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弃妇》第105/129页
回到柳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她是在王家用过饭回来的,经不住王雪的热情,她又在那休息了一会儿夜色深沉了才往回赶。回到家中之后,柳瑶派阿蛮四处看了一遍方才安心,她想,王平之既然已经将事情挑明,那就说明王平之不会派人再来监视她,可是她还是很不放心。
等所有人都睡下之后,柳瑶从床上起身披上披风出了门,来到清寂的小块梅林内,她刚刚站定不久,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没有回头,此间月色静好,委实不想破坏如此美好的气氛。
天空中月如银盘,高悬于天,梅林中花香四溢,花瓣点点,将梅林中静站的水玉色披风的少女映衬的宛若不是凡尘中人,只见她宁身而立,面色温淡,目光柔和,往日的戾气在此时恍似全部被消融了,干净的好似染了无尽墨色的天空,黑亮黑亮的。
他也不忍心出声打破这难得的寂静,然而就在此时她却开了口。
“他知道了!”好似所有的一切,都逃不出他们这样人的掌控,他以为他身在局外,却不知早已深入局中。
“嗯!”他的嗓音很低沉,低沉的让人想到铅云压顶时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进去吧!听说你身子不爽利,天气凉。”托人打听了一下,方才知晓他生病了,几日来从未出门,想来若是今日王平之不出面请她,他还是不会出门的。
“好!”他从善如流的答应着,声音虽然如往常一般,可却难掩一丝疲惫跟暗哑,想来是真的病了!
两人步行去到书房,她早早就命人在书房生上炉子,此时书房内温暖如春,她进去之后便将披风退下去搭在椅子上,走到灯前拨亮油灯,转头去看他,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唇色暗淡,想来是病的不轻,面色隐藏在漆黑披风中,越发衬得那脸色苍白如纸,但那眼神却始终深邃让人看不透彻。
“你怎么样?”她倒了杯茶递给他,他面无表情的接过,说:“不好!”
柳瑶挑眉,如此直白的在她面前坦然承认,一时间她到有些看不透他了。“生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一个字两个字,他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两个字,柳瑶微滞,一时间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本以为,他应该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后就来要挟她,成全他的宏图霸业,将王氏彻底踩在脚底下,让琅琊王氏永不能翻身,可他却没有,或许真的是恰巧病的很重,竟一点动作也没有,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好似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不知道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阿瑶,我好累!”良久后他忽然低下头,语调轻缓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在柳瑶以为是幻听的时候,他又说:“阿瑶,如你这般真的很好!”
“在听说了你的故事之后,我会忍不住想,如果重生回来的是我该多好,回到十岁那年,不再是生活在爷爷的羽翼之下,早早就看透人心险恶,然后在一切阴谋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扼杀制止,然后她就不会死,然后我的父母也不会死,所有我在乎的,在乎我的,都不会死……可是我没有机会,阿瑶!你有了一个这样的机会,索性你知道珍惜,知道重生回来的任务,索性你遇见了我!”他的声音暗哑的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柳瑶却从那语调中听出压抑许久的悲伤。
那些东西他放在心底良久,终于有个机会宣泄而出,面对一个不算相熟的女子,缓缓吐露自己的心事。他在柳瑶面前,很少掩饰自己的情绪,更是很少掩饰他心底的欲望,而现在,这份脆弱,却是难得的展现。
她静静的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目光清远,嘴唇薄淡,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那墨色轻舞的发丝都染上一丝淡淡的银光,背着灯光的面孔隐晦不明,而她的眼中此时流动的,竟然是心疼……
良久,她才缓缓说道:“这个机会,我死都没有想到过!但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拿生命去做赌注,谢郎,你现在回头也不迟,你现在让那些人后悔也不迟……你要用血的事实告诉他们,一切只是刚开始而已。”
“呵!天下人知少年第一名士不是我谢家齐,是他王平之,无妨!谢家人知道就行,谢氏族人知道就行,他们知道,因为那些争斗,让谢氏落后王氏一分,让他们内斗……阿瑶,你说我这个法子好是不好?”
“不好!”她目光不知为何,有些黯淡,原来他用的法子,关乎自己。
“阿瑶,事到如今,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世间我所在乎的,已经都失去了!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失去了拥有的资格……”少年忽然一瞬间睁大眼睛,摊开双手,呆呆的看着上面的纹理,好像在一瞬间,那些他所拥有的,全部失去了,就像流过指尖的空气,很快就消失干净了,什么都没剩下……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帮你!”鬼使神差的,她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在当场,她抬头看着他,他亦目不转睛,然后两人的目光慢慢在碰撞中幽深下来,双方谁也看不透谁。
“他猜到了?”他很快;敛尽了所有脆弱的情绪,好像刚才那个软弱的不堪一击的,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伤害别人的男人不是他,又像是一具皮囊里,装着的另外一个灵魂忽然复活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神仙眷侣
柳瑶静静看着他半晌,方才垂眸淡淡说道:“是!他太聪明!”
