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直与白痴》第39/76页


  郑直看到白真真来了,把椅子摆好,温和道:“你坐。”
  白真真乖乖坐下,响云阁客人很多,这状元爷又是大家的焦点,大家的目光纷纷投来。白真真觉得有点拘束。
  “喝点什么?”郑直问。
  “嗯,茶。什么茶都可以。”白真真实在是不懂茶道,也不怎么下馆子,不知道该喝什么好。想起来,真是无知的粗人一个。
  郑直找小二叫了一壶碧螺春。
  白真真觉有有点局促紧张,似乎是男女第一次约会见面般的紧张。这林钰儿在一旁花枝招展,满面花色,而自己面黄肌瘦的显得有些寒酸。白真真惊觉,自己在自卑,为什么呢?会在阿正面前自卑?想起来是件很奇怪的事。即使在高高在上的郑大人和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政怀瑾面前,自己也没那么自卑过。阿正不过是个奴隶,呵,他已经不是奴隶了?难道当时自己嫁给阿正,是因为自己在阿正面前不用自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气氛很奇怪,很好笑,但笑不出来。
  白真真渐渐发现,或许是因为其他人的目光吧?那些人对我的表情极其鄙视,而对对面坐着的林钰儿却满是惊艳和惊羡。郑直和林钰儿坐在一起,其实……男才女貌,很配。而我,很寒酸。
  滚烫的茶端了上来,小二帮忙在每人面前的茶碗里掺茶。看着冉冉升起的水雾,白真真觉得自己有点迷茫了。或许,她不该和阿正复合。毕竟,他有要事要做,或许,自己的存在会继续阻碍他。还有……现在的自己根本配不上他。
  郑直递来一张纸,白真真却下意识不敢接,问道:“这是什么?”
  “休书。”
  “哦,”白真真自然而然地答道,忽而猛地一惊,“啊?你说是什么?”
  郑直滞了滞,晦涩重复了一遍,“休书。”
  “为什么?”白真真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再也组织不出其他语言。
  “我在想,夫妻既然不能共苦,又何必同甘呢?”郑直低眉道,眸子里一片雾气。
  白真真迷茫地看着眼前的阿正,又看看林钰儿,觉得大脑充血,眼前一片红色。
  原来如此,呵,这就是几千年都不会背叛的夫妻感情吗?白痴和郑大人,三千年……都没有……而你阿正,三年就可以嫌弃我?白真真端起面前滚烫的茶,向郑直脸上泼了过去。
  郑直被泼了一脸,水湿漉漉滴答下来,只是往后缩了缩,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眸子深深垂着。一旁的林钰儿吓坏了,“啊,阿郑,你没事吧?”转而怒视白真真,“你怎么可以这样?”
  白真真没有说话,转身就走。阿正?阿正也是你林钰儿能叫的?以前那个忠诚善良的阿正已经死了。我白真真为什么要趟这浑水,招惹你郑直公子作甚?搞笑,轻狂,我真是自作聪明。
  白真真一路小跑,逃离旁边人嘲笑鄙夷的目光。不知多久,终于跑出了人群,腿一软瘫坐下来。剧烈咳嗽起来,多咳了几声,竟咳出几滴星星点点的血花来。
  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体变得如此差呢?或许是割了血后,或许是那天遭受了赵世德的酷刑之后。总之……是遇到你阿正之后。真是,好好笑。你从一无所有的奴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郑大人。而我,从活泼健康的白真真变成了在街边呕血的悲催巫婆。
  这场游戏,我们玩得真是好开心啊,好有新意啊。做人类,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为什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一点也笑不出来。只觉得,一滴滴滚烫的泪从眼角不断溢出,眼前一片模糊,压抑的悲戚哭泣声渐渐从咽喉传来……
  ……
  深夜,白真真已经走了很久,客人只剩下零星一两个。郑直叫来了酒,一杯杯喝了下去,苦涩之情慢慢流露。
  这休书是郑直事先写好的,而林钰儿是中途冒出来的。
  林钰儿看到郑直来到响云楼,便自顾自坐在一旁要求同一桌。郑直本想让她走,但她挑起娥眉高傲道:“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你逃奴的把柄还捏在我手里。”
  郑直冷笑一声,姑且让她留下。也罢,今天要做,就把这场戏做足。
  老婆什么脾气,我阿正能不知道。讲义气讲过了头,为了一句临时的承诺,可以奋不顾身去送死。我现在想通了,她白真真为什么现在是在京城,而不是陪在锦衣玉食的政怀瑾身边,是为了阿正我。因为,她是我阿正的妻子,即使对阿正没有感情,她也不想放弃承诺。
  三年间在四川的时候,曾经有个穷人病得要死,白真真一时觉得他可怜,便承诺可以免费给他医治,治好为止。但到了最后,她却因为药物的昂贵花费而叫苦不迭,暗自抱怨,后悔很久。当时我劝她放弃就好了,说反正那病人已经没了生命危险。她却说:“既然承诺了怎么可以放弃?我就算是打肿脸撑胖子也要撑下去。”
  “那你要怎么样才会不讲承诺?”
