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第95/214页


  沈嘉敏歇斯底理过去不住地抽泣打嗝,身体颤得厉害,秦婠拍拍沈浩初的肩,让他别凶着孩子,沈浩初点头表示明白,而后蹲下与沈嘉敏平视,放柔神情道:“嘉敏,我们没有听你说话,是我们的错;弟弟抢你东西欺负你,是他的错;他们帮着弟弟欺负你,是他们的错。我和婶婶向你道歉,不哭了好吗?”
  说话间,他以指腹擦过沈嘉敏脸颊上的泪痕,沈嘉敏失控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你们认错了,嘉敏不生气,爹说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带着哽咽的童音有些大人的老沉,叫人又想笑又心疼。
  “嘉敏不气就好。”沈浩初笑了笑,语气却突然有些严厉,“可是嘉敏知道吗?错就是不对的事,你不能因为别人做了不对的事,自己也跟着犯错。弟弟推你疼吗?你刚才也推了婶婶。”
  沈嘉敏皱了眉,低头挣扎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那我给婶婶道歉,婶婶要是疼了,我也让你推你一下!”
  “傻丫头,错的事情怎么能你一下我一下,那不是没完没了了?”沈浩初把她的脸擦干净,板起脸来。
  “婶婶没事,嘉敏也道歉了,婶婶不气。”秦婠蹲到沈浩初身边,笑出两个梨涡。
  “嘉敏,别人犯了错,你可以大声说出来,斥责他们,但你自己别和他们一样犯错,否则你和他们就没有区别了。”沈浩初摸摸她的头。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
  “你刚刚说了‘死’,你知道什么是‘死’吗?”他又和颜悦色问她。
  “‘死’就是……”她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很安静,不吵不闹,不会推我欺负我,不会抢走娘,会像睡着一样乖。”
  沈浩初眉头大蹙,看她懵懂的眼眸良久方道:“‘死’也代表着,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弟弟,他会去很远的地方,不能再与你一起玩,不能再和你说话,你娘亲会难过,你也会难过……”
  “啊?”沈嘉敏惊讶地瞪大眼,“那我不要了,不要弟弟‘死’,他不欺负我的时候还是很好的。”
  孩子的世界,到底纯良。沈浩初微微一笑,点头:“那就不‘死’。”
  “嘉敏,告诉婶婶,是谁告诉‘死’的?”秦婠抬手整整她的发丝,问道。
  “我的好朋友,可我不能告诉你它是谁!”沈嘉敏突然捂起嘴,“它天天晚上都来找我玩,陪我说话。它最疼我了,可它不许我和别人说它是谁,否则它就不能再来陪我!我不说,不说不说!”
  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
  秦婠听着孩子气的声音,没来由一阵发瘆。
  两人正待再问,远处忽然过来几人,边走边唤:“敏姐儿……”
  “在那儿呢,快看!”有人看到了沈嘉敏。
  沈嘉敏灵活地往秦婠背后一躲。
  那几人很快上前来,皆向沈浩初与秦婠福身行过礼,其中走出个穿月白袄子青棉褙子的妇人来。这人打扮得素净,在年下园中百花争艳的颜色里尤其寡淡,梳得油光的髻间只两朵杏黄的绒花,平眉细目,自有一股温柔含蓄,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段饱满,衣裳上没有熏香,只有头油淡淡的木樨香。
  “奴婢是姐儿与哥儿的奶妈妈,今早姐弟两个玩闹时吵架,姐儿发脾气跑了出来,现下大奶奶正着急,命大伙园里找她,不想敏姐儿竟然撞见了侯爷与夫人。”那人温和道,腔调有些平,与京城不太一样。
  秦婠对她有印象,这人正是沈嘉敏与沈泽念的乳娘黄氏。当初邱清露一举得了龙凤胎,自己的奶水是不够的,所以特地请了当时逃荒而来的黄氏做乳娘。黄氏原也有个儿子,在逃荒路上生的,因为难以养活就送给别人,后来才被人荐入沈府做乳娘。一做几年,因为规矩好,行事知分寸,所以她又被邱清露留在府里继续照顾两个孩子。
  “我不回去!”沈嘉敏巴巴地揪着秦婠衣袂不肯松,缩着不肯出来。
  “敏姐儿听话,跟黄妈妈回去。”黄氏语气重了些。
  “弟弟也不听话,他推我,疼,我不回去。”沈嘉敏把被秦婠包好的手伸了出来。
  “念哥儿是与你玩耍,你是姐姐,理应让着弟弟,怎好乱发脾气跑出来?都是果儿教唆得你如此任性,你若再不回去,我明日就把果儿打发出去。”黄氏沉了脸。
  看得出来,这位黄氏在两个孩子屋里极为得势,她说话时旁边竟无一人插嘴。
  沈嘉敏一下又扁了嘴,怯生生地汪出泪来。
  “黄妈妈,你负责两个孩子日常教养,更该明辨是非才对。自古长幼尊卑有序,弟弟爱戴尊重姐姐那才是正理,你怎不教导念泽爱敬姊妹,反纵容他的任性,却责怪嘉敏乱发脾气,还以下人威胁一个孩子?”秦婠也板起脸怒道。
  “奴婢不敢。”黄氏垂头,也不与秦婠争辩,只道,“还请侯爷与夫人把姐儿交给我,大奶奶该等急了。”
  沈嘉敏又缩了缩,沈浩初蹙眉向她道:“嘉敏,叔叔和婶婶送你回去好吗?”
