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春光》第15/163页


  陷进回忆里的慕冬宁眉目温婉,笑盈盈的样子。“二哥八岁那年,受了风寒,病骨支离。许多大夫连连摇头。爹四处求医,危急之际,上鼎城出现了一位神医。爹将二哥送去养病。过了一年,二哥健健康康地回来了。爹说,神医将二哥的底子调过来了。”
  这一段故事,常听三小姐说起。
  二十已经能背了。
  接下来的话一定是那一句:“正因为二哥儿时的遭遇,爹格外疼爱他,事事迁就,才造就他不羁的性子。”


第9章
  “阿蛮,你如果受了委屈,别闷在心里。”慕锦的妾室不曾闹出致人残疾的大事,但二十的嗓子,让慕冬宁起了忧心。“我可以去和二哥求情,让他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二十拉拉慕冬宁的衣袖,摇了摇头。
  “难道你不愿医治嗓子吗?”慕冬宁猜测,二十的嗓子应该是遭人陷害。“你不想讨回公道吗?”
  向二公子讨公道,那是自寻死路。二十坚定地拒绝了慕冬宁的好意。
  二十虽然不再是丫鬟,但是没名没份,也就比奴仆高一级而已。三小姐愿意过来一趟,二十已是感激。
  由于二十的沉默,慕冬宁的聊天成了自说自话。
  临走时,慕冬宁叮嘱说:“阿蛮,受宠的时候要多为将来做打算。”
  此言既出,可见遣散妾室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送走慕冬宁,二十眺望窗外,一门心思飞去了遥远的家乡。
  西埠关位于大霁的西北边疆,紧靠邻国百随。
  三十多年前,大霁和百随两国相争,战乱连连。
  大霁国有一罗刹将军,在边城险遭沦陷之时,得高人相助,利用西埠关独有的地形,建一攒沙阵,凭三万兵力,破了百随的十万军兵。大获全胜。
  自此,两国休战。
  西埠关小调是当年鼓舞士气的战乐。前奏悠远,思念的是亲人。后劲高亢,因为保的是国土。
  她的家乡响过战鼓,漫过沙丘,远不及京城的繁华。
  可是,在二十眼里,那里的明月才最清亮。
  ――
  慕冬宁前脚刚走。
  二十躺回床上补眠。思乡情浓,正要在梦中与家人团聚。
  突然,门板“砰”地一声被踹开,再“砰”地一声被弹回。美梦变成了噩梦。
  心儿急促地跳动,二十睁开了眼睛。
  不用想,阎王又来了。
  二公子从来不会好好敲门。他从镇南城回来,无所事事,想方设法欺负她。是生是死不过一句话,他却不,尤其喜爱吓得她心惊胆战。
  她装作半梦半醒,不知来人是谁,拉高被子盖住了脸。
  “起床。”慕锦逆着光,靠在门边。
  二十想翻身以背抗议,忍了忍,几乎忍无可忍,再忍,终于忍住了。昨晚二公子劈柴到半夜,早上三小姐过来聊天,二十这晚一共睡了两个多时辰,此刻恨不得赖死在床上。
  可阎王下了令,她拭拭无神的双眼,坐了起来。
  慕锦的脸藏在光影里,悠然自得地说:“正是好春光。出来。”
  春光再好,二十也没有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去欣赏。目之所及,无非死物。她端坐的姿态,凭的是一具挺直腰杆。
  院落无花,不知二公子欣赏的是什么。与他独处,二十无需搭话,乖巧恭顺。不听话的眼皮先是半敛,不一会儿合上了,再也不舍得睁开。
  早上没进食,二十又饥又乏,似梦似醒间,梦见了?黄的杏花糕,酥白的豆沙卷。
  “三小姐找你说什么?”
  一道温润嗓音从天外飞过来,冒着糖糕的甜气,勾得她牙软,她张了张嘴,想一口咬住这一块甜糕。倏地,小鸡啄米般的脑袋坠到一半,下巴尖儿被一把玉扇托起。死亡气息攫住肌肤,她瞬间惊醒,颤颤抬眼向慕锦。
  二公子挑着惯常的浅笑,锦光浮艳。
  她低了头。
  他温声问:“我在这儿,你又走什么神?”
  尖利的扇骨滑向二十的喉咙,只一寸,就能夺她性命。她置身生死边缘,不敢妄动。口水含在嘴里,没有胆子咽下去。
  慕锦倾身,清清凉凉:“不仅走神,连瞌睡也打上了。比起昨晚,更得寸进尺了。”
  仓皇间,她一手扶腰,做出揉捏的动作,又再用另一只手贴在脸颊,闭上眼,一副安眠的样子。
  看着她揉腰的动作,慕锦忽然探手掐住。细腰无骨,他仅二指就能折断。
  扇尖退了一寸,利光映在她苍白的肌肤。她终于咽了咽口水。
  他挑着眼,“昨晚累着了?”
  她连连点头。
  他继续问着:“闲坐久了,身子弱?”
  她继续点头。
  他给她揉腰,“三小姐找你说什么?”
  果然刚才是入梦的幻觉,二公子这把嗓音,几时有过温润,粘牙的杀气与扇尖儿上的如出一辙。二十再摆了一个睡眠的手势。
  “她是来问昨晚的事?”
  二十点头。这是与二公子最为默契的一刻了。
  “你整日比手画脚,难懂。”慕锦掐在二十腰上的手改为捻起她的肌肤,说:“改日给你找个手语师,好好练。”
  疼痛从局部蔓延至腰段,二十勉强一笑。
  “可怜,下半辈子一直是个哑巴了。”他薄情地笑,毫无怜悯。
  她却得行礼表达谢意。
  他看向日光,“身子骨弱啊……那就多走走,到花园放风筝吧。”
  “……”二十腿软了。
  慕锦突然起了善心,走往花园的路上,伸手扶住二十的腰。
  他的动作过于明显,引来几个女人的目光。
  二十想,慕二公子何止是不羁,简直是恶劣。不过,他的搀扶缓和了她的酸痛。
  经过泽楼,遇上了迎面而来的肖嬷嬷。
  肖嬷嬷瘦长的脸浮现出了笑意,唤:“姑爷。”
  “嗯。”慕锦轻飘飘应了一声,索性揽起二十的腰入怀。
  肖嬷嬷低下头,笑纹停留在嘴角。
  走在最后的小六瞥了一眼,正好对上肖嬷嬷黑沉的眼睛。小六追上小十,说:“二夫人的那位奴妇,比戏班子的变脸还厉害。只一下,就这样。”小六拉长个脸,扁起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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