道,绕向楼后。
  大成虽然自负练就一身轻功,不畏高险,见了也自失惊。原来楼后面,先是十数亩方圆一片森林假山挡住目光,等到穿出树林,面前又现出大片平地,对面便是前见山崖,由下到上三十余丈,整齐如削。只在当中开出一条石级崖径,虽有两丈来宽一条夹弄,但是形势奇陡,每级相隔约有五尺,仿佛一张极长的石梯立在地上,微微向前倾斜,必须提气轻身,一口气直上三四十丈,才能见到一点平地。头层关口已如此难行,最后两层可想而知。虽然想起来路途中小飞琼薛紫烟所说,自己这身轻功,只要无人拦阻,三层关口必能通过之言,到底不可大意,便问壮汉:“是否就此上去?有何吩咐?”壮汉冷笑道:“我们这里各有职司,不奉命,轻易无人上去。管领三天门的人随时更换,早晚形势都不一样,只知外人从无一个安然通过,别的我也不晓。不过来人如在此地知难而退,仍可回去,便因天晚借住一二日,要点盘川,全可办到。一上石级,就在客人自己,与我无干了。”
  大成闻言,早在暗中察看形势,见危崖上面人影闪动,时见刀光映日,第二层以上便为草树所遮,料知前途奇险,事已至此,只得把手一拱,道声“再见”,脚底一点劲,往上纵去。一路稳着身形步法,提气前进,渔竿原持手内,上到十数级后,觉出渔竿可刚可柔,遇到险处,用以支持全身,大是有用,忽动灵机,想起先前异人吊马之事,万一遇到危险所在,只需用竿丝钩搭道旁树石,便可无事,就遇敌人,也可当作兵器,只不知能否挡那刀斧?心中寻思,恰巧道侧崖上挺生着一株老松,意欲一试,顺手一挥,立将树干搭紧,用力一扯,竟未扯回,再抖也未抖脱,纵上崖去费事,上面险滑,无可立足,一着急,用力稍猛,咔嚓一声,那粗如人臂的树干竞被竿丝勒断,带着枝叶迎面扑来,事出意外,差点没被撞个满怀,虽仗身轻灵巧闪向一旁,仍被枝梢擦肩而过,回视身后,那树干已顺石级一路滚转,直落十余丈。耳听崖上有人低语道:“有好东西不会用,真蠢!”大成一听,又是前遇异人的口音,四顾无人,忙低声接口道:“多谢明公指教,尊姓大名可能见示么?”说完,不听回答,重又上走。因被提醒,知道手中渔竿必是一件极好的兵器,只不知它用法,见两崖草树甚多,路才走了一半,二次再用渔竿往树枝上搭去,不是缠紧,便是略扯即断,抖落却极费事。接连几次过去。刚刚悟出那竿丝具有吸力缠性,绕住东西以后越扯越紧,必须将竿往前一送,略微停顿,方始自行松落,否则,除了用力将所缠之物折断,不能松懈,同时,又悟出好些用法。
  心方一喜,头层石级已快走完,眼看上面现出亩许大一片平地,当中一座牌坊,上写“二天门”三个大字。因为直上三四十丈,险滑高陡,石级太宽,虽有一身轻功,也自有些疲劳,又料前途越险,打算纵上平地稍微歇息再走。刚往上一纵,还未走到牌坊下面,耳听右崖川音低喝:“留神头上!”大成原本机警细心,觉着脚底石板微软了一下,方疑设有埋伏,人已走到牌坊之下,闻声立时缩身退步,眼前寒光一闪,两片板门大的铡刀,已朝先前立处急斫下来。这才看出那牌坊高约三丈,通体精铁所制,外有朱漆,门高只得丈许,坊后藏有机簧,悬着两把大铡刀,已将到地,重又自行升起,回复原状。下落之势甚急,约有数百斤重,明光耀眼,锋利非常。随听崖上人又喝道:“这些鬼头鬼脑的东西也要卖弄,真是怄人……”话还未完,随听铮铮两响,紧跟着寒光一闪,咔嚓两声大震,两把大铡刀同时下坠。那刀又沉又快,刀锋斫在地上,当时斫裂了两条深沟,一刀歪落一旁,一刀斫进石内两尺来深,大片山石全被崩裂,满地碎石迸射,火星乱飞,回音四起,势甚猛裂。
  大成差点没被碎石打中,再看崖上,仍无人影。正待绕坊而过,忽听连声断喝,抬头一看,牌坊后乃是一条笔直的崖夹缝,势更陡斜,上半还有阶级,上半通体平滑,非有极好轻功休想上去。这时正有四个黑衣壮汉由上飞驰下来,还未近前,便同声怒喝道:
  “大胆鼠辈!有多大的胆子,竟敢将本山天门铡毁去……”话未说完,当头一个手持铁棍,先自打到。大成见敌人凶横,不容开口举棍便打,心虽有气,但想寡不敌众,仍以忍耐为是,口中大喝:“朋友且慢动手!听我一言。”说时,棍已打到,兵器不在手内,来势又猛,顺手一渔竿往上撩去。本意挡过这一棍再说,不料一下将棍缠住,身再往侧一闪,用力稍猛,那贼没想到渔竿这等厉害,人未打中,反被缠住。不合用力一挣,吃鞭梢扫将过来,一下打中肩头,当时觉着奇痛非常,手一松,棍便脱手飞去。另三贼党,各持刀枪随后赶到,本是一拥齐上,忽听有人骂道:“狗强盗想打堆槌,真不要脸!”
