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第23/214页


  上辈子,明明不是这样啊。
  “这不肖子孙,给我跪下。取家法来,看我今日不替你老子好好教训你。”
  沈家的家法,是鞭笞。
  ————
  月华清冽,夜幕初降,月来馆前的红灯笼高高挑着,门口迎来送往的年轻姑娘扬着手里的绢帕,扭着细柳似的身段,勾魂似的挑弄着过往男人的目光。
  月来馆的对面有条胡同,胡同口摆着个露天的汤面摊子,几张八仙桌随意架在旁边,坐着两桌客人正在吃面。莺声燕语传来,红光薄薄打在地上,为这夜色中的小摊添了几抹艳色。
  其中一桌客人是个年轻男人,高且瘦,翘着腿用筷子拔着面条,注意力却在月来馆的门口,桌角搁着柄长剑,像个游侠儿。
  不多时,月来馆里出来个脂粉未施的女子,肩上背着包袱,面上有浓重的倦怠,正缓步离去。那男人飞快按了两枚铜板在桌上,拎起剑就冲了过去。
  “马姑娘。”
  “何公子?你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实力背锅——


第20章 鞭笞
  月来馆门口脂粉香浓的姑娘们看到男人过来便蠢蠢欲动,何寄忙将马迟迟让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说话。霜凉的月色似乎被晃眼的红沾染上世俗烟火,在马迟迟脸上勾勒出深重的阴影,看起来又一点都不像秦舒。
  “我来看看你,前些日子那起无赖可还有找你麻烦?”何寄问她。
  马迟迟微微一笑,道:“月来馆是什么地方?那些人怎敢上门捣乱。倒劳烦公子记挂了。前几日的事多承公子侠义相助,迟迟无以为报,请公子受迟迟一礼。”
  说着她便盈盈福身。
  这还是七天前发生的事。她出门时遇上一伙无赖,大约是前段时间来的恩客,因为银两不够被月来馆扫地出门,没能见着她,所以聚了起恶棍想要堵她,幸而被何寄救下。
  何寄救下她之后,便常来打听她的消息,但凡她有些难处,他便倾力相助,也不问缘由。起先马迟迟以为这不过是个迷恋自己美色的少年人,可看久了又不像。他知道她在月来馆却从没踏进过一次,隔上一日就来面摊这里坐着,等她出来又或者她的婢女出来,问上几句话,再捎点补品给她,好似知道她有了身孕般,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倒是个奇怪的男人,不过马迟迟看得出来他没恶意,熟了以后碰上面也能多聊些话,听他言语间对江湖侠士甚为向往,马迟迟觉得他大概就是个天性热血的少年,遇上不平就会拔刀相助的那种。
  “别客气,我应该的。”何寄忙扶起她,目光不动声色掠过她的小腹。
  这个时候,马迟迟应该怀有身孕了吧?他对马迟迟是愧疚的,上辈子不过与她相处了一夜,谁知竟会生出那番变故来。大婚前一个月,他心里还记挂着秦舒,消沉度日,整天在外游荡,那日也不知如何就走到月来别苑外头,瞧见当时着杏黄袄荷粉裙的马迟迟像极了秦舒,他便上前搭话,聊了几句就被她请入屋中小坐。
  马迟迟谈吐很好,他们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他饮光了整壶酒,醉在她屋中,翌日醒来时人已躺在她床上……其实他不记得那夜到底发生过什么,马迟迟没说,与他一笑而别,之后两人再无交集,直到她奉子而来,跪在了侯府门外。
  秦婠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的确对不住她,可那样的情况下他也做不出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再流落烟花柳巷之事,更何况怀的还是他的孩子,故他顶着重重压力执意要让马迟迟进门,只可惜秦婠撕破脸将此事闹回了娘家,老太太动怒,驱逐了马迟迟,且拒不承认那个孩子——不过一个月时间,马迟迟就落了胎,跟着便销声匿迹,生死不明。
  是他欠了马迟迟。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何寄见她洗尽铅华背着行嚢的模样不由问道。
  “我以后不在月来馆了。”马迟迟回头看了眼月来馆,住了十几年的地方,离开时也不过背上这小小行囊,她什么都带不走。
  “你要去哪?”何寄想了想,忽然沉道,“你去了镇远侯府?他们要将你赶出京城?”
  “你误会了,我是去侯府求见了侯夫人,不过她没将我赶出京城,她替我赎身了,又帮我在外赁了处宅子叫我先住着。侯府的马车就在前头停着,我要过去了。”马迟迟摇摇头解释道。两人相识有段时日,偶尔聊起时马迟迟也会将些微心事告诉他。
  “替你赎身赁宅?秦婠怎会那般好心?”何寄眉头拢成结,百思不解。
  “她为什么不会好心?”马迟迟反问他。虽然和秦婠接触时间不长,但她从小在烟花之地尝遍人生百态,自问看人还是有些道行,那年轻的小侯夫人虽然有些奇怪,却也不似阴毒狠辣之人。
  何寄语结。他无法告诉马迟迟曾经发生过的事,而上辈子马迟迟落子后失踪之事,也许就出自秦婠之手,毕竟她是个连妹妹都害的女人,可惜他没找到证据。
  “大宅院里难免有阴私勾当,总之你小心些就是,特别是侯夫人。若你日后遇到什么急难之事,都可以来找我。”
  “知道了,多谢何公子。我真的该走了,告辞。”马迟迟恐马车等得太久,便不再多聊,告辞离去。
  何寄悄悄跟在马迟迟身后,见她果然上了镇远侯府的马车,又一路跟着马车到了一处宅子外头,再目送马迟迟进了宅子,这才沉着脸若有所思地离开。
  这辈子,哪里不一样了?
