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之年》第24/92页





33 怨怼喷薄

这一番话,若是寻常夫妻之间,听者必然十分高兴。这似乎比那些柔情蜜意的绵绵情话,更要打动人心。但之于此刻的夏之寒,却有如魔音在耳,午夜梦回最残酷的噩梦。
无数次的梦境里,她看见自己浑身是血地倒在雨中。陈嘉华高高站在那里,俯视着她,用冷冰冰的话语一声声告诉她,别想和他离婚,就算死也别想,他要困住她,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永远远。他要用她的一生,来祭祀他阴暗残破不见阳光的爱情。她是他爱情的殉葬品。
她拼命哭喊,奄奄一息地爬在他脚下,低声下气,苦苦哀求,只求他能放她一条生路。她听见自己疑惑而绝望的声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她呼吸急促,枕头已被汗浸湿,手死死抓着自己跳得凶猛的心脏,只感觉下一刻呼吸便不再是自己的了。平静下来之后,是漫漫的无眠夜。
夏之寒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滚落在脚边的手机碎片,耳边是陈嘉华凶狠的话语,好半晌,像醒悟过来一般,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转回头望定余怒未消的陈嘉华,缓缓开声。
“陈嘉华,我不恨你,真的,你不值得。我恨的,只是我自己。”说完,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朝浴室而去。
是的,恨你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只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遇见你,又为什么会轻易被你俘获,进而让你有机会那样利用我,欺骗我,伤害我,甚至,侮辱我,直到现在这一刻,都无力改变。她每走一步,心中便凄凉一分。
陈嘉华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他心里早已经准备迎接她的雷霆大发,甚至动手打他,这都在他的预想当中。
他知道,他那么说必定会让她感到伤心,甚至会让她觉得受辱,但他必须说明白,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再要她,祈默安更是不行,这是他的真心话,他怕他不说她真的会有恃无恐,在外面和其他男人产生感情。以她的条件,这一点他毫不怀疑,她身上的吸引力,只有她自己不知道,对于男人来说,却是一种绵软的诱惑。他没有自信到木已成舟之时能够将她成功夺回来。
所以,他唯有趁着还来得及,发狠地让她断了这个念头,就算激起她对他的恨,也在所不惜。
但他却没有等来预料中风暴的来临,她那么平静,平静得难以置信。他的行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过分,她竟只是笑笑,说不恨他,只恨自己。恨自己什么?她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让本就怒意未消的陈嘉华更加焦躁,他有点慌了神,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通过更甚的怒意来宣泄。
“你站住!”他在夏之寒身后喊,“站住,你听见没有!”这一声已经成了怒吼。
夏之寒继续往前走,此刻的她,只想着能够快点逃离这个战场,没有硝烟却让她无比压抑,甚至呼吸都艰难的战场。浴室成了她逃避这一切的最佳去处,当她推开门,望见那一缸清澈的蒸腾着雾气的热水的时候,顿时觉得舒畅起来。
身后忽然一股大力传来,她还没有一丝反应,已经被人推进了浴室,紧接着门被大力撞上了。她返回身去,两只手腕已经被狠狠攫住,动弹不得。
“你要干什么?”夏之寒稳住心神,抬眼望着神情莫测的陈嘉华。
陈嘉华眼睛微微眯起,却答非所问,“你刚才说,你不恨我,恨自己。你恨自己什么?”
浴室里水气蒸腾,雾气迷离,弥漫在周身,也袅娜着蒙上了人的眼。
夏之寒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望着那双因水汽迷离而氤氲着的眼,心里忽然就有些柔软起来。
她轻轻叹口气,这几年他们相安无事,同住一个屋檐下,话都不曾多说一句,何曾有过这样针锋相对暴风骤雨般的争吵发生。她对两人之间的淡漠相对都已经习以为常,只当眼前不存在这么个人,除了夜深人静之时窜入梦境的过往让她彻夜难眠,想起从前那些悲痛耻辱的记忆。
她以为他们之间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很久,却不想在两年后的今天,却因为他给她扣上的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闹得天翻地覆。平静海面下的暴风雨,终于要来临了么?
如果说,这场风暴不可避免,那么她会选择面对,但却不是以这种方式,在这种情形之下。
“你这是何必呢?我都已经罢手了,不再过问你的任何事情,你何苦要对我这般苦苦相逼,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陈嘉华只是将目光移开,不再看她清透的眼中无奈又迷离的光,那会让他心慌意乱。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她的意思是,他们早已之间,已经比陌生人都不如了吗?早已经是井水不犯河水了吗?
但她说的没有错,这是一年多前两人约定好的,互不干涉,但不能离婚。她现在的这番言论不过是在将那个约定付诸行动,并坚持贯彻到底。她是在提醒着他,他越界了,他不该管束她。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心痛。她那样认命地遵从那个约定,不是自己最想要看到的结果吗?可他心里却有隐隐的痛,像长久埋在心里的一根针,突然被拔了出来。她确实对他死心了,也没有再提离婚。可这一刻的感受,却让他觉得害怕。
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无法准确地说出。
“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他别开目光,答非所问,手却依然钳制着夏之寒的手腕,没有丝毫放松。
“好,既然你这是你让我说的!”夏之寒这时只觉得眼前的陈嘉华完全是在无理取闹,既然他这么想知道,既然他非要她将那些话亲口说出来,那她就如了他的愿。
“恨你,只会让我觉得累。我只能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认识你,为什么会那么傻地跟你结婚,为什么命运对我这么不公平。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相信了你,最大的悲哀就是要无望地跟着你孤独终老。你听清楚了吗?需要我再跟你说一遍吗?”
夏之寒愤怒而绝望地把这些年埋在心里的怨恨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那些怨恨,像一条条毒蛇,盘踞在心里的最深处,冰冷,泛着寒光。她那拼了命地跟自己说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但它们却在身体里一步步游动,一寸寸地侵蚀着她本就腐烂了的心。
今天,她终于说出来了。她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畅快地呼吸着,原来不再压抑自己竟是这样地舒畅。
可是下一秒,她就受到了这奢侈放纵的惩罚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陈嘉华的瞳孔骤然收缩起来,目光如刀锋般刺向了她,他抿着唇,脸部的肌肉线条紧紧绷着,扣住夏之寒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
她知道,她是彻底将他触怒了。或许,刚才的那一幕,不过只是预演。
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刚来临。