  声才入耳,一股疾风已由身侧扫过,仿佛觉着腰问各被人点了一下。一个起步大急,翻身跌倒。另两个连敌人也未看清,便被钉在地上,言动不得。
  大成也只瞥见一条黄影宛如飞星下射,落到三贼身后,只一闪,便飞向左崖之上不见。持棍贼也倒在地上,疼得面容惨变,头上直冒热气,口中正在咒骂,左崖忽飞下一个黑影,打向那贼脸上,当时闭气身死。大成忙向左崖拱手道:“晚生原是仰仗石老前辈情面来此讨镖,明公将此四人打伤点倒,山主不知底细,必当晚生所请帮手。可否将其救醒,以免误会……”话未说完,便听崖上答道:“你当都是我老人家做的事么?这三个狗贼不过在地下凉快一会,还不致死。打你那个狗贼,自不小心,被你手中灵蛇丝打伤见血,已然中毒,我不把他打死,也是活受罪,我这是行好。怕事莫来,你吵些啥子?”大成循声注视,见左崖草树中站着前见黄衣人,正对自己发话,腰间铁笛已然取下,连忙下拜,刚说得一声:“明公飞仙剑侠……”话未说完,人影一晃,又复失踪。
  随听响箭之声上下飞过,情知前途难过,忽一转念,走到三贼身旁仔细一看,见异人所点乃是哑穴,自己正是行家,便朝三贼说道:“诸位已然看见,我与这位异人素昧平生,那铡刀乃他所毁,与我无干。我奉雁山六友石老前辈之命来此拜山,岂肯得罪诸位?我如能将诸位解开,还望代向老山主退报一声。”随说,便将三贼点穴法解去。
  三贼复原以后,见同党死了一个,虽然恨在心里,其势不能再与大成动手,便分出两人去搭死尸,另一个对大成道:“我们四人管领二天门,先未看出崖上有人暗算,又接头天门信号,只说有人靠了朋友的情面来此拜山,按照本山规矩,来人只能直上三天门,决不拦阻。后见铡刀下落,跟着破去,误认来人所为,虽然冒失了些,但那矮贼欺人太甚,山主方才又曾发令,各守防地,不许离开,不好追问他的姓名。朋友此后如与相遇,务必代同一声,便感盛情了……”话未说完,忽听号角之声由山顶传来,跟着便见一团黑影,形似一个藤兜,由山顶一面斜射下来,中坐一人,手持令旗,晃眼飞过二天门石级陡坡落到面前,对面发话那贼便自恭立一旁。那藤兜长约丈许,形如一舟,两边各有三环,套在两根铁索之上,舟尾也有一根铁索系住。不用时,铁索连同下面铁桩嵌在坡道石缝之中,平时看不出来。另在山顶设有机簧绞盘,遇有主人愿见的客,山顶值班的人一攀机关,铁索连桩绷起,离地丈许,成了两条直线,藤舟便由上面滑下,直落百丈,端的快极。
  来人到地,便朝大成把手一拱,说道:“小山主适才接报,得知朱镖头拿了雁山石老前辈的灵蛇丝来此拜山,特来迎接。请朱镖头同上飞船,去往大寨一叙。”大成连忙礼谢,客套了两句便上藤舟。来人并未同上,只把手中令旗一挥,那两头尖的藤舟立时以退为进,由当中铁索拉住,往上驶去。虽然不似下时神速,比起步行仍快得多。只见道旁藤树山石箭一般朝后退去,晃眼便去了一半。大成定睛仰望,二天门以上山势越发险恶,近顶三数十丈,直是一个绝大的崖井,三面壁立,只在正面崖石上,零零落落凿下一些小洞。壁问悬着几根铁链,以供升降之用,稍差一点,休想上去。正寻思问,藤舟已升出崖井之上,眼界忽然一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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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四 回  电掣雷轰 群顽授首  功成身退 一女旋归
 