  ————
  镇远侯府的祠堂外头已经围了群神色焦急的人,可谁也不敢往里去,只能听着祠堂里一声接一声响起的鞭笞音,砸得人心里不住发慌,连太阳穴都跟着突突地跳。
  “你还说你不知道?”老太太拿着鞭子指着跪在地上的沈浩初,气得声音都在颤抖,“我已经拿了你跟前的小厮逐一问过,那日是沈兴跟着你去了月来别苑,他还劝过你别进那狐媚之所,你偏不听。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倒推个干净?”
  越说越来说,老太太又是一鞭子抽下。
  她年纪虽大,可手上力道却不轻,再加上又是盛怒,竟把鞭子挥得猎猎作响。
  沈浩初闷哼一声,咬着牙愣是把火烧似的痛给咽下去。他跪在院子里,外袍已褪去一半,露出月白中衣,背上是鞭笞后的斑斑血痕,已经透衣而现。
  秦婠已被惊呆。沈浩初和老太太这对祖孙并不亲近,盖因老太太对沈浩初管得太过严厉,这点她是知道的,可她也没料到老太太竟会下这样的重手来教训孙子,上辈子可没有这出戏,沈浩初只被罚跪了三天祠堂就算了事,为何会不一样了?
  她却不知上辈子因为她的吵闹,老太太对沈浩初虽也是气的,但注意力都放在如何平息这场闹剧之上,再加上又将家丑外扬的错怪在秦婠身上,对沈浩初的怒火自然被冲淡许多。
  “老太太,侯爷只是一时糊涂,年轻气盛才做出这样的事,您看在老太公和去了的从海侯爷份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便饶他这一回吧。”许嬷嬷在一旁哭着求情。
  老太太这人年轻时就强势,老太公去得早,后来嫡长子又比她早走,嫡次子不长进,偌大的镇远侯府都靠她一人撑着,好容易有个承爵的沈浩初,她怎不费尽心思教养,可不料越是严厉,这孩子便越顽劣,到头来连祖孙情分都淡了。
  沈老太太早就红了眼,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哭的,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悲怒:“这不肖子孙打死便罢,留着也是祸害别人,到时候还不知道闯出什么祸事,反倒连累家里!”
  说着她又要将鞭子挥下,秦婠飞快上前抱住了老太太的手,劝道:“老太太息怒。”
  “怎么?你也要拦我,我这是在替你出气。”老太太看着秦婠颤声道。
  “我不气了,老太太也莫气,身体要紧。回去之后秦婠会好生规劝侯爷,定然不叫侯爷再做出这种事来。”秦婠抱着老太太的手不松——再打就真要打坏了,到时候麻烦的还是她。
  老太太虽然强硬,到底上了年纪,挥了几下鞭子就后继无力,被秦婠抱着手直喘气,许嬷嬷见状忙上前抢下鞭子,又再三劝她。有了这两个台阶,老太太这才真正撒开手,指着沈浩初又狠狠训斥一通,被许嬷嬷劝回了丰桂堂,留下秦婠在院里站着。
  得,烂摊子又甩她了。
  ————
  祠堂前挂的灯笼光芒与月光一道,浅浅落在院子里,沈浩初还跪着,背挺得老直,牙关咬紧唇色发白,气息喘得紊乱,除了最初那一句“我没做过”的分辨外,他没说过第二句话。
  秦婠看着他满背的血痕,有些痛快,又有些心软,叹了口气只朝外吩咐:“来人,抬春凳来。”
  话才落,她就听到沈浩初哑忍的声音:“不用。你过来扶我一把。”
  “伤成这样,你如何走路?”秦婠见状俯到他身侧。
  才靠近,她已看见他满身的汗,额间的汗珠子滚落脸颊滴在地上,想必是疼得狠了。
  “还是用春凳送你回去吧。”秦婠劝他。
  沈浩初不语,伸手狠狠攥住她的手腕,秦婠无法,只能用力扶他起来。沈浩初半身力道都压在她手上,她不得不再倚近他些才好扶住人。
  “你慢点。”外面的下人还没进来,秦婠只能先撑着,可沈浩初才迈了一步,也不知扯到哪处伤,口中“嘶”了声,身形晃了晃,眼见要倒地,她下意识地去扶——
  被他抱了满怀。
  秦婠只觉得他的身体沉沉倚在自己身上,温热的气息急促地拂过她的脖子。
  “对不起。”沈浩初一开口就道歉。
  秦婠以为他指没站稳的事,转开脸道:“不碍事,我叫沈逍进来扶你吧。”
  她可没力气把他撑回屋。
  脑后忽然有手缓缓抚上她的发,她听他喘了几下才缓道:“不是……我是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秦婠一时错愕,待反应过来后才知道他是在为马迟迟的事道歉。
  一词“委屈”,并非什么感人肺腑的话语,却让她眼里酸气突涌。五年,她受了五年的委屈,从来没听到有人真心实意说一句,她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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