  “除非他先不守承诺,背叛我,我才能放手。”
  我当时想,那年,我快死了的时候,她说要做我妻子,是不是一时起意?本来是安慰鼓励的行为,到了后面,所有的婚姻只是死撑面子?
  她在被赵世德折磨后,躺在床上,一直哭喊的是“政大人,对不起。”
  为什么,会和那个姓政的说对不起?是因为必须和我阿正在一起所以你离开了姓政的?所以姓政的就一直让我写休书?所以,你才会和他说对不起。是不是?
  而我阿正插在中间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我阿正只是个卑贱的替身,是个瘟神,一个只会祸害牵连别人的瘟神。每吃一点东西都战战兢兢怕有毒,每去一个地方都要怕是否有人会暗杀自己。我害了阿星,阿星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我还要继续害你不成?
  我阿正,不需要你道义上的责任感,不需要你的同情可怜。阿正是个卑劣的贱奴,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而且,后来据傅无心透露信息,昨日他能顺利通过公堂,没有被判于逃奴之罪,是因为皇太后暗中压下来,要求必须让郑直赢这场官司。然而,皇族信息通达,眼线众多,多调查几日,怎能不知真相。郑直在江南读书有许多好友同窗,随便找一个出来都能证明自己不是。既然赵世德将这事情闹了出来,朝廷必然会起疑,并暗中调查。到时候自己逃奴身份被揭发,死路一条。
  我阿正不怕死,但是阿正有真的有输不起的人,是你。求你,离我远一点。求你,即使你恨我也好,离我远一点,回到那个锦衣玉食的政大人身边去。你喜欢的人从来就是他,不是我。我阿正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过得痛快,过得幸福就好。
  当众休了你,别人才知道我不在乎你,那些人才不会用你来威胁我。我不能给你的保护,那个政大人可以。他是丞相的儿子,他有权有势,他呼风唤雨。没人敢惹他,你在他身边,至少安全。他,能保护你。而我阿正,只会害你。
  阿正啊,阿正终究是你眼中那个低贱的奴隶而已。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给我温暖,我不配,不配得到你,不配得到幸福。我是身负使命的人,有使命,就没有好命。不值得别人爱,也爱不起别人。我离你近一步,你就多一分危险。与其这样,我不能自私,我必须放手,让你走,让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林钰儿在一旁看着郑直自己灌自己那么多酒,觉得不是滋味。劝道:“别喝了,为了那个轻视玩弄你感情的巫婆,不值得,”说完,便搂了上来,“我说过,只有我对你的爱,才是真实的,只有我才能理解一个卑微的人的感情。因为我和你一样,爱得卑微,也爱得痴狂。”继而林钰儿将身体贴得更紧了,“不要把自己陷入那巫婆的感情里,看看我,和那个巫婆比,我钰儿岂止好上千万倍?”
  郑直醉醺醺地看着林钰儿,三年来,在四川他没怎么喝过酒,到了现在依然是喝一点就醉,酒品不好。他豁然站起,一把推开林钰儿:“连你也要和我老婆比?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我老婆一根头发,她永远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你林钰儿,根本不能和她相提并论!”