  大成也未在意,人走以后隔窗外望,见众贼党往来忙碌,似有什事情景,不时闻得信鸽飞行之声。天色已然过午,贼党将竿拿去以后久无音讯,心方不耐,忽听远远喊杀之声起自厅后。约有半盏茶时,杀声忽止,好似事已过去。跟着便见窗外有两人走过,边走边说道,“想不到一个黄毛丫头如此难斗,要不是木老爷子,恐怕要吃她的亏呢。”
  再往下听,人已走远,想起薛紫烟孤身幼女深入虎穴,不禁大惊,又没法向人探问。紫烟是个女孩,从一见起承她关照,又引自己同来,年轻好胜,也不知所说真假,如有闪失,有何面目,再见石老前辈与铁山梁那些男女英侠?贼党自将渔竿取去,并未来过,连室中守侍二贼也都不见,无法向人探询,心中愁急,不免现于形色。为想紫烟可虑,由不得伸手回摸背上兵刃,正要去至门外打听,忽见邱平山匆匆走来,见面便冷笑道:
  “山主命我领你去往中厅相见。”大成只图事情早了,又想探询方才杀声来由,也未寻思,匆匆跟了就走,由正厅屏风后门绕出。前面又是大片林木平地,一座广堂正面房外有一平台,上设酒筵,甚是丰盛。席上坐着老少六人,旁立贼党甚多,席已吃残。方想先前这姓邱的曾说客走来请人席,此岂待客之道?那钓竿也不在此,莫非有什变卦不成?
  心正寻思,人已离台不远。
  旁立贼党刚把残席搭下,内中一个身材高大,年约三十多岁,貌相沉鸷,似是为首人物,忽然立起,走到台口,待要发话,邱平山已抢前说道:“朱大成带到,请山主问话。”大成一听这等声口,便知不妙,心方一惊。那少年正是小山主马雄,已手指大成喝道:“你就是朱大成么?那灵蛇丝渔竿,你由何处得来?快说实话!光辊眼里不揉沙子,免遭没趣。”大成听出小贼疑心,见他那等强横,不由气往上撞,抗声答道:“此是石老前辈所借,奉命前来向你讨镖,肯与不肯任凭于你。如若不肯,只将渔竿还我,立时就走,自会有人寻你。我此来是客,为何凶横无礼!”马雄冷笑道:“我不还你一个公道,也必不服。你只知灵蛇丝拿在手内,可以狐假虎威,老山主必买情面,却不知你井底之蛙,出世年浅,雁山六个老鬼早在二十年前坐化死去,这灵蛇丝渔竿,不知落在哪个鼠辈手内,被你借来,想在你老爷面前闹鬼,岂非做梦!先前我虽觉可疑,还拿不定真假,方才来一朋友,才知底细。我想老鬼若在,日前关中几个鼠辈曾吃我亏,内中一个姓沈的,和老鬼是世交,便不会不出场相助,既在此地,不帮沈贼,反代你出头讨镖,绝无此事!刚才又接把守头二天门的人来报,你和关中鼠辈中一个矮贼同在山口饮酒,后来装着不识,一明一暗来我山中扰闹。既是老鬼亲手借你,怎连灵蛇丝的用法忌讳全不知道?趁早实说为妙。”
  大成还未答言,忽听身后左侧面一株高约十丈的大树上有人发话道:“放你娘的屁!
