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第80/214页


  宋氏、邱清露并府中各人看秦婠的眼神再不是从前目光。若说从前众人待她恭顺多是因她持家时所展露的手段气势,那此时妒羡惊凛的神色,便是因为沈浩初。
  夫妻同体,夫荣妻耀,妻贤夫明,本就是互相得宜。
  经此一事,沈府后宅再无人敢小看秦婠,即便是老太太要把掌家之权还给邱清露,都要三思而行。
  秦婠泰然领受众人之贺,心里却无太多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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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竹声声除旧岁,沈府热闹非常,请来的戏班子顶着雪寒在浓墨重彩地登台,咿咿呀呀地唱不停歇。
  秦婠陪在老太太身边,一边与众人说笑取乐,一边照管着下人行事,就像台上的戏,一刻未得歇。
  触目所及皆是笑,像廉价的喜气,贴在众人脸上,也像海面浮浪,乍看极美。
  浮浪之下埋藏的东西,小陶氏如何与宋氏往来,宋氏又如何诓瞒她;夏茉怀着身孕在二房如何得宠,宋氏又如何贤良大度对待她;邱清露夫妻如何貌合神离,沈浩文抚慰娇妻,含情目光却脉脉向邱瑜;几房姑娘有各自的闺阁小心思,暗暗攀比争斗,到了人前还是一派融洽;三房林氏如往常般诸事不理,连自己女儿的事也不闻不问,倒像个隐世不出的僧侣。
  秦婠已分不出精力去想。
  不论府里明争暗斗几番,到这年节里仍旧是和顺兴旺的模样。爆竹声响,烟花绽开,铜板哗哗砸下,真心高兴的人,大概只有沈老太太与邱清露的那对龙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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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婠看着被老太太搂在怀里那两个粉雕玉凿的娃娃,不由自主露出笑来。
  眉间点着朱砂的沈泽念与沈嘉敏一左一右挨着老太太,正捂着耳朵看院里丫鬟放爆竹玩,又是害怕又是好奇,不住地将脑袋从老太太的臂弯里钻出,黑玛瑙似的眼珠盯着爆竹直看。沈泽念比沈嘉敏早出来,所以是哥哥,然而他的胆子没有嘉敏大,沈嘉敏瞧了一会,就嚷着要自己放,被老太太死死攥着手才没跑上前,于是撅着嘴气呼呼坐下,逗得满堂人大笑。
  邱清露孕近三个月,身子还未显怀,此时坐在老太太下首,看着一老两少直道:“你们两个小猴儿莫闹老太太,快下来。”
  “家里有几个孩子,才有生气。二嫂,我真羡慕你。”三房林氏看着这对龙凤子,难得开了口,眼中不无羡慕。沈家老三庶出,向来不受重视,他又早亡,林氏膝下只得两个女儿,并无其他子嗣,是三房中最孤单冷清的。
  “你说的是,多少的荣耀恩宠,都不及有个孩子来得踏实。传宗接代,绵延子嗣方是女子第一要务,也是兴家旺族之重。”宋氏淡淡一笑,回得平静,“如今我就盼着咱们府里能多些孩子,人丁兴旺才好,您说对不对,老太太?”
  沈老太太正与两个孩子玩,只听到后半句,点头道:“极是,人丁兴旺才好!”
  宋氏得了这话心里平衡些许,又看向秦婠,秦婠早就转头和沈芳华说话去了,并没将这些话听到耳朵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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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饮过了几轮,秦婠被灌了两杯酒,酒劲上头,觉得心里突突直跳,又嫌屋里发闷,便窥了个空隙告罪回蘅园更衣。
  凭心而论,沈府的年节很无趣,无非全家老小焚香祭祖,晚上吃个团圆饭,席间满堂儿孙说些笑话哄老祖宗高兴,或行几个令,吟两首诗,玩些斯文人的游戏;或请来戏帮子搭台唱戏,闹腾得人头疼。
  她怀念西北的年节。
  可以在街巷、大漠、戈壁与草场肆意狂奔的日子,打秋千、骑骆驼、逛集市……
  哪像现在,都没几个真心实意的笑脸。
  一路回忆,一路回了蘅园,她一进屋就嗅到淡淡的百合香,屋中的安静与外间喧腾对经鲜明,竟没有一个丫头。
  大约都去前边听戏抢赏钱了。
