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字真经》第1/1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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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一副对联
繁华的大街上,人声嘈杂,熙来攘往。
人群中有一灰袍老者踽踽独行。老者天庭饱满,鹤发童颜,年届古稀却精神矍铄。
由于是初次涉足这四季如春的南国边陲重镇,他倒背双手,步履不疾不徐,蛮有兴味地张望两边的店铺及五花八门的摊点。
拥挤的人流中,人们免不了摩肩擦踵、你碰我撞,唯独老者却不会受这挤撞之苦。他像闲步在无人遨游的旷野之中,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挨上他的边。凡是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一股无形气流轻轻一阻,于不知不觉中或左或右地跨出一两步,然后照样走自己的路。灰袍老者的护身罡气运用得如此巧妙自如,内家功力当真是到了最上乘的境界。
老者是昨天擦黑时分才来到城里的。今天一早从客店出来,一路问讯着圆通佛寺所在,打算去那里寻访一位高僧。
来到十字街口,灰袍老者被一个写字摊吸引住了。只见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儒生盘脚坐在一张凉席上,面前支着一张长条矮几,几上置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帧写毕的条幅。时下正值深秋,虽然比不得北国之冷,但也有了相当的寒意,路上行人皆著夹衣夹袄,而这位卖字的儒生,依然一袭洗得泛白的蓝布单衣,丝毫不露寒意,这在行家眼中,自然看得出是因为练功的缘故。
一个武学高手,何以要摆摊卖字?
灰袍老者不禁有些奇怪,再看条幅上的字迹,铁钩银划,雄浑潇洒,俨然大家风范。老者息隐江湖三十年,江湖情况早已陌生,想不出书生的来路,但江湖奇诡人物多的是,他也懒得去寻根问底,只想买副中意的对子就走。
来到摊前,入目一副对联:
贾岛醉来非假倒,
刘伶饮尽不留零。
灰袍老者识得这是当朝著名才子唐伯虎和祝枝山的一副巧对,是两人在酩酊中的即兴之作,端的是豪放不羁。
祝枝山先出的上联,借唐代诗人贾岛之名,说自己真的醉了,并非装醉“假倒”,取“贾岛”之谐音。唐伯虎才思敏捷,出口便对成了下联。他也借晋代文豪、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之名,说自己也是尽醉方休,喝得杯中点滴不剩,是谓不“留零”,用的也是刘伶的谐音。
灰袍老者平生酷爱杯中物,见此联卓尔不俗,大为中意,决定买下带回蜗居张挂,算是从滇中带回的纪念物。
书生见有顾客,微微一笑:“尊驾可是要买条幅?”
说着将压在上面的条幅挪开,摊开下面的几副对联,有意无意地将祝枝山唐伯虎的对子盖住了,双目精光闪现,盯住老者。
灰袍老者并不在意,袍袖微微一动,矮几上的条幅对子自动迭成一沓,只剩下唐祝二人的对子。气功运用之妙,惊世骇俗。
书生脸色微变,旋又强自镇定。
“我要的就是这副对子。”老者说。
书生暗运功力,表面不动声色,笑问道:“先生唯独看上这副对子,想必是因为敬奉杜康(指酒)?”
老者并不回答,只说:“要多少银子?”
书生按捺着性子,面上的笑容却消失了,语气也转为冰冷:“尊驾可否告知,为何单挑这副对子?”
老者不禁微愠,心想此人真是奇怪,你卖东西还管闲事?人家高兴买就买,还得讲明买的理由么?此人不是别有居心,那就是个书呆子,糊涂虫。
“老朽为何单挑这副对子,你管得着么?到底卖不卖?”老者板下脸来。
“这货是小生的,卖不卖自然由小生做主,尊驾既然不愿说出理由,小生当不勉强,就请开个价吧。”书生语气软中带硬。
“要买主开价?”老者一愣,“真是稀奇古怪,也罢,给你二两银子如何?”