  她这才点下头,一手拉着秦婠一手拉着沈浩初,把两人拉得离黄氏远远的,往芷园走去。
  秦婠一边走一边看沈浩初,沈浩初摸摸自己的脸,问她:“你看什么?”
  “你和嘉敏说话好温柔,嘉敏,对不对?”秦婠眼里星星乱撞。
  沈嘉敏频频点头:“我喜欢二叔。”
  “我和你说话不温柔?”沈浩初盯着秦婠反问。
  秦婠“嘻嘻”一笑,把脸转开,自去和沈嘉敏说话。
  ————
  在日头下走了半天,二人总算将沈嘉敏送到芷园。一踏进芷园那门坎,秦婠便察觉园里气氛不对,几个丫鬟站在廊下手足无措,连接邱清露的贴身丫鬟梦芝都站在外头。
  “侯爷,夫人,你们怎么过来了。”见到秦婠二人进园,梦芝马上将担忧之色换作笑脸,扬声迎来,又见两人牵着沈嘉敏,不由讶道,“敏姐儿?”
  秦婠和沈浩初都听到屋里传出的吵架声与啜泣声,不过还未听分明,那声音就因为梦芝的话嘎然而止。秦婠料想是邱清露与沈浩文在屋里吵架,他们来得不是时候,原想与邱清露说说沈嘉敏的打算就作罢,便将事情简单说了,那黄氏随后也进了园子,站到一旁。
  “原来如此,倒是委屈我们敏姐儿了,手都弄伤了。快来人,先带姐儿下去看看伤口,若严重就请大夫。”梦芝心疼地把沈嘉敏拉到怀里,一叠声唤人过来。
  不多时沈嘉敏就被人带下去,梦芝向两人道谢,又说今日邱清露实在不便见客,话才说到一半,正屋就有人摔帘出来。
  “大哥。”沈浩初与秦婠看到脸色极差的沈浩文。
  沈浩文心情本就差,这几日又因二房境况而愤怒,看到沈浩初一改往日温和,只冷冷扔下句“侯爷好手段”,便匆匆出了园子。
  秦婠与沈浩初也不好再留,便转身告辞。
  ————
  “你说大伯哥和嫂子为何吵架呢?”秦婠与沈浩初并肩走着,手里拈了朵才刚折的花转着。
  这里还是二房的地盘,花草收拾倒比蘅园更精致。
  “别人房里的事,我哪知道。”沈浩初漫不经心回道。
  “他们从前恩爱,听说成亲几年都没红过脸,一直恩爱有加,如今突然吵架肯定是因为大伯哥要纳邱家姑娘为妾的事。”秦婠道。女人啊,再怎么贤良大度,但凡心里有这个男人,都不会愿意他纳妾。
  “哦。”沈浩初回应得冷淡。
  “所以,还是不要纳妾的好,免得家宅不安,你说对吧?”秦婠藉机教育他。
  “我以为你比我更想往我身边塞人。”沈浩初斜眼瞥她。
  “嘿,我那就是……装装样子。”秦婠索性承认。原来她是无所谓的,可现在不一样,她有那么一丁点心动,所以必须未雨绸缪。虽然他总是非常正直,但男人嘛,难保什么时候会犯诨,她要提早给他灌输些规矩,她的规矩。
  “妒妇。”他轻道,语中带笑,没有怒气,还有些欣喜。
  “我就是妒妇,反正我不要你屋里有别人。”秦婠红着脸认下这罪,反正让她扮贤良大度是不可能的,趁早和他说明白,要是他不喜欢,那一拍两散。
  沈浩初低声笑了,秦婠恼得伸手锤他,粉拳才敲两下,忽被他抓住。
  “谁在那里?”他目光骤凝,盯着花丛转角处道。
  秦婠一惊,看到转角处有个人左顾右盼一番才缓缓出来。这人三十开外,容貌虽秀美却有些苦相,年轻的时候约是我见犹怜,老来便有些不讨喜了。
  “周姨娘?”秦婠叫出来人身份。
  这周姨娘正是二房沈从海的妾室,沈浩武的亲娘。她怯怯上前向两人行礼,不待她说明来意,沈浩初便已开口:“姨娘放心,我已给八弟另择名师,一定能把他的脾性扭过来,你不必太担心。只不过这位师父是个极严厉的人,八弟性子顽劣不堪,开头这几顿皮肉之苦是少不得了,还请姨娘别太心疼。”
  “阿弥陀佛,多谢侯爷费心,只要能让浩武上进,便是多几顿棍棒鞭笞也是应该的。”周姨娘双手合什,感动得眼一红。
  秦婠纳闷极了,沈浩初便解释道:“之前沈兴教唆浩武的事,是姨娘告诉我的,她怕浩武走上歪门邪道,所以央我帮忙。”
  如此一说,秦婠便明白其中关键。沈告武一生下来就被抱到宋氏屋里教养,与亲娘并不亲近。这周姨娘也不大得宠,生过孩子后色衰爱驰,沈从海也很少去她屋里,她眼见亲生儿子被人教坏却苦于无计可施,万般无奈下才偷偷找了沈浩初。
  今日怕是听说沈浩初给沈浩武找了新师父,又见他到了二房,所以才背着众人悄悄过来探个情况。
  “原来如此,可怜天下父母心。”秦婠叹道。
  “对了,今日找你们,是另有一事要说。”周姨娘问过沈浩武的情况,心头大定,便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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