  你上我老人家的当了。这姓朱的昨日还和石大公一处钓鱼,怎会是假?我因他这渔竿信符和那雁山竹符一样,所到之处,对方怎多该死,也须容他一百天的活命。你如将镖好好送还,今日便难下手除害,不料几句假话竟将贼党哄信,狗颠屁股,赶来向你讨好。
  你竞信以为真,并还装模作样,一会发令寻人,一会又恐手下喽罗受伤,假装大方,想等人自投罗网。共总个把时辰,便把你支得个六颠八倒,六神无主。方才寻你的人还未到齐,又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闹了一个马仰人翻,还吹大气,真不要脸!你想吞没灵蛇丝,背后骂人,即此已无生理,还敢发狂欺人,乖乖等死罢!”马雄为人阴险凶狠,更胜乃父马天豹,闻言始终目注树上静听,喜怒不形于色,听完,方喝问道:“你也是关中来的么?今日为你九人设下盛筵,到时不来人席,却在暗中闹鬼,莫非这也是侠义行径不成!有本领的下来,双方一对一分个高下,莫非还要人上去请你不成?”厅前广场大约三四十亩,左右危崖如翼,两旁均是粗约数抱的参天古树。说时,大成已然发现树梢上坐着一个北方口音的少年,再往别的树上一看,竟有七八人之多,内中一个白衣女孩正是小飞琼薛紫烟,不禁大喜,知道双方动手在即,乘着敌人目注树上,方想回手解开背上活扣,忽听川音人喝道:“朱大成!此事与你无干。小贼冒犯石老前辈,罪犯天条。他决不伤你,可站向一旁,看我九人这场热闹。”
  大成闻声回顾,原来前遇川音黄衣人,突在石侧一株老杉树梢上现身。说完,只一纵,便以飞鸟穿枝往别的树上纵去,晃眼不见。同时,左侧树上先发话的少年也向马雄喝道:“无知小狗辈!今日我弟兄九人特意扫荡贼巢,你也配和我们论什主客!你那酒食贼气哄哄,带血腥气,谁肯扰你:你想一对一,逃得一个是一个么:那叫做梦!休看贼多,我弟兄连薛家姊妹才十一人。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先由你们几个贼头出场也好,那小如意儿不是你的靠山么?为何不见……”话未说完,台上五贼已有四个脱去长衣,一同走出。马雄方喝:“诸位老前辈仁兄且慢!”内中一个短小精悍,手持带有长链仙人抓的瘦汉怒吼一声,已往树上纵去。扬手一抓,刚刚脱手飞起,忽听树上哈哈笑道:
  “要找死么?”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的一声,一条白影已急如箭射自空飞坠,随手一挥,那柄仙人抓上铁链便被斩断,飞向树枝丛中挂住。瘦汉吃了一惊,就空中将身一侧,待要避开来势往旁纵去,又听玱琅琅金铁交鸣之声,两条人影已自东西分开,瘦汉也纵落一旁。原来树上飞下一个中年人,手持一剑,本意想将黑汉杀死,不料贼党中有一老头,忽然拔剑飞起,迎面飞来,双剑相击,各就一架之势,纵向一旁,停得一停,便自举剑回纵,动起手来。同时,飕飕连声,由树上又纵下三男二女,下面连马雄也是六人,先那瘦汉已将手中断链抛去,拔出一对短刀迎杀上前。
  大成认得内中除薛氏姊妹外,前在铁山梁曾点自己穴道的姓李少年也在其内,下余三人全未见过,本领高得出奇。贼党六人也全不弱,双方杀了个难解难分。贼党共有七八十个,各持兵刃环立场外,满脸愤急之容,但是鸦雀无声,一任双方哑斗,只听兵刃相触,琤琤玱玱响成一片。树上还有三人未下,似在观战,内中一个是潼关旅店中所遇异人沈迪,正用一手指着树下,似令自己过去,暗忖:“虎爪山尊卑之分甚严,能在山上居住的,无一庸手,自己动手,也非其敌,不如照着异人指点,静候下文。”刚往树下移去,场上胜负已分。
