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弃妇》第112/129页


  柳瑶说只要她跟着她,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即便是身份地位,都能许她,这条路她已经踏上,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前走一步是死,后退一步还是死,左右不过是一死,她选择了帮助她,还发下毒誓。还有那天晚上,两姐妹刚刚伺候她歇下,在值夜时悄声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
  桃核那般聪慧的一个女孩子,其实她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装作不知,只是一心觉得柳瑶是她的主人,行事一定是有道理的,更何况她那么宽厚温和,所以,她将所有的筹码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不管她吩咐什么,都愿意为她去做,哪怕是付出生命。
  其实她们谁都明白,她们所做的事情一旦东窗事发,那么必是死路一条,所以她牺牲自己来保全她,想为她赢得更多的时间。
  在复仇的路上越走越远,远的她回过头时,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桃核一如既往的陪在她身边,不管她做什么事,都不问一句,不言一声不愿,默默的跟随在她身边。
  柳瑶蜷缩在一起,用手抱住腿,眼泪肆意在脸上流着,可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桃心出去定衣裙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桃核的父母还在后宅,寻常时候不轻易出门,她该如何对她们交代?
  原本晴好的天气此时阴霾一片,铅云沉沉,好像随时会降下一场暴风雪。
  冬天,又是冬天……她的一切噩梦,好像都停留在冬天,永远也没有春天的来临。
  “女郎……”容妪脚步轻轻的走进来,见她哭的不能自己,轻叹中坐在床边,轻声道:“别太难过,这天下不是谁都能对你好的。要怪只怪她命不好,不应同荣素争风吃醋,更不应该怀恨在心竟然杀人。”
  柳瑶没有说话,眼泪却越流越凶。
  “你也别想太多了,这时间以怨报德的人太多太多,也幸好她死了,若不然还不知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容妪喋喋不休的说着,可柳瑶却一直抱着膝盖流眼泪,也不反驳,也不解释。
  容妪自己说了一会儿也终于没的说了,便站起身,刚要离开却被柳瑶抓住手,只见柳瑶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眉心高高隆起,淡淡道:“妪,这件事你不要管,桃心回来后,也别说教她……”她别过头去,闭了闭眼说:“也别去找桃核母亲祖母说道,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就好,毕竟桃核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也有责任。”
  “话是这样说,阿瑶你就是太善良了!”容妪摇摇头,认为柳瑶就是太过仁慈才会导致今天这样的悲剧。
  “不是!我是太优柔寡断了!没早些杀死荣素,更被言语刺激的失去理智,才会导致今天这样的结果,才会导致桃核的死亡,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柳瑶说着,深深吸了口气,对愣在原地的容妪道:“不要去找桃核家人的麻烦,因为这跟桃核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已经死了,就算有错,也消弭了!”
  容妪愣愣的,似是没反应过来柳瑶口中那几句话,而后离去了。
  时间还很早,不过辰时,可天色看上去却已经像是到了傍晚,昏暗的让人压抑,让人想哭。
  王雪匆匆忙忙跑来安慰她一通,不知是忙活什么,呆了不长时间便离开了,桃心回来后看了一眼柳瑶,求她将桃核的尸体带回来,她尽管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也不是不想问,只是桃核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早早告诉她切莫多问,只让她好好服侍柳瑶。
  那些人为了满足面子,将桃核的尸体挂在乌衣巷头,让建康城的百姓们鞭尸,只是为了告诉世人,乌衣巷的地位神圣不可侵犯,不管冒犯的人是何身份,他们都不会姑息。更是借着这件事给那些觊觎乌衣巷世家的人们一个提醒,所谓杀鸡儆猴也。
  桃心伏在床边哭了很久,直到昏迷过去,柳瑶都一直一动没动,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留下,眼泪已经干涸,此时亦没有流下的必要。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容妪进来唤柳瑶吃些东西,顺便将桃心扶了出去。端上来放在桌上,晚上过来收拾的时候,桌上的饭菜一动未动,晚上亦是。
  整整一天一夜,柳瑶坐在床上,蜷缩着身子,一动未动。
  第二天容妪过来的时候,桌子上的食物已经被吃的干净,柳瑶站在窗子前,昨天的铅云并未给建康城带来一点冰雪,只是温度降了许多,桃心默默的加了炭火,忍不住想求女郎将姐姐的尸体赎回来,可见柳瑶脸色极差,难过似乎并不比她的家人少,心中多多少少好受一些,叹只叹姐姐命不好罢了!