谢家齐闻言嗤笑一声,冷哼道:“他聪明,不过是善于算计而已。你也不用担心,他现在至少已经知道你我的关系,暂时还不会对你怎么样。听说你要修改这院子?如果我是你,就暂且将这个计划放下。”
“为何?难道我柳氏阿瑶还怕了谁不成?难道你们就能徒手遮天?”少女面色清冷,神色傲然,从少女身上,一丝软弱也看不到,所触及的,全是利刺。
“不是!你哥哥要走,难道不不去送送?你父亲不放心,定会暗中随扈,而届时你的母亲就只能被动的呆在家族之中……她为了宽家族人的心,定不会离开家族,难道你放心让耳不能闻的她独身处在东郊柳氏之中?”谢家齐缓缓站起身,一瞬间少年的所有气势都回归而来,目光冷厉。
柳瑶心下一惊,面色微变,道:“今日方才定下此事,难道很快便走?”前世的时候,从定下到柳书意离开,最少准备了半年时间,这一次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谢家齐看了一眼少女眼中的惊诧跟担忧,沉声说道:“想必是有人泄露了口风,若是他逼的再紧一些,阿瑶,你可要随时准备被皇室盯上的机会。”
“我觉得暂时他还不会这么做,如若他的野心真的很大,那么一定会再等一等的!”柳瑶摇摇头,她想起少年轻若远山的目光,若不是亲眼见过,恐怕此时很难相信,那般如玉的少年,算计起来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这个人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谢家齐说道这里,嗤笑一声说:“真不知道他如此努力做什么,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家族荣耀?还是为了荣辱与共的所谓信仰?真是可笑!殊不知他所在乎的,所信仰的,在那些人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们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为主,永远想的只是自己!”
少女微低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若不然,他一定会吃惊,她眼中流过的,竟然是悲哀,是悲凉……或许此时他们两个,站的地方,面向的方向,是同样的,心中所不耻的,也是同样的……
“那你做这些,不是为了家族?”她静静转头,目光直直的撞进他的眼中。
“不!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可你现在,却连自己的方向也找不到了。谢郎,人生的路走了这么远,连你也迷失了方向。”
“是啊!”他的声音低低的散在空中,许久后方才散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柳园的大门便被人敲开,一长相娇俏可人的婢女笑的一脸娇憨的递上拜贴说:“我家女郎乃东郊陈氏陈双之,前来拜访。”
柳家的守门小厮极为客气,接了拜贴之后笑眯眯的说:“请陈小姑!”然后陈家的马车便缓慢的进了柳园。
陈家马车刚进去,紧接着湘西王氏,河东郭氏,建康城各大氏族的未婚女郎登时都聚集在柳园内,柳家小厮最后连大门都不关了,站在门口一个劲儿的说请谁家谁家小姑进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柳家的小院里便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各家的未婚女郎们聚集在正厅,闲闲的说着话,一时间柳瑶的小院子里脂香四溢,环肥燕瘦几乎将天下各地美人都包括在内了。
有北方女子的爽朗大气,开怀一笑,也有南方女子的娇小可人,温柔如水,可暗地里是不是真如表面,可就只有消受美人恩的人知晓了!而此时她们所要拜访的柳瑶,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被一辆外表朴实内在奢华的马车给接走了。
此时少女皱着眉头坐在马车之中,目光淡漠的看着对面的白衣少年,薄薄的唇紧抿着,好似永远不打算开口说话的样子。
如玉少年似乎不习惯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因此清雅一笑问:“阿瑶,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起的早了?”没等少年开口道歉,少女紧绷的面皮终于有了一丝缓解,她淡淡道:“郎君好心好意将阿瑶从一群莺莺燕燕中带出来,体验一把清闲,阿瑶感激还来不及,怎敢埋怨郎君不是?”