  双刀瘦汉用地趟刀和点穴少年动手,才几个照面,便被少年一剑刺中前心,钉在地上,死前双手飞刀全吃少年一掌扫落,跟手插剑回鞘,若无其事。小侠女独斗一矮胖壮汉,本来平手,因乃姊红英与一和尚对敌,那凶僧双手能发暗器,两次均被红英打落,最后又是三枚连珠铁弹,红英瞥见小妹遇上劲敌,不能取胜,为恐有失,早想将计就计,一见弹到,用剑背往外一磕,往横里反振出去,打向壮汉头上。壮汉闻得耳后风声,知来暗算,慌不迭身子一矮,这颗流弹虽被躲过,人却吓了一跳,头皮几被擦破,微一疏神,吃紫烟纵身一刀,壮汉不知中藏变化,百忙中用手中铁拐往起一挡,紫烟刀已撤回,一下撩空,旁边又有一弹斜飞过来,当时闹了个手忙脚乱,方道“不好”,紫烟左手刀将壮汉右手逼住,右手刀分心就刺。壮汉正待往后纵退,已自无及,吃紫烟就着“顺水推舟”之势,用独门手法往前一送,刀便脱手照人扎去,向壮汉胸前透穿而过,“嗳哟”
  一声,慌得一慌,连右手也被连拐斩断,翻身栽倒。紫烟就势往前一探身,伸手拔刀,往侧一纵,壮汉腹中鲜血便狂涌出来,身法灵巧已极。迎面杀人,一点血迹也未沾上,壮汉却是腹破肠流,死于就地。这边红英看出凶僧练有一身硬功,所用暗器有毒,抽空接了一镖,藏在手内。故意举剑对敌,忽然卖一破绽,等凶僧厚背金刀斫来,一个“弱柳随风”之势,望侧一偏,右手用剑尖朝刀背上一点,左手一镖。凶僧骤不及防,相隔又近,竟被打中左眼,直透脑中,当时倒地身死。
  台上为首六贼,除老头本领最高,被白衣少年敌住,未分胜负外,死这三个也都有名人物,共只十几个照面,便被敌人杀死。旁立群贼也多能手,俱都激怒,正待拼犯山规,一涌齐上,忽见一条五色火龙旗花带着一连串的子母火炮,由山顶上射向空中,紧跟着山顶上又有三股狼烟升起。此是山中最紧急的信号,从未用过,群贼当时一阵大乱。
  马雄和一中年书生对敌,认出是关中男女九侠中的有名人物李善。此人娶有两个妻室,一名慈心侠女孙少兰,一名玉芙蓉浦文珠,夫妻三侠威震关中和北五省一带,江湖上人闻名丧胆。虽然炼有飞剑,轻不使用,只凭手中一枝文昌笔,从未遇见敌手,自己为了对付关中九侠,也曾请了几个会飞剑的高人,均在山顶叙旧,不知何故,还不出面?
  这九个对头,仅有五个会剑术的,只要先前所闻雁山六友真个不在人间,那灵蛇丝渔竿是由转借而来,不是石铁华亲手所借,便无妨害。对面敌人本非对己而来,被自己无心撞上,按说决非其敌,不知怎的未施杀手,此人足智多谋,必有诡计,硬着头皮应战。
  心正疑虑,猛瞥见三个有力同党相继倒地,同时又见旗花狼烟飞起,料知凶多吉少,否则,乃父决不会发出解散众人,令各逃命的信号:想起多年心血经营与平日威望,看出敌人有意将他绊住,定必不怀好意,反正难逃公道,急怒交加,把心一横,又见七八十个心腹贼党虽在喧哗议论,一个也未逃走,方想父亲真是胆小糊涂,所约高人一个也未出手,单凭本山的人也可一拼,何必这样害怕!猛听山顶上连声怒喝,内中一人更在大声急呼:“此事与主人无干,待我三人与他一拼,就石铁华亲来又待如何……”话未说完,青红两道剑光,带着三条人影,已然自空飞坠,直落当场,内中一道本朝与老头对敌的白衣少年射去,同时,瞥见一道白光由斜刺里树干上飞射下来,将那一道青光敌住,心方一喜,猛觉敌人手中文昌笔上下翻飞,手中刀一个招架不及,小腿微微一麻,知道脚筋被人点伤,随听敌人笑道:“我料你也跑不掉,且容你多活上个把时辰,一旁等死去罢……”话未说完,手扬处,一股罡气已迎面射到,腿再一软,当时跌坐地上。李善随往场中飞去。
  飞下来三个贼党,乃是高矮三人,青白两道剑光刚一接触,内中一个便大喝道:
  “洪兄且慢动手,关中九侠也各停战,听我一言。”说完,剑光便自撤回。大成正立树下,见那多贼党明见自己就在左近,直如未见,方自奇怪,二贼飞下。紫烟首先纵到身侧,笑问:“朱兄,看我杀得可好?”大成刚一点头,瞥见双方停手,那发话的是一瘦长子,已向对面男女诸侠接口说道:“此事全是木某一人所为,与本山主人无干。我与关中两位朋友仇深似海,必须拼个存亡。方才狗镖师拿了石老头的灵蛇丝前来,依了小山主,本要将镖发还,也是木某设词劝阻。老山主并非怕事,只为当年与雁山六友曾有信约,不愿违背,已然发令解散山众,等钓竿主人前来,如约待命。又是我不听他劝,强行出头。这两位乃我生死患难之交,一是昆仑派道友崔山樵,一是越城岭黄石观火云真人洪都。你们如以英侠自命,不必狐假虎威,如胜得过我弟兄三人,杀剐任便,愿代山主向石老头领罚。否则,强存弱亡,也与主人无于。飞剑无眼,万一误伤好人,除崔、洪二兄,由你们选出人来,各向两旁山崖上或就空中比斗外,我那生死对头,一是沈迪,与我有杀兄之恨,一是那穿黄衣的川音矮子,他几次和我们作对,鬼头鬼脑,连名姓也不肯说,是否你们九人之一,我还不知。可惜这次去往僮关,不知仇人藏在店后破屋之内,一时乘性将姓朱的红镖取来,不想惹出此事。你们要想占这现成便宜,就请缩头回去,我自会与石老头交代……”话未说完,随听空中有人接口道:“凭你这样毛贼,也配与石老前辈说话!”声随人坠,当空飞落一人,正是大成前遇川音黄衣人,见面便笑嘻嘻的说道:“可笑你这如意儿在自活了多年,连我这有名的殃神简老三都不认得。我就是简洁的小兄弟简静,别的不说,会了多次,我这枝铁笛也不认得么?今天教你做个明白鬼,死在我手下,不吃亏罢?”
  木如意一听,对方道出姓名,先因关中男女九侠,除李氏夫妻和仇人沈迪、矮醉翁赵一瓢、八仙剑李均六人而外,下余三人一向隐姓埋名,行踪飘忽,想不到竟有此人在内,不禁又惊又怒,狞笑道:“矮鬼少说废话,我方才说的,你听见么?”简静笑道:
  “凭你这点玩意,也想揽这一把野火么?这个容易。”随向身后诸侠说道:“段大哥,你对付昆仑门下孽徒,李七弟,你对付那姓洪的。虽是单打独斗,二位弟妹却须留神,这瘦鬼子专会喷烟冒泡,莫被他放些黄鼠狼的屁臭得熏天,还有人要起镖呢。”说完,冷不防照准木如意脸上就是一掌。
  木如意原是老贼生死之交,练就一身邪法,先前也是异派妖人中有名之士,虽然飞剑早被对头毁去,本领法力均非寻常。上次关中诸侠还有数人吃过他的亏,沈迪身受重伤,几乎不保,这时虽听对方名头高大,又是散仙简洁之弟,休说是败,便胜也有后患。
  无如势成骑虎,恶气难消,又见敌人是由树梢飞坠,除武功精纯外,别无异处,渐起轻视,以为对方得名全仗乃兄名望和那一身武功。正想对方说完再行动手,先将此人杀死,再报杀兄之仇。没想到话完手到,来势这快,忙把头一偏,刚刚躲过,待要喝骂还手、不料上面一嘴巴刚躲过去,大腿上却被抓了一把重的,又酸又痛,空有一身武功邪法,竟几乎支持不住,连忙纵退出去,刚把背上那柄木如意取下,敌人已如影附形飞纵过来,身形一晃,未及动手,人便不见,暗道“不好”,屁股上又被人抠了一下,手法更重,疼得连心都抖,一时急怒交加,纵身一跃,避开敌人,回手便将木如意往外一甩,立有一片黄云朝前飞去。眼看敌人追扑大猛,逃避不及,全身已被裹住,心中方一痛快,忽听旁观诸侠哗笑之声,心中奇怪,定睛一看,黄云中哪有人影?知又上当,百忙中未及回顾,叭的一下,跟着“哗”的一声,后心又中了一巴掌,衣服也被敌人随手撕裂,成了两片,露出脊梁,只觉心头一震,口里发甜,两太阳直冒金星,众目之下,愧愤难当。
  万般无奈,只得飞起空中,由木如意上先飞起大片黄云将身护住,正在察看敌踪,东张西望,忽听下面笑道:“如意儿,你下来,脚踏实地,好耍得多,身子悬空有多麻烦!