  桃心默默的走进来给柳瑶整理床铺,忽然在枕头下发现一封信件,上面写着女郎亲启,分明是姐姐桃核的笔迹,微微皱了皱眉,想起昨日清晨姐姐细细交代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埋怨女郎,她待我们极好,这样善良的主子世间少有。不管我做了什么,都只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让你们更好的生活,所以……什么都不要问,只管做自己的事。听女郎的话,照顾好母亲跟祖母。”像是交代后事一样。
  当时她们正在说王郎同女郎关系匪浅,王郎这样不顾天下之悠悠众口,对女郎真是有心,那必定是要娶了女郎的。桃核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留在府上好生照顾母亲祖母,她跟着女郎嫁去王氏,所以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成的,毕竟姐姐跟在女郎身边,比她的时间还多,更何况她们两个之间又秘密,她亦是知晓的。
  只是没想到,不过一句玩笑,却成了永远的告别。
  “你放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会将桃核的尸首带回来好生安葬的!”这是我欠她的!许是她站在床前许久未动让她感觉有异,又或者,这句话是她早就想说出的。
  “这好像是姐姐留给女郎的信。”刚刚拿在手的一瞬间,桃心是不想交给柳瑶的,她想要了解姐姐为什么而死,所有人都说是姐姐杀了荣素,可她却不这么认为。先说荣素被杀死之时手段极为残忍,且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又说即便心有不满,姐姐也不是那般不分轻重的人。再说她最是仰慕那些世家子弟,对乌衣巷简直是奉若神明,又怎会坑杀乌衣巷那些侍卫?
  思忖了一晚上,她也不得要领,所以早早便来到房间,却见柳瑶眼下青黛,脸色苍白,神情毅然,脖颈处还包着厚厚的纱布,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想,即便是两人之间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姐姐的死,女郎也是极为难受而内疚的。
  她心中也有怨怼,可最重要的却还是要安抚好母亲跟祖母,女郎待她们还算不薄,给了她一大笔钱,又将母亲跟祖母的卖身契还给了她,从此之后身份归为良民,容妪将她的卖身契拿在手中,问她桃核走了,她还愿不愿意留在柳瑶身边,若是不愿,现在就可以拿着卖身契走人,她回答是不愿。
  她想要留在柳瑶身边,将这一切都弄个明明白白。
  柳瑶接过信件,随手打开来看,却见上面是桃核最后的遗言。当时的情景根本不容许她来跟柳瑶通气,她跟王平之碰头之后,只来得及跟妹妹交代一下更是匆忙之下写了这封信,信上说这一切都是王平之让她做的,说这件事必须有人来出面担下,这是唯一能保住柳瑶的方法,更因为只有她能有动机杀死荣素,一切的解释都合情合理。她杀死荣素之后返回乌衣巷,却被人拦下,无奈之下只好杀了一些人,可人越来越多,最后快要力竭之时逃进乌衣巷内。
  信上还说王平之并不是可信之人,让柳瑶好生照顾自己,万事多衡量,多找几个靠山,切不可让王平之将其抓在手中利用,这件事已经有个说法,只要柳瑶不说出真正的目的,即便是王平之日后反咬一口也不会有太多人相信。信中丝毫没有提及自己,没有提及她的母亲妹妹,只有她!
  柳瑶看着看着,眼角又是一酸,她将信件捏在手中,然后转身投入炭炉里,转头定定的看着桃心说:“你放心,欠了我的,必定要那些人百倍十倍偿还!”

