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第26/214页


  何寄定神看清被自己抵着咽喉的人正是秦婠,她对他的剑毫无惧意,和从前面对“沈浩初”时的模样截然不同,那股熟稔里透着天生的信任与亲切。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他又“铮”一声将剑回鞘,蹙眉问她。
  这人什么时候跳下马车躲到这里的,他竟没发现?不对,她躲在这里想做什么?
  “少啰唆,帮我个忙,否则我就告诉连姨你又拿剑欺负我。”秦婠压低声音,拽起何寄的袖子就往胡同里跑。
  “……”何寄莫名其妙被她拽着跑过两间宅院,到了马迟迟宅子后院的墙外。
  墙外正好有棵歪脖子树,秦婠抱着树杆跳了跳,发现上不去,飞快朝何寄开口。
  “你武功那么好,快把我弄到树上。”
  再晚,人就跑了。
  “我武功好也不是用来帮你做这种事吧?”何寄愕然至极。
  “你这几天老守着马迟迟,不就是想保护她?现在里头就有问题,你不想知道?”秦婠急得不行,又试着爬了两下,都没上去。
  “你最好别骗我。”何寄眉头拢着结,心里却也架不住好奇心,提起她的后领往上一窜,轻轻松松就拎着人到了歪脖子树的树杆上。
  秦婠晃了晃,抱住旁边树杆才稳住身子,缩在树叶里往宅子张望。她正愁没法窥探到宅里情况,不想这树长得位置可真好,竟就生在厨房后的墙外。
  “这是……”看到树下情况,何寄情不自禁蹲低。
  树下就是厨房与院墙间的阴暗角落,里边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马迟迟,一个正是刚才送菜进来的菜郎。秦婠才刚看到菜郎就觉得奇怪,那菜郎生得面白清瘦,双手如葱白皙非常,毫无劳作过的痕迹,不像是个贫苦菜农,再看他背上一大箩筐的菜,就是一个五口人家两天也吃不了这么多菜,马迟迟这儿就两个人住,哪吃得了这许多,可见送菜不过是个借口,只是假借筐沉为名将菜送入宅中。
  再加上马迟迟绣的那扇袋,附庸风雅的东西显然不是要送给沈浩初的,秦婠不得不怀疑,可惜马迟迟颇为警醒,看着马车离开才肯回宅,她只好出些下策。
  “别吵!”秦婠抱着树,只好用脚轻踹了他一下。
  何寄气得想把她扔下去,到底忍着没有发作。
  厨房后的两人似乎在争执,马迟迟很激动,夹着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王郎,不是说好事情办妥就带我离开?为何还要我留在这里?”
  “迟迟,你的身契还在侯夫人手里攥着,你能去哪里?”
  “我不怕,大不了你我私奔,你答应过我,拿到银子就带我去江南。如今我按你说的做了,镇远侯夫人也已经将我从那火坑里赎出来,你还在等什么?”马迟迟忍不住上前哭道,再无人前大方温柔模样。
  “你有了孩子,别这么激动,我还不是为了你好?”那人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就带我走,我不想进镇远侯府,不想你的孩子唤别人作爹……”
  听到此处,秦婠不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原以为能探出幕后黑手,不想竟抓到一对野鸳鸯,这事峰回路转,委实难料,她现在只想——大笑。
  蹲在树杆上的何寄已经呆若木鸡。
  “迟迟,你想想,我们如今这景况还能去哪儿?不如你安心进侯府为妾,有个安稳日子过,而咱们的孩子以后也能在镇远侯府享荣华富贵,我听说小侯爷和小侯夫人感情不睦,现在都没圆房,凭你的手段容貌进府之后,还愁不能得宠,你肚子这孩子可就是沈家长子,日后弄不好就是世子,我可就是世子的爹……”那人抱着马迟迟哄起来。
  秦婠听得实在忍不住,跟着蹲到树杆上,死捂着嘴不住抖肩。旁边的何寄已气到七窍生烟,见状压沉了声音问她:“你笑什么?”
  她转头,细细地,甜甜地,回他:“我笑沈浩初是个活王八。”
  何寄那气被她捅破,理智暂时消散,往她身后树杆重重一锤:“闭嘴!”
  树被他锤得震动不已,秦婠脚一滑,从树上掉下。枝叶簌簌作响,惊醒了马迟迟二人,两人惊惧地朝树上看来,何寄却无法分心去顾,他正俯身攥住秦婠的手,秦婠整个吊在半空,脚胡乱蹬着,吓得满头大汗。
  “王郎,快走。”
  宅里已传来马迟迟惊呼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远目……


第23章 审问
  歪脖子树说高不高,说矮不矮,秦婠低头看了两眼脑袋一阵昏眩,总觉得会摔断腿,便不由分说挣扎着胡乱去拽何寄的手和衣袖,也不管自己抓到的是什么,就往上攀。何寄正俯身拉着她的手腕,只是还没等往上提,就被她给扯了下去。
  落地之前,他只有一个想法——她怎么那么沉?
  秦婠的尖叫来不及窜破喉咙,脚便已踩到实地,耳边有人咬牙切齿开口:“睁眼。”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安然无恙,何寄站在自己对面,也不知怎么救下的她,反正她睁眼时,他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她缓了片刻,吓傻的脑袋总算清醒,也不管何寄救了她,劈头盖脸就恼道:“你干什么?好端端发什么疯?我骂的是沈浩初,又不是说你,瞧你那脸黑的,难不成你也做了冤大头?”