34 宝贝别哭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即使她全然已做好了迎接一场风暴的心理准备,却也不能适应这般猛烈而暴力的方式。
猝不及防地,陈嘉华已经将她推倒在蓄满温水的浴缸里,途中她踉跄几步带倒了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玻璃的碎裂声凌乱而尖锐。夏之寒挣扎着从浴缸里坐起来的时候,望见那些可怜的碎片在浅浅的水泊中微微曳动,带起细小的波纹。
眼前,狼籍一片。
同样狼狈的,还有浴缸里的夏之寒。她浑身湿透,连头发都没一根是干的,吸足了水的毛衣湿嗒嗒滴挂在身上,沉得像吊了一只沙包。更可笑的是,她浑身上下还在冒着蒸汽,仿佛刚从蒸笼里走出来的一般。她低头将自己审视一遍,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笑。
她沉默地低着头,扶在浴缸边缘的手紧握成拳头,纤瘦手背上高高突起的部分泛了白,没有再动,只冷冷地丢出两个字,“出去!”
这已是她忍耐的极限。
陈嘉华阴翳着一张脸,恍若未闻,脚下微动,反而一步步朝她紧逼而来。
夏之寒无法再强装镇定下去,此时眼前陈嘉华那张脸,竟蓦然让她想起两年前的那个雨天。这种感觉让她恐惧,她明白,现在的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必须逃出陈嘉华的视线。
她的思想够快,动作却远没有陈嘉华的快。她刚准备起身,陈嘉华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扣住她的肩膀,强行将她压制在浴缸里。夏之寒本能地挣扎,双手一左一右死死攀住浴缸边缘,双脚在水中奋力扑腾。霎时间,水花翻飞,在空中激越,砸在地上碎乱的玻璃片上,发出微微的声响。
“你干什么?”夏之寒尖叫,双手本能地攀住浴缸边缘。
“干什么?”陈嘉华居高临下望着她,嘴角勾出一个冷沉的笑,“你很快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只听滋啦一声,一串水珠在空中划过,夏之寒没来得及换下的丝袜已经四分五裂,丝线丝丝缕缕暧昧地在水里荡漾开来。
夏之寒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身下的凉意让她无所适从。她已经忘了尖叫,嘴微张着,脸色惨白。还未有任何反应,陈嘉华的脸兜头就罩下来,对准她微微颤抖的唇,压了上去。夏之寒没有任何防备,头却本能地往后退缩,在气头上的陈嘉华丝毫没有留情,她退,他便进,直将她逼到水中去,头整个都没在了浴缸里。
柔顺的长发在透明的泛着热气的水中散动,一招一摇,海藻般魅惑。陈嘉华没有犹豫,紧随着破水而入,张口便重新捉住夏之寒的唇,一口含住,准确无误。
水中的世界如此迷蒙,晶透,有如水晶宫般梦幻。夏之寒微睁着眼,隔着彼此纠缠的发丝,看见自己尘封的记忆,如蜕变的蝴蝶,朝着光源向上飞舞,盘旋,流连,颤动。
她惊异于这种感觉的奇妙,却又悲哀于它们的残存。这是罂粟花野上飞舞的精灵,带着致命的蛊惑,却也是最致命的毒。
渐渐地,她闭气已到极限,伸手大力推开了身上的男人,浮出水面急速呼吸。她单手揪住胸口的衣襟,微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眼泪就这么不期然地落了下来。大颗大颗,汹涌不绝。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哭的是什么。
被推得歪在浴缸另一头的陈嘉华,慌忙起身的一刻,便见到了这一幕。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滴进他心里,好像熔炉里滚沸的溶液,灼痛了他的心。
“你……”他慌了,慌到不知道说什么,抓着浴缸边沿的手微微松开,却迟迟没有伸出去。
夏之寒毫不理会他,心里的荒凉逐渐扩大,压抑的哭声渐渐释放出来,小声,大声,最后竟是嚎啕。这是她第二次在陈嘉华面前流泪,她曾发誓这辈子再不会有的第二次,却在发现心已无法臣服于思想的这一刻,顷刻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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