  第一百八十五章 新仇旧恨
  柳园很快就若无其事了,桃核的死像是风吹过一样,了无痕迹。
  桃核的尸体被挂在乌衣巷头不过两天时间,便被人放了下来,好事的人上前一问,那人竟自称是谢氏仆人,说是谢郎看着碍眼,整日里进出有个死尸挂在那里,恶寒的很,众人问尸体如何处理,那人道:“还能怎的处理?当然是扔到乱葬岗里,难不成我还要给她买个棺材厚葬?”那人冷冷的看着众人,众人只得缩了一缩道小郎所言甚是,这等不将乌衣巷放在眼中的人,死不足惜,仍在乱葬岗算是便宜她了!
  西郊丘藏山,一身黑衣的柳瑶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山下忙忙碌碌的人们,从她这个角度看上去,能俯瞰半个建康城的景象。一身雪白衣裙的桃心站在她的身侧,却不似她这般淡然而立,而是神色焦急左顾右盼。
  山顶风大,加之穿的并不多,桃心这会儿浑身都要冻的僵了,回头看了柳瑶几眼,却见她从上山开始什么姿势站着,此刻竟是一动未动犹如老僧入定。
  几次想开口问问为何要站在这里吹风,可见柳瑶似乎是心事极重的样子,犹豫半天也不敢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冻的失去知觉,身后才传来一阵匆匆而行的脚步声,且越来越近。
  桃心连忙借着回头的空隙活动下身子,除却有些僵硬,尚且能活动。只见四个男人抬着一个破席子正费尽的往山上爬,相比于桃心冻的透心冷,他们却是挥汗如雨。
  见到柳瑶主仆显然松了口气,为首之人走上前来躬身道:“郎君让小的将此人送来这里,稍后将会奉上棺椁,请女郎稍等片刻。”
  “嗯!”柳瑶答应一声便不说话了,眼神便落在那破败的席子上,隐隐的,从里面露出一撮乌黑如草般的长发来。
  桃心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向前移动,颤抖着双手从衣袖中拿出一些银钱递给四个壮士,轻声道:“劳烦了!”
  “姑娘客气了!”那四人回了一礼,转身向前退了数步,确定听不到这边的一点声音之后,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
  桃心浑身颤抖着,犹犹豫豫不敢上前,柳瑶走到席子旁,伸手拨弄开,露出里面的人来。
  桃核是被王平之用箭矢杀死的,柳瑶没看到他什么时候放的箭,那一箭正中胸口,桃核连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就咽了气。她的手还握着那把匕首,王平之没有将其拿下,是因为想要告诉世人,这件事跟柳瑶毫无关系,相反婢女桃核对柳瑶多有怨恨,反而想下手杀她,非但没有影响她的名声,反而让那些人更同情柳瑶,只怪她太过仁义。
  席子里面的人儿已经辨不出最初模样,脸上头发上身上全都是被建康百姓鞭尸后留下的血色印记,衣服大片大片的被抽打成碎片,只剩下一些破布堪堪遮体,那些伤口因为死亡后才鞭打上,血液都凝固在边缘,破碎的血肉翻飞裸露在外,触目惊心。乌黑如草的长发上全是白菜叶子或是鸡蛋液体,凝结成冰珠。
  桃核的双眼紧紧的闭着,唇瓣毫无血色,脸上全是狰狞鞭痕,浑身上下被打的没有一点完好皮肤。只一眼,桃心就哭的几欲昏死过去。
  柳瑶强自镇定的将桃核脸上的头发拨弄到一边,然后拿出自己的帕子擦干那些赃物,可天太冷了,那些东西早已冻结成冰碴,干干的帕子根本擦不到,反而将那帕子染成黑色,她双手颤抖,双眼通红,显然是在极力压制。
  桃心跪在姐姐身旁,呆呆的看着柳瑶明明擦不干净,可却固执的一遍一遍擦抹,眼泪不住的落在地上,融入泥土。
  “阿瑶……”谢家齐带着仆人快步走近,一见柳瑶坐在冰凉的地上,固执的给桃核洁面,登时气的不轻。“柳氏阿瑶,你给我起来。”
  柳瑶似是没有听见一样,仍是一遍一遍的擦着,倒是桃心闻言吓了一跳,转头见是谢家齐,一切自然明了,她站起身擦了擦眼泪,给谢家齐行了礼,瞅了一眼柳瑶跟姐姐的尸体,哭着跑走了。
  “柳瑶你给我起来!”谢家齐走到柳瑶身边,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柳瑶抬起头,哆嗦着唇,咬牙说道:“既然不能帮她报仇,那我帮她净面还不成吗?”