  如不想打,我要失陪了。”
  木如意见他一味讥嘲,言动滑稽,最可气是行动飘忽,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手还未交,便挨了三下重的,由不得怒火中烧,手中如意朝下连指,又发出大股黄色烟光,中杂无数尺许长亮晶晶的飞钉,暴雨也似直朝简静射下。简静大笑道:“你以为上面有便宜,欺我不会上去么?这个容易。”说时,就在剑光飞射、时机不容一瞬之间,人影一闪,先自失踪,地面却被碎裂了一大片,等到闻声回顾,人已飞身上空,也未驾什遁光,凌虚而行,正举手中铁笛想要打来。木如意见状,才知敌人法力甚高,竟和乃兄简洁一样,练就少清步虚蹑空之法。又见铁笛扬处,似有青白光华闪动,不禁大惊,忙把黄光飞钉撤回,迎面射去。简静忽然急喊道:“七弟留神!山头上还有两个妖孽。这如意儿不知哪里弄了这么多的子孙钉,我如何打得他过?说不得,只好和他别处打去。”
  随说,手中铁笛一挥,便有二青一白三道光华飞起,朝黄光飞钉挡了两挡,好似抵挡不住,话也说完,随又急喊道:“好厉害的家伙,这要被它打中,我这一身行头岂不被如意儿承继了去?我共总才打了他两巴掌,多不合算!”边说边往前跑。木如意见他踏空而行如在平地奔驰,边跑边用铁笛所发青光抵御飞钉,神情似颇狼狈,也不知是真是假,心想敌人虽非庸手,自己所炼五鬼钉原极厉害,也许真个抵挡不住。先前是一时疏忽误中暗算,此时已有防备,便不怕他闹鬼。敌人除会少清步虚隐遁之法而外,只此一枝铁笛,身无长物,莫如发挥全力,将五鬼钉全发出去试上一下。想到这里,便将飞钉大量发出,朝前追去。简静先是或左或右,就在当空东窜西逃,和捉迷藏一般绕场飞驰,木如意那么强烈的黄光飞钉,竟会裹他不住,时被滑脱,有时射向身后,又被那三股青白光挡住,老是不得上身,身法快得出奇。追着追着,简静好似心慌失措,吃那大片黄光飞钉猛冲了一下,喊声“不好”,忽似箭一般拨头往斜刺里蹿去。木如意早被逼得怒火烧心,见他先前迈开大步踏空飞跑,看去颇似有心做作,自被大蓬飞钉一撞之后,青白宝光立即减退好些,人便亡命一般向前飞蹿,料知敌人纵未受伤,也必不能禁受,敌那飞钉不住,怒火头上如何肯舍?立纵遁光追去。
  这一面,关中九侠中的头一位段漪敌住昆仑派崔山樵,李善敌住火云真人洪都,已早动手,双方各作一对,分向山前两边危崖之上,各用飞剑对敌,未分胜负。崔山樵本是昆仑派女剑仙崔黑女的侄孙,此次因和木如意交厚,应约而来,得知小贼马雄淫凶之迹,又在路上闻说关中九侠为人,本就后悔,无如轻不出山,双方交厚,已然答应在前,不便后悔,本心只想敷衍终场,再听说起对方还有雁山六友在内,越发心惊,所以上来不肯施展全力。偏巧和他对敌的,又是一位心性仁慈、除遇穷凶极恶轻不施展杀手的段漪,一听敌人是昆仑门下,早就打好主意不肯伤他。这一对明是斗剑,实则各有用心,直和假打差不多。
  内中只火云真人洪都本是左道旁门,又炼就阴阳火箭,一身邪法,上来并未把敌人放在心上,只为素性阴险,老是一张笑脸,喜怒不形于色,暗中却想一向打尽。如非火箭厉害,恐毁主人房舍景物,盗党也受波及,早将火箭乱发出去。动手以后,发现简静竞擅少清仙法,以前吃过乃兄简洁的大亏,又见李善剑光强烈,下余男女诸侠神态从容,表面观战,人却散开,全神贯注众盗党,大有时机一到便即发难,不令一人漏网之概。
  心料对方已有成算,一面留神应付,一面暗中准备邪法,打算时机一到突下毒手,不问胜败,先杀死几个,以报平日受正教中人逼迫的仇恨。先用飞剑迎敌了一阵,见山顶两个有力同党迟不出动,好友木如意忽被简静引走,看出敌人诈败,十九上当,想要喝阻,发现稍迟,人已飞远。