  秦婠笑了笑,掀帘进屋,没走两步就看到歪在暖阁榻上的人。暗金银杏纹的交领长褂躺得有些皱,修长的腿斜搁在榻沿垂下,露出素青绸裤的一角,正是应该在前院陪爷们喝酒的沈浩初。
  她蹑手蹑脚上前,朝他探身,却意外地撞进这人眼中。沈浩初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她直瞅。
  “做贼呢你?”他沙着嗓道,目光笔直落在她身上。
  小丫头穿了件对襟的圆领袄裙,金底素粉云纹的缎面,领口绣着两条花蔓,被一圈赤金璎珞压着,长长的流苏垂过胸前,随着她的动作晃荡,团子似的脸飘着两朵红云,莫名叫他想起她前两日趴在他案上画的兔儿爷。
  “嘁。”秦婠顿觉无趣,还想着这人睡着了她可以为所欲为一下,结果却是清醒的。
  沈浩初见她要走,一伸手拉住她手腕:“陪我说话。”
  “说什么?”秦婠坐下,翘起腿儿斜睨他。
  “说说你在西北怎么过的年?”沈浩初捏着她的手轻轻地揉,沙沙的声音变得温和。
  秦婠有些恍惚,醉眼看人,这人顺眼十分。
  “上回不是和你说过了?”她甩甩手,却没能甩开他。
  “上回你才说了一点,我没听够。”沈浩初笑得慵懒,“不止过年,还有西北其他节庆,清明、中秋……”
  “西北的中秋叫拜月节!”秦婠打断他。
  “对,拜月节。你跟我说说,拜月楼的模样,壁画上的月神和兔儿爷,还有跳飞天的姑娘……”沈浩初继续问她,他不是头一回听她提及西北节庆了。
  上辈子,他虽年少成名,却碍于心疾缠身,竟从未离开过京城半步。第一次听说西北的生活,还是在秦府的宴请上。那时临近中秋,他从长廊走过,听到坐在院里的她嗑着瓜子和丫头们闲聊,什么飞天的姑娘、金碧辉煌的拜月楼、浓墨重彩的壁画……说的时候绘声绘色,她眼的星星像要蹦出来。
  他长她八岁,承她叫了自己一辈子“北安叔叔”,阅历却还比不过她这小丫头。
  惭愧。
  “我瞧你都知道呀,还要我说什么?”秦婠坐在榻沿,斜着眼勾他,“倒是我要问你,宫里赏赐都是你求来的吧?为什么?”
  皇帝赏赐得越厚,就意味着他这趟差使风险越大。
  她虽知他要去江南,却不知所为何事。
  “为你求的,多给你些倚仗,我走得才放心。”沈浩初说着突然间坐起,一手揽上她腰肢,轻轻圈在怀里,“秦婠,皇上的赏赐只是开始。”
  “啊?”秦婠脸红正要挣扎,闻言怔住。
  她知道今日太后的赏赐,是他为自己求来的保障,但何为开始?此话她却不解。
  “一点赏赐不够,我走之前,会替你肃清沈家!”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吧是打算年三十的时候写到这里应景,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没来得及。
几个小段子修改了一下,已经放到正文里了,哈哈。


第63章 柔情
  子正来临,新旧年岁交替,南山寺钟撞响第一声,刹那之时,古刹远钟传至四野,大寺小庙钟齐鸣,敲醒守岁昏沉的人。一百零八响钟声,汇成梵音远来,解众人悲苦。
  旧岁已去,新春到临。
  爆竹震响,烟花炸起,照出银雪白霜的冬夜。
  秦婠陪着沈老太太守完这岁才回蘅园。蘅园里的丫鬟都没睡,穿着年前才发的新衣由谢蛟带头在院里点小炮玩,噼剥的声音被四处不停歇的鞭炮声压过,只余炸起时蹿过眼前的零星火花,却也让人高兴。
  小厨房早早包好饺子,白黄绿三色元宝饺,一锅煮熟分碗装出,热气腾腾迷人眼眸。
  “夫人回来了。”蝉枝捧着碗站在树下,看到秦婠就罢手。
  “行了,别服侍我了,你们吃吧。”秦婠笑道。
  青纹已经端了一碗过来:“夫人也尝尝?”
  虽说大厨房里也给所有下人分饺子,但蘅园的饺子是奉嫂调的馅儿,蝉枝擀的皮,所有丫鬟一起动手包的,皮薄馅多,一口咬下去油水直冒,可比大厨房的好吃。
  “不了,我饱着。”秦婠摇摇头,径直往屋里去。
  她在老太太那儿吃过饺子才回的蘅园,这会儿正饱,不想再吃,不过走到廊下时她又改了主意,回声叫住青纹:“爷回来了?”
  “回来了,在屋里歇着,他让我们在院里玩,别进屋吵他。”青纹道。
  “给我吧。”秦婠将她招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托盘进了屋。
  屋里很静,只有角落里点的灯,火光随拂动的帘子跳了跳,在地上拉出她细长的影。沈浩初果然还歪在窗前的罗汉榻上看书,他对沈家外院几个爷们的酒宴没有兴趣,早就借口回来求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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