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上龙床》第2/84页


太子为人恩威素著,唯独对这个伴读,有时候不像是上下尊卑,倒像是做父亲的管教儿子。

厨房里有许多大火炉,有些是经年都闷着小火,专门煲汤熬药炖补品的。炉壁极厚,摸上去只是温。
苏小砚正躺在其中一个火炉边上,衣服半解,舒舒服服的睡觉。朱昭明就算有一些歉疚,也被他满脸享受的睡容驱散了。

苏小砚在梦里去了兴烟阁,才看见美貌的姑娘。拉了手没有说几句话,一头凉水浇了下来,浇的他惨叫了一声坐起来,身上真的湿淋淋的。苏小砚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到身前的人和这人身后齐刷刷两排同情的目光。

第003章

太子的伴读苏小砚,出身世代书香门第之家,当朝大儒之子。无奈父兄皆进士,苏小砚偏就不争气。且不说没本领考功名,就连基本的礼数规矩都一概不听不记。朱昭明看他蹭的雪白的背黑了一半,衣服狼狈的打着卷,直想一脚把他踹进炉子里去了。
苏小砚被这凉水浇头,也浇出了一身的火气。朱昭明昨天那样责罚他,今天早上起来还要找他的麻烦。他觉得委屈至极,心里的怒火上来简直想和朱昭明吵一架。
朱昭明什么样的人物,苏小砚那点心思哪里能逃的过他的眼睛,微微握了握拳,冷哼了一声:“把他洗干净了带到我的书房去。”

苏小砚被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路上都噘嘴闷闷不乐。推开书房的门,也不用禀报,就径直走过去跪在朱昭明的书案下,嘟囔一句:“叩见太子。”
知道朱昭明不会叫自己起来,干脆连这四个字都说的微不可闻,只要说过了礼节无亏,不会被找错处就可以。

朱昭明真的不去理他。这些日子皇帝生病不临朝,他身为太子却不能进宫探望,心里早存了万一之心。这天下多少蝇营狗苟的人,为了那权利明争暗斗,朱昭明自负才智本领,却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如今毕竟是关键时候,赏梅看雪都不过是掩人耳目。苏小砚身份特殊,偏偏天下大事全不往他的心里去,除了惹祸别无所长。若真给他溜出去乱窜,不知道能不能保全性命回来。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自己严令呵斥了他几次,竟然全给他当作耳边轻风。

想到这里,忍不住重重的拍了一下书案。两边的人一起望过来,不知道太子有何吩咐。唯独这怒气的对象苏小砚声息全无,混若未闻。
朱昭明站起来,这才发现苏小砚已经睡着了,就着跪下的姿势四肢摊开,上半身蹭到了自己的书案下面,下半身还微微蜷曲着腿。
苏小砚今年十六岁,从小淘气不肯老实吃饭,生的虽然不矮,却比同龄的男孩子单薄。伏在地上活像一张椅子上铺垫的老虎皮。

朱昭明笑了笑,又忍不住皱眉。敢在太子怒气下睡觉,天下也只有这一个小无赖。苏小砚这是算准了自己不会真的为难他,有风驶尽帆。
朱昭明伸脚蹬了蹬他,苏小砚用力的推开他的脚,又向书案下爬了爬。最后干脆就整个人都缩在了书案下黑暗的空间里去。那里的地毯十分柔软,苏小砚小时候最喜欢躺在那里。无论玩耍还是睡觉,朱昭明只要招呼他的名字,就立刻用雪白的手指攀着书案,露出眼睛来问太子有什么吩咐。

那个乖巧的苏小砚如今已经成了泼皮的苏小砚。朱昭明气他胆子大,先是装病欺骗自己,接着偷溜出宫,连对他的惩罚都敢阳奉阴违的逃个彻底。本来想彻底收拾他一通,给他立个规矩,以后也好管教,现在却不舍得把他从书案下抓出来了。
让人又拿了被子,给苏小砚盖在身上,任由他躺在自己的脚下。苏小砚翻了个身,抱住朱昭明的腿,把脸都贴了上去。他昨天夜里其实睡的不好,厨房的砖地虽不冰冷却生硬,翻来覆去的半夜才睡着,如今柔毯软被,才算是真正舒服了。

第004章

这一次被关在府里同以往历次都不一样,朱昭明无论如何不会在皇宫传来的消息明朗前放他出去。苏小砚先是软语相求,继而哭恼偷跑,一切招数都不行。直等到桃花也开了,这禁足令才算解除。
春光明媚,苏小砚穿着新做的衣服,开开心心的出了太子府去找他的好朋友陈瑜。他不喜欢坐轿子,也不愿意带随从。他是天生的野猴子,如今脱了锁链,简直恨不得奔跑几步。

太子府既是东宫,本是皇宫的一部分。一年前十二皇子引了一位僧人回朝廷,据说预言万物是灵验无匹的。这僧人请皇帝在东宫与皇宫间封闭高墙。说是为了风水气场,彼此循环,有助于皇帝的身体早日康复。
那时候群臣震惊,都以为这极不妥当。皇帝年渐老迈昏聩,若真修建这墙,不啻于宣告东宫人选有变,引起新的一波变动。唯有太子朱昭明毫无异议,上书表示本朝素以孝为人根本,但愿父皇早日康健如初,亲自督促人修建了这道墙。