  李善临敌最是机警沉着,见妖道飞剑是道红光,赤阴阴的,知是采取内火精气,再以邪法炼成,不是真剑。这类旁门异宝邪毒非常,立意破它,上来未使全力,故意斗个平手。嗣见贼党元凶谋主如意子被简静引走,妖道手挽法诀目注侧面,知将发难,乘其一心两用,微一分神之际,左手一扬发出暗号,同时右手朝前一指,那道白光倏地加大数十倍,宛如银霞电卷展布开来,往起一裹便将红光包没,连闪两闪,再朝妖道射去,红光立被绞散,洒了一天火雨,晃眼消灭。妖道正想放出阴阳火箭,不料敌人剑光骤盛,来势又极神速,微一展布闪动之间,便将多年心血苦炼成的血虹剑消灭,又朝自己飞来,不禁大惊,忙纵妖光遁向一旁。无如敌人飞剑比电还快,虽仗邪法护身,仍被剑光扫中,将右手断去,如非应变尚速,几被腰斩。当时急怒交加,咬牙切齿,一面飞身纵逃,一面改用左手挽诀,将右肩葫芦往外一侧,只听轰轰发发之声,由葫芦口内激射起千百根火箭,带起大股黄烟,瀑布也似直朝李善射去,一面将手连指,分出一些火箭去射下面男女诸侠。
  谁知李善夫妻先听简静警告,早有防备,慈心侠女孙少兰、玉芙蓉浦文珠二位女侠,自从双方动手,便在暗中戒备,目注左边崖上相机而动。及见丈夫扬手发出暗号,各把玉手一扬,立有两片银霞飞涌而起,妖道洪都同时发动,恰好迎个正着。上空火箭先吃李善仙剑所化银霞挡住,一技也未上身,另一蓬千百枝火箭正朝下射,又被二女侠那两片银霞挡向男女诸侠头上,不特一人未伤,火箭反被激荡开去,四下横飞,那随同火箭飞来的毒烟更被震得遍地激射。经此一来,妖道火箭自然毁了不少,最受害的还是那些贼党,有的吃火箭扫中,有的被残烟射向身上,中箭的固是挨着便成焦炭,那烟也是奇毒无比,沾上一点便渗透皮肉,连筋骨一起腐烂,再要扑向头胸等处,更是必死,休想活命,当时倒了三四十个。烧死的只怪吼得一声便即了账,中毒倒地的十几个,却因那毒烟厉害无比,其烂彻骨,奇痛钻心,任是一等铁汉,也禁不住那等痛苦,一个个痛得满地打滚,各自狂喊同党将其杀死,给他一个痛快,号叫连声,惨不忍闻。那被震散的残烟仍自蔓延开去,未受伤的贼党纷纷惊呼逃避,见此厉害,谁也不敢近前。还是孙少兰看不下去,分出一片银霞飞将过去,将残余毒烟火箭一起裹向空中消灭,受伤诸贼也是毒发身死。
  这原是瞬息问事,妖道见敌人毫发未伤,自己人却死了一大片,火箭也被破去不少,刚想把残余收回,再以全力另施邪法拼斗。说时迟,那时快!妖道火箭刚往回收,忽听两声清叱,孙、浦二女侠一个将手一指,下面银霞便电掣飞上。李善敌住另一半火箭,本在待机而动,见状更不怠慢,一口真气喷将出去,剑光立似大片银幕反兜过去,下面银霞往上飞来,两下一合,全数包没。妖道没料到敌人如此神妙迅速,方自胆寒,眼前奇亮,另一片银霞已当头罩下,想逃无及,连人带宝,一齐消灭。同时,对崖崔山樵见妖道施展这等阴毒邪法,也自愤极,正在进退两难,忽见一条人影破空飞来,定睛一看,正是简静,一手提着木如意的人头,正往下落,暗忖:“我本受愚来此,主人已死,还有两个能手至今不曾出动,可知敌人厉害,就这样回山,师长知道助纣为虐,还不免于受责,再不见机,凶多吉少。”正愁无法下台,忽听段漪笑道:“道友,你本正人,何苦与群邪为伍?请自还山罢。”立时乘机答道:“我本受人之托,迫于情面。既蒙相让,他日再谢盛情,我去也。”说罢,破空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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