书生莞尔一笑:“凭这几个字,就只值区区二两银子么?”
老者道:“先生说的是,墨宝也是宝,先贤书圣的真迹岂能以银子论价?先生的字别具一格,不让先贤,还是先生自己开个价吧。”
书生也不答话,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
“二十两?倒也值得!”老者伸手进怀中,还未取出银子,就见书生大摇其头。
老者不由一愣:“二百两?”
“二百万两!”书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灰袍老者纵横江湖一生,几曾受人如此嘲弄,不由勃然大怒,但他一把年纪,火气不比当年,这书生举止有些奇怪,想是别有缘由,这么一想又把火气抑制下来。
“一副对子值二百万两,真是闻所未闻,老朽并非巨商大贾,先生就留着等识主吧。”
老者微带讥刺,说完就要走路。
“慢!”书生阻止道:“尊驾难道不识此联?”
老者冷笑道:“不过就是几个好字,老朽焉能不识?不过,二百万两的开价,岂不太刁难人吗?恐怕这天底下也难找买主吧!”
书生狐疑地看着老者,语气缓和了不少。
“如此说来,尊驾是当真不识了?”
老者不耐多说,举步就走。
“老丈止步,这对联就送与老丈吧!”
老者倏地转身,打量书生一番,看他面露诚恳之色,不禁大为奇怪,刚才要价二百万两,现在却又分文不取,白送,这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药?
“你要白送?”老者问。
书生点头:“不错。”
“这又为何来?”
“尊驾赏识小可陋字,总算知音,理当奉送,这就请取了去吧。”
“老朽恕不白取。”
“这……”
突听街上行人一阵喧哗,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故,老者急忙转身探视,只见一辆马车沿十字大街一端直冲而来,行人小贩纷纷惊避乱作一团。忽然,一个十来岁小儿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正好和马车迎个正着。
“啊呀!”避在街沿的人丛中发出了惊呼。
眼看小儿立刻就要葬身于铁蹄下,哪知小儿竟灵巧地避过了辕马,人们又是一阵惊呼,可那瞬间即至的车轮却是无法闪避的了。
与此同时,老者身后的书生也大呼:“吟儿!”身形已经飞起,老者也在同时跃出,直扑那辆疾奔的马车。
两人虽然同时跃出,但老者却是在先,他忽听身后书生闷哼了一声,似乎内气不足已从空中坠下,这虽然不合常理,但此刻已无暇回头顾及。
可惜,尽管老者身法快似飞鸟,毕竟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小儿一声惨叫,被车轮撞得飞出两三丈外,“叭哒”一声跌落地上,哪里还保得住性命?
灰袍老者勃然大怒,身躯还未落地,当即大袖一挥,一股猛烈的罡气击向车辕,只听一声暴响,车辕断裂,辕马也被击倒在地,一阵哀鸣,再也爬不起来。那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厢翻倒一边。老者身形正好落到车厢旁边,他想看看里面究竟是何许人,伸手掀开布帘,里面却空无一人。老者也来不及思索其中缘故,心中还惦记着那被车轮撞倒的小儿,立即转身迈步,就在这同一瞬间,他又听到了一阵欢呼惊叫,待他转过身来,不禁愣在当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原该不死也要重伤的小儿,就在离他四丈开外的地方,正从地上爬起来,惊惶万分地拍打身上的尘土,揉摩腰膝腿脚,大概是摔痛了什么地方。四周的人群,纷向小儿拥来。老者身形微晃。已抢先到了小儿跟前。
“娃儿,你没有摔伤?”老者急问。
小儿清秀的脸上满是惊骇:“多劳老丈动问。小子浑身疼痛,也不知伤也没伤。”
这孩子口齿伶俐,礼貌周全,颇讨老者的欢心。
“来,我替你检验伤势。”老者说着,双手立即在小儿身上摸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