这件事情里面蕴含了什么内容苏小砚并不很关心,只知道他过去见陈瑜,只需要迈脚走几步。如今却要先出了太子府,辗转周折的绕过层层的宫墙,拿着太子的令牌,经过漫长的等候,一级级的求见。

好不容易等到接引的小太监出来,苏小砚拉着他的手,一溜烟似的往里面跑。陈瑜是十二皇子的伴读。十二皇子自幼体弱,皇帝爱惜他不舍得他出宫,才成年就第一个封了他的王,特准他继续留在皇宫内陪伴母亲。
苏小砚和陈瑜身份相近,住的也近,从小玩在一起,亲近纵然不如亲兄弟,也差不了几分。

陈瑜正趴在窗台前逗鸟,听见院子里有声音,立刻甩了那难侍候的鹦鹉,扑出去抱住苏小砚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苏小砚在陈瑜的脸上胡乱亲亲:“陈瑜哥我可真想你,你的心真狠,也不去看我,我想你想的要生病。”
陈瑜嗤笑:“你是被关的生病吧,前阵子那么乱,我怎么去看你,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几天。”
苏小砚苦脸:“怎么乱了?”
陈瑜看看左右无人,伏在苏小砚的耳边:“皇上病了呢,又没有见太子。四处都说皇上要改立储君。”
苏小砚毕竟是官宦子弟出身,知道这件事的利害。朱昭明是从来不告诉他这些东西的,在陈瑜这里听说,立时出了一身的汗。但他从小和朱昭明在一起,心里对朱昭明实在有莫大的信心,觉得他睿智过人,总不会出事的。

陈瑜说到这里,拉着苏小砚的手:“太子英明神武,是一定要做皇帝的。”
苏小砚哦了一声,权力还没有在他面前展现真正的威力,所以这个少年并不会对权力格外的尊重。只要朱昭明好好的,当皇帝还是当王爷在他心里没有区别。
几个月没见,陈瑜比从前多了些青年的气息,苏小砚留在这里吃了饭,兴致勃勃的和陈瑜谈论杏烟阁新来的花魁。
十二皇子朱昭和下午派人来传陈瑜,苏小砚自己在陈瑜的房间内翻了一会书,左等右等陈瑜也不回来,就留了字条,一个人先回去了。

第005章

苏小砚走在路上,身后有马蹄声追过来,他向旁边让了一让。那马停在他身边,跳下来的人穿着一身青衣,看打扮不过是个小厮,却满面的书卷气息,让人没来由的生出好感。这京城只有一家的下人能够如此,苏小砚在心里立刻叹息了一声。

果真那人鞠躬行礼:“老爷请您回去。”
老爷,是苏小砚的哥哥苏小洵。

苏小砚自幼和太子住在一起,对自己家倒不怎么熟悉。他的父亲是当朝大儒,在十三年前病故。父亲在时苏小砚尚小,还不懂悲伤。皇帝怜惜他父亲的才华,把三岁的苏小砚拨给六岁的太子当伴读。
太子朱昭明那时候已经展露出足够的风采,多了一个鼻涕虫伴读也只是略微皱眉。伴读通常是先生训斥皇子时的替身,为皇子枯燥的学习里增添些同龄人陪伴的乐趣。前一点苏小砚几乎是全然没有完成,太子聪慧睿智,对身边人诸多体恤,原也没有被训斥的时候。第二点完成的倒还算称职,朱昭明的确看见他就会觉得心情大好,就算有什么不快的事也会烟消云散,就任由这个鼻涕虫跟着自己。

苏家蒙皇恩浩荡,宅第离皇宫并不远,也算是门第重重。这里是王侯贵族居住的所在,苏宅的大小和气派自然不如左右豪门府邸。但白墙黑瓦坐落在朱门之中倒也有几分雅致秀逸的气质。
门被一道道的打开,苏小砚一步步蹭进去。他的父亲希望两个儿子德行无亏,视自身小,天地大,永远谦逊。在两个儿子的名字里都取了个小字。苏小砚觉得自己在这点上实在是实现了父亲的愿望,小的几乎看不见。一切都优秀到几乎完美的哥哥,实在是任何人都忽视不了他存在的大气派。

苏小洵的确是一个完美的人,无论相貌、性情、学问,都让人叹为观止。今次考进士,远不如他的人被点为状元,名震天下士林的苏小洵只不过得了探花,却不见他有半点不豫之色。世人都道苏御史的儿子有青出于蓝之势。

苏小砚远远的看见哥哥坐在厅中,穿着一身玄色的深衣,一手轻轻支颌望着自己。他走过去老老实实的跪下,一本正经的问安:“弟弟拜见兄长安好。”
苏小洵点了点头,示意弟弟起来。苏小砚坐在他对面,他虽然害怕这个兄长的管教,但苏小洵毕竟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忍不住仔细打量,看哥哥有没有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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