  语毕她推开他,飞快往外头跑去。现在过去,也不知来不来得及抓到人。
  “……”何寄心里那气只差没有冲破天灵盖。
  秦婠跑出两步又回头:“你傻站着干嘛,快点帮我抓人啊!”
  何寄长长地吐出口气,勉强压下自己的火,一边拔步跟上,一边在心里和自己说——他帮她不是因为听她的话,而是他也想查清这事。
  活王八、冤大头这种事,任何一个男人都忍不了,尤其是被她这么指着鼻子骂,而偏偏他还一个字都没办法反驳!
  ————
  两人拐个弯追到马迟迟宅外时,只看到马迟迟慌张地站在宅门外张望,那男人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何寄顺着马迟迟所望的方向看了两眼,还要再追,却被马迟迟一把攥住手臂。何寄想要甩开她,奈何她有孕在身,嘴里唉呀两句,何寄便恐伤到人,不敢发力。
  秦婠见情势已难挽回,索性放弃抓人,只上前拍拍她的手,似笑非笑道:“马姑娘,放手吧,我们不追就是。你可别因此伤到腹中胎儿,那罪过便大了。”
  马迟迟胸膛起伏几番才慢慢冷静下来,松开手,也不辩解,破罐破摔地道:“夫人既然看到了,那迟迟也无话可说。”
  一句话说得何寄脸色更加难看,像结了层冰霜般。
  秦婠看看人来人往的街巷,拍拍双掌的泥沙,朝不知所措的小梅道:“小梅,扶马姑娘进屋说话。”
  小梅应了声“是”便将马迟迟扶回屋中,秦婠随后踱入,何寄不作多想地跟了进去。
  ————
  屋内光线昏昏,秦婠端着侯夫人的架子坐上主座,何寄觉得自己坐哪里都不像话,索性抱剑站到她身后——一站过去就觉得更不像话,好好的成了她的跟班,待要走出又抹不开脸,少不得咬牙忍了。
  “夫人,此事错在迟迟,若要怪罪就怪迟迟便是。”马迟迟不待她开口就跪在堂间,咬牙认道。
  秦婠看着她,又思及刚才窥听到的对话,不由在心中暗叹,许是女人心思细腻,这世间男女感情中始终女人更为执着也更加容易受伤些,那男人显非良配,可叹马迟迟执迷不悟。
  虽然有些可怜马迟迟,但秦婠还是收起心软,冷道:“当然要怪你,竟然敢用子嗣之事来讹我镇远侯府,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孩子不是沈侯的,是我贪慕虚荣想借子嫁进侯府。我虽是月来馆头牌,但年岁渐大,若不能寻个恩客赎出火坑,便难得善终。前两个月我身体不适,因在月来馆多年,我素来安分听话,所以月来馆的妈妈多少对我有些情分和怜惜,便让我去月来别苑小养,我在那里遇见沈侯。侯爷他……当夜只是与我把酒言欢,并未有逾矩之事,是我故意借他醉酒不醒人事设下此计,妄图进沈家的门。”马迟迟垂头缓缓说道,手也抚上小腹。
  “你真是……”何寄忍不住想骂人,被秦婠一眼瞪了回去。
  “马姑娘,你勇气可嘉啊。知道本朝关于讹诈欺瞒之罪如何量刑么?且不说你如今讹的是堂堂镇远侯府,便是一般人家,这罪也不小。《刑律·诈伪》中有言,凡欺讹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姑娘若想一力扛下这罪名,恐难承受,便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该为腹中孩子着想。再者论,姑娘的身契可还在我手上。”秦婠捧着小梅端来的茶,不喝,只慢慢转着碗盖。
  马迟迟闻言已惶恐难安,便是何寄也不由自主看向秦婠。
  “夫人恕罪,迟迟知错了。是迟迟见钱眼开,有人许了奴家一百两银子,要奴家找机会勾引沈侯。奴家正在攒银赎身离开月来馆,就应下此事。沈侯他不入烟花之地,所以我才想了那办法哄他进门。可自那夜过后,沈侯与我便再没见过,怎料前些日子那人又找来,让我以腹中孩子为名闹上沈府,事成之后就替我赎身,又许我银两,我见钱眼开所以应下。”
  “哦?那人是谁?”秦婠面无表情问道。
  “不……不知道,他每次来时都穿着斗篷,我看不到脸。”马迟迟慌乱地避开她的眼。
  “啪”一声,秦婠将茶碗重重盖上,马迟迟吓得一缩,连何寄都跟着心头一震。
  “马迟迟,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你根本没有见过指使者吧?说,这孩子的父亲,刚才那个王郎到底是谁?是他应承了别人,转而哄你替他办事吧?”秦婠厉声质问。
  马迟迟捂紧小腹抬头,泪眼婆娑求她:“没有,这事与王郎无关,求夫人开恩。”
  “愚昧。那男人既能为蝇头小利舍你为饵,将你送到别的男子身畔,又不顾你腹中骨肉,一心贪求荣华富贵,甚至置你于险地,他怎会是你良人?你却还如此执迷不悟?”秦婠气得拍案而起,见她依然摇头死咬不松,便指着她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我告诉你,这宅子外头我早就布下眼线,他一离开便有人跟着去了。你觉得他是良配,那我们便拭目以待,看到时候他会不会为求自保弃你不顾。”
  有些人偏就是不撞南墙不死心,非要头破血流才知道所托非人。
  何寄听得愣住,眼前人盈亮的眼眸里有针一样痛,不浓,却直戳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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