  “谁说不能报仇?别忘了她是怎么死的,你难道甘心?你难道只伤心伤心就行了?桃核在泉下有知,如何能安心?阿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有雄心壮志,你想要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想桃核因为什么而死?她不过是想保住你而已。”谢家齐的眉头狠狠皱起,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我能怎么办?势力浅薄,根本不能撼动他的一丝地位不说,连袁家王桐我现在也动不了碰不到,最重要的是,连那座庙宇我都没能保下……他早就发现了,所以才卖我房子。”柳瑶颓然的坐在地上,虽是没有落泪,可眼中哀伤之色更浓。
  这样的柳瑶是谢家齐从未见过的,那样的无力,那样的无奈,桃核死了之后,她连对命运抗争的最后一丝勇气也失去了。她成了一个辨不清方向的蚂蚁,只到处茫然四顾的爬行着,直到筋疲力竭而死。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谢家齐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看向她的眼,语调轻轻,却如千斤重。
  柳瑶身体猛的一颤,贝齿咬着下唇,泫然欲泣的看着他,那神情看得谢家齐心中一颤,柔弱媚俗,一身黑色衣裙虽然让人压抑,可却将那白皙肌肤衬托的透明非常,那双眼如子夜般漆黑明亮,樱唇点点,似在邀请。难怪见她从来都是一身玉衣,没想到穿着起别的颜色衣衫,竟将那脱俗容颜显得俗媚非常。
  她心中必然是知晓的,所以视于人前,从来都是那般穿着,今日这般郑重,想来这个婢女在她心中位置很重要啊!他忽然就想起柳瑶说的一句话来,对我好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我不好的,必令其生不如死。对一个婢女尚且如此,若是对救命之人,她会还以怎样的报答呢?他很好奇。
  “这些话我本不应当再说第二次,可见你并未放在心中,如今我便再说一次,你且记住,狠狠的印在心底最深处。”他说的,便是那日锦囊中写的话。
  “这世界,别人没有天生就义务帮你,能帮自己的只有你。永远不要幻想利用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你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王平之想要利用你,便要付出利用你的代价被反利用。人生来注定是棋子,不是他执棋便是另一人,即便是我们,也只是生活在一个庞大的棋局当中。”
  “阿瑶,他不是觊觎你的本事吗?那便显露出一分,让他心安,另一方面,你要懂得利用你手上的资源。”他伸手将她从地上温柔拉起,贴近她的耳畔,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耳朵,痒痒的,却让她的心莫名一安。
  “可真实情况,你是知晓的。”对他,她半分没有隐瞒。
  谢家齐闻言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确定柳瑶说的是否是实情,但是她对他吐露重生一事是真,若真如她所言,那么对重生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知道的并不多,若真这般,可如何是好?
  气氛一下就沉默下来,众人早前都退的远远的,此前只有她跟谢家齐还有躺在冰凉地面上的桃核。
  柳瑶转过身,见不远处谢家齐的婢女正恭敬的垂着头,等待吩咐,于是出声打断他的思绪道:“先派人将桃核收拾干净入殓吧!”
  谢家齐深深的看了一眼她,摆手让婢女们过来,婢女们七手八脚很快将桃核身上清洗干净,并换上一身淡紫色华服,谢家齐想的周到,连入殓时的陪葬品都准备好,就葬在了丘藏山的山顶。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那些人又沉稳有素的退了下去,只留桃心柳瑶二人在场,谢家齐道:“我去车上等你。”
  “姐姐……”等谢家齐一走,桃心就跪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柳瑶站在旁边许久才走上前拉住桃心的手,轻声道:“桃核你放心,我定当照顾好你的家人,你且看着,总有一日我会为你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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