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怂且甜》第2/1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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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含光院,瞧见郡王夫妇跟前那灰白道袍的游方女术士,徐静书心中巨石稍落半寸。
  见孙广竟领来了投靠自己才没几日的远房侄女,郡王妃徐蝉眉心蹙紧,转头看向自家夫婿。
  长信郡王赵诚锐是今上的异母弟弟,是个不担朝职的富贵闲王。为着昏迷不醒的长子,他已三日两夜未曾合眼,此刻双目布满血丝,焦躁又憔悴,哪有心思留意旁的。
  孙广解释:“宵禁将启,不便出外另寻他人。查遍府中,实在只表小姐一个纯阳生辰的姑娘……”
  赵诚锐揉揉眉心,举目看向瘦小的徐静书。“为救你表哥,也是没旁的法子才如此。需取你三滴血,再劳烦你在他跟前守一夜,不会伤你性命。只要你表哥能醒转,姑父姑母今后绝不亏待你。你可愿意?”
  沙哑疲惫的嗓音里满是诚挚恳求。
  贵为郡王,又是长辈,这姿态着实算放很低了。
  徐静书怯怯垂着脸不敢直视,只轻轻点头:“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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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方女术士说,欲使赵澈醒转,除了要徐静书三滴“纯阳血”化入符水