“这就对了!阿瑶最是通情达理之人。”王平之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目光悠远平淡,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悲悯,仿若普度众生的佛祖,在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郎君还未说,今日将阿瑶请出来有何事要说,天还没亮就亲自带人敲开柳园的门。”她挑起帘子看了看,因为此前两人坐着的马车太过寻常,只是在角落里挂着王氏马车的标志,因此一路走来并没被人所注意。
再说这样早,街上行人甚少,也没人注意这样一辆马车匆匆而过,带着他们的偶像渐渐远离都城。
“阿瑶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未到处走过吧!建康城风景秀美,尤其玄武湖更是景色秀丽,虽然正值隆冬,可那里依然草色青青,湖波漾漾,任何一个人去了,都不想再回到这里。”王平之见她又挑起帘子观看外面情形,笑着说道。
“那郎君去过之后,怎么还回来了?”柳瑶不咸不淡的说道。
王平之闻言一滞,声音忽然放的很淡,很平和,好似温柔而暖絮的风,轻轻划过耳畔。“因为我只是一个凡人。”
“阿瑶亦是,这世间之人,都不能抛却一个俗字,那些姑子和尚,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她今日连个婢女都没机会带出,倒不是想带,只是想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让她公然放了那么多女郎的鸽子。
“你知道为何我同你见面就有很多人盯上吗?”
“因为世人皆知阿雪喜欢谢郎,因为我身份低贱,根本没有跟谢郎在一起的机会。倘若我真的喜欢谢郎,为了他就会放弃一切而成全他的地位,或是甘心情愿成为他众妾室的一位,可世人不知,我柳氏阿瑶若是喜欢的,便是拼尽一切都要得到,即便身份地位永远不及,我也会努力一把!烟火尚有璀璨时,我又为何不能?”
她能,她更有这能力,所以少女说出这些话时,他却不觉得她是在大放厥词,只觉得好似看到一颗同样坚定的心,所做的决定,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跟决心,冷静前进。
所以,他果断采用迂回战术,而不同她硬碰硬。倘若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丝毫不会怀疑,若将少女逼入绝境,那么她的爆发,绝对会让这天下都为之一颤,因为她不是常人啊!
这便是柳瑶的资本,一个谁都无法驾驭的资本,强如王平之,步步算计屡屡成功都不敢对她硬碰硬,所以,她才能有恃无恐的坐在这里。
“妾室?”王平之嗤笑一声说:“便是许你正妻之位,恐怕你也看不上眼吧!”
“那也未必!”柳瑶失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笑着说:“阿瑶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想要的不过是嫁个好人家,有个待我极好的夫君,而夫家也能有极好的家世。郎君忘了,阿瑶乃是俗人一个,所求也不过是俗人所求,若有机会,也会放手一搏啊!”她笑眯眯的,像一个精于算计的小狐狸。
王平之摇摇头,要说别的女人会这样他还能相信,可若说柳瑶,那他还是持怀疑态度。
一路上两人的谈话气氛有些怪异,到后来谁都没说话,一路上马车内气氛静谧的有些怪异,好不容易坚持到覆舟山,王平之第一个下了马车,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第一次感觉到跟一个女人在一起还有压力。
马车停的位置一个人都未有,王平之下了马车,伸手将柳瑶扶了下来,柳瑶抬首缓缓看着这四周的景色,暗赞了一下,对王平之笑语:“果然是个极好的地方。”即便是在冬日里,玄武湖依旧不冻,幽绿的湖水冒着白雾般的寒气,将不远处的山间映衬的犹如仙境。
“这边请!”王平之行了一礼,让小厮将马车停下,亲自引导着柳瑶前行,而他今日,也没有带一个婢女或是小厮。
沿路上,森冷的湖水冒着白白的雾气,她好似踩在云端一般,走动间衣带生风,带起白雾涌动,两旁尽是些叶子还未掉落干净的梧桐,宽厚的叶子随着清风吹过,偶尔掉落一片,湖中心有一片不大的岛屿,上面种着开得正艳的红梅,整个玄武湖暗香涌动,风景优美宜人。果然是夏有夏景,秋有秋美,冬有冬娇,春有春的盎然。
柳瑶眼睛亮亮的看着风景,此时时间尚早,玄武湖里还未有几个人,不远处停着竹筏小舟,她大步走上前,转头笑问白衣美少年:“我可以坐船吗?”
“当然可以!”难得的,她露出如此开心的笑容,将一切的防备都微微收敛,他何乐而不为呢!
柳瑶得了应声,脚步欢快的
上了竹筏,这时王平之也跟着走上来,然后拿起撑子,缓缓支动竹筏,虽然一月寒天,湖面寒气点点,可却将整个玄武湖映衬的如在仙境,湖面波光粼粼,远山映衬,似是天上仙境倒影而来,竹筏上的少女面容娇媚,目光清亮,笑容甜美,少年白衣胜雪,面如冠玉,远远看去,竟如神仙眷侣,悠闲而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