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上龙床》第78/84页


起初朱昭明服下後便会好转,到後来却渐渐无效了,他开始每天昏沈。
苏小砚守著他,默默无语。之前许多天他害怕,日夜不能安宁的看著朱昭明。现在却不觉得那样恐惧了。
这天清晨苏小砚先去太子府取了些解愁花的种子,由寝宫的总管常良带路,带著白悠一起去看皇陵中属於朱昭明的位置。
一如沈慧蕴所说,皇陵原本就已在建筑,如今加紧赶工,不日即可完成。本朝历来制度从简,随葬之物并不多。
尽管如此地宫修著的仍十分严密,所用木料皆有药香。棺椁早已准备好,暂停放在地宫的入口。
棺椁是梓木所制,坚固宽阔。边上放著一个紫檀的略微小的棺材,苏小砚默默看著,转身离开了。
常良陪他看完,先行一步回去了。苏小砚让人取了铲子来,亲自在皇陵的园中挖土,将解愁花的种子埋了进去,然後坐在草地上,默默看著陵寝。
白悠颤声道:“小侯爷,我……我觉得皇上不愿意你陪他去。”
苏小砚低声道:“他愿意的,他最愿意我陪著他。我小时候他说,要我永远陪著他。有一次我和他生气,跑出去,冻得生病了。他守了我很久,现在我要守著他了。”
他伸手抚摸那埋著解愁花种子的土地:“太子一直那麽辛苦,以後就不辛苦了。我要跟他一起去,一定有人会说三道四,所以我只能悄悄的来看,以後也悄悄的陪著他。”
白悠凄然道:“小侯爷,我……我不知道,我从小就没有亲人,云阳侯收留了我。是因为云阳侯听说皇上喜欢你,把我送进宫来争宠,希望皇上可以把南云山的矿藏给他开采。我害你一直不开心,我……”
苏小砚低声道:“你没害我不开心。我小时候不懂事,总和他闹。现在也不懂事,还是惹他难过。可是我从来都不相信他会真的喜欢别人。”
他在这里坐到傍晚,和白悠骑马返回皇宫。朱昭明还在昏沈之中,苏小砚躺在他身边,伸手去轻轻拥著他。
夜里朱昭明醒来,柔声道:“小砚。”
苏小砚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朱昭明的眼神明亮,他握住苏小砚的手:“小砚,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
苏小砚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梦见我什麽?”
朱昭明的声音渐渐低:“梦见你小时候,你小时候真是个乖孩子。从来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刁蛮任性,无论怎麽宠你,你都是懂事的孩子。”
苏小砚的眼泪滚落下来,灼热的烫疼了朱昭明的手。
朱昭明低声道:“那时候你才来我这里,我发誓要一辈子照顾你的,却总是害你伤心。”
苏小砚抱住他:“太子,太子,我和你在一起,才最快乐。”
朱昭明伸手给他拭泪:“小砚,我曾经答应过,带你回你的家乡。我曾经在心里想过,要用大段大段的时间陪你歌咏盛世,陪你吟诵前贤留下的篇章,陪你去踏春,陪你作画下棋。不因为早朝离开你,不因为繁忙让你寂寞无聊……”

第068章

苏小砚微微摇头:“躺在你的书案下面睡觉,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你忙,我愿意陪著你。太子,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最开心快乐。”
朱昭明的声音略微抬高了一些,却还是很低:“小砚,我一直想去看江南秀色。看水井边吟唱诗词的女孩子,看醉倒在柳树下的风流才子,看绿水绕人家的美景。”
他握住小砚的手:“小砚,你代我去看。”
苏小砚望著他,良久道:“别抛下我……太子,你离开我,是心如槁木,我离开你,是行尸走肉。我们永远在一起,没有你我不想活下去。你说更多的话,都只能使我难过。让我和你一起离开前,还要为不能实现你的心愿内疚。何况,我已经看过了江南的秀色。我没有去看才子佳人,我也不愿意你去看才子佳人。你只属於我,我也只属於你。”
他轻轻抚摸朱昭明的脸:“我只害怕他们把我和你分开,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各自孤零零的躺在木头里然後并排著。我知道这已经有违法度,可是太子,你别离开我。”
“你现在想立淮阴王之子,我记得你说淮阴王的儿子心虽好但有些笨。你是怕将来小皇子长大了会记恨我,会把我驱逐出太子府和逍遥侯府,或者还有其他什麽。我跟你一起去了,你就不用再为我担心这些。你最怕国家有乱,百姓不安。我最怕你不安,我不愿意你为我做这个。”
他握牢朱昭明的手:“太子,你说了我们要在一个棺椁里了麽,为什麽他们单独给我做了小棺材,我害怕。”
朱昭明合上眼睛,心里一阵阵痛涌上来,不知过了多久,低声道:“你放心,我吩咐下去,他们不敢。”
苏小砚给他倒茶:“太子,你不要说话。”
朱昭明喝了一些,摆手不再喝了。他用眼睛示意苏小砚躺在自己的腿上,伸手轻抚苏小砚的长发。
“小砚,你头发散了。去拿把梳子和发冠来,我给你梳。”
苏小砚去取了梳子,他皱眉:“太子,你……你……”
朱昭明接过梳子,很快给他梳好了:“我什麽?”
苏小砚道:“你……你今天说了很多话,太子,是不是你的……病好了……”他说到最後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变得黯然。
朱昭明是中毒而不是生病,毒从何来,却并不知道。几位老太医都认为毒并不是短期内中的,而是潜伏在身体里经过了许多年才发作出来。太後和崔楷题那边在全力调查,将范围一天天缩小,却越来越发觉离奇莫测。因为怕朱昭明心烦而没有告诉他。
朱昭明也觉得自己今天很精神,苦笑了下:“也许真的是病好了。”
他原本不敢这样想这样说,怕白白让苏小砚再伤心一次。苏小砚自己说了出来,他只有附和一句,两个人的话说到最後几个字,都充满了苦涩和痛楚。
假如不是病好了,两个人都想到另一个词。苏小砚吓的坐起来,跑去取笔,颤抖著磨了墨,拿了玉玺和空白卷轴过来。
“太子,快写要我和你在一起。”如此焦急,显然是担心朱昭明这是回光返照。
任天涯和沈慧蕴,太医,崔楷题在寝宫外间。沈慧蕴低头拭泪。
任天涯苦笑:“世上哪有这麽长的回光返照,小砚真是……哎……”

第069章

任天涯不忍再听下去,沈慧蕴让常良去开门。外面偷听这三个一起进去,人人眼睛都有些红。
苏小砚没有穿衣服,趴在朱昭明的身上在铺纸笔。门声响动,他以为是内侍宫女。他自幼长在宫闱,已经被这些人看遍了,也不在意。
等到听见任天涯的咳嗽声,抬起头来,愣了一愣,兴奋道:“爷爷。”
在他心目中,任天涯等於救星,心里的狂喜几乎把他冲昏了头。
任天涯哼了一声:“你干什麽不穿衣服。”
苏小砚飞快的钻到被窝里去,脸色绯红,著急的招呼任天涯:“爷爷快来。”
任天涯走过去,先请沈慧蕴坐了,自己才坐下:“我已经来过了,否则皇上哪里有这麽好的精神和你说话。”
朱昭明精神还不很好,只是笑了笑:“外公。”
他不能叫任天涯爷爷,叫外公已是极大的敬意和亲近了。否则看在苏小砚的面子上,抛去自己的身份,就叫一声任前辈便可,也不算失礼数。
任天涯道:“这毒不是别人下的。”
苏小砚搂著朱昭明:“他好了麽,还会不会难受,再也没事了麽?”
任天涯出手之後,其他人便最关心毒从何来。苏小砚则最关心朱昭明现在怎麽样了。即使看出来任天涯成竹在胸,也要亲耳听见他说才放心。
任天涯笑道:“好了,我是要告诉你毒从哪里来。”
苏小砚睁大眼睛:“哪里来?”
任天涯道:“毒已中了许多年,就来自你的身上。”
苏小砚诧异:“我身上。”
任天涯微微拈须:“皇上会服用一些毒茶,再行解除,增强对毒质的耐性。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他太大胆了,竟然敢取了你的血来服用。”
苏小砚抓紧朱昭明:“和我有关?是我的毒麽?”
任天涯点头:“你的血液里有相思苦。相思苦的危害主要在儿女身上。但他服用的与身体里其他毒质相融变化,慢慢发作出来。你们朝夕相处,你的眼泪汗水鲜血里全有微少的相思苦,他难免碰到误吞入口,积累起来也不算少了。”
苏小砚脸色通红,直觉任天涯还有什麽没说,恐怕是让自己和朱昭明害羞的。他把脸埋在朱昭明的怀里,声音闷闷的问:“现在好了麽?以後永远好了麽?”
任天涯笑道:“好了,永远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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