  林钰儿被推开,看着郑直醉眼迷蒙的样子,心中嫉恨起来,一双绣眼透出火花。
  竟然连一个奴隶也敢瞧不起我?既然你无情,也休怪我钰儿无义。


☆、阴差阳错搞误会

  白真真回到素问堂的时候,已是深夜。花叶看她一脸狼狈,惊愕问道:“小白,你怎么搞成这样?状元爷呢?”
  白真真一脸麻木的冰冷:“别跟我提他,以后,我跟他,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互不干扰。”说完,竟然栽了栽,似乎要倒下去。
  “喂!”花叶帮扶住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小白,你在发烧啊?快躺床上去。”说着将白真真扶进了房间,把她放在床上。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花叶着急上火问道。
  白真真将被子蒙住头,作出躲闪姿势,道:“别问我,让我静一静。”
  “真是小孩脾气!”花叶啐了一句,“拿你没办法了,你好好休息,发烧就多睡一会,什么事明天再想,呃?”
  “嗯,知道了。”白真真孩童般乖乖应承道。
  花叶走出房间,将门合上,心中却万般忧郁起来,不知该怎么表达,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到自己房间,却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花叶发现自己感冒了,咳嗽起来,声音变得粗狂得像男人。可能是昨晚忧虑过剩,连被子也忘了盖好的关系。起来发现白真真也是病容满面,双眉紧蹙,忧思憧憧。老梁带着花叶的弟弟花梗去学堂上课去了,要到下午才回来。家里就她们两个。
  这样两个病号还当什么医生?干脆今天不做生意了,花叶把大门关上,门口挂着“关门一天”的牌子。等到了中午,她看着白真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小白!当我是朋友就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真真一脸烦闷:“烂大街的俗套老剧本。一无所有的男人中了状元,就休了糟糠之妻,另寻新欢了。”
  “没想到郑直竟然是这样一个贱男人!他当年做奴隶的时候,你都没有嫌弃他,现在他反过来嫌弃你!贱人,从骨头里面都长了个贱字。我说啊,这男人都是一般货色,有了钱就变坏,他们都不会拿一辈子的婚姻去交易一个功名,他们更愿意用得到的功名再去交换另一段婚姻。贱,真他妈的贱!”
  “哎,”白真真唉声叹气,“我跟他结婚的时候,完全想不到他是这种人。算了,算我倒霉,他也算是能独立自主了,以后我也懒得再担心他,我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去。”
  忽而惊闻外面敲门,敲门声大如雷鸣,并且连绵不断,花叶站起来大怒:“知道本姑娘心情不好还来招惹!哼,正在气头上没地方出,算那个人倒霉!”
  花叶大摇大摆走过去把大门狠狠一拉开,不分青红皂白就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文盲?不认字啊,没看到‘关门一天‘吗?滚远点!”
  外面的男子轻蔑地看了花叶一眼,用折扇敲打在她头上,高雅道:“粗悍泼妇,河东狮吼也不过如此啊。”
  “竟然敢说我是泼妇?!”花叶怒目圆睁,把腰一插,“哼,我今天就是要让你看看泼妇的真面目!”
  “政公子?”白真真认出了那人是政怀瑾。花叶住了手,回头问,“小白你认识他?”
  还未及白真真回答,政怀瑾抢先道:“是啊,我们认识,老相好。”继而又转向白真真,用扇子指着花叶,“这泼妇是你养的疯狗?真粗鲁。”
  花叶呲牙咧嘴,气得满脸通红,一脚向政怀瑾踢过去,却被政怀瑾灵巧躲过,花叶一下子重心失稳,快摔倒时又被政怀瑾的扇子一下扶住腰,她才摇摇晃晃稳住重心。花叶憋红了脸,又羞又怒,不知怎么发作。
  政怀瑾也不理不睬,径直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吩咐下人在外面守着。白真真才发现外面有一顶轿子,几个轿夫。看来真是富贵人的作风。
  白真真看着政怀瑾讥诮讽刺一笑:“政公子,我们庙小,恐怕供不起你这富贵人家。还有以后请不要再为难小的,小的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巫婆,说老相好什么的有辱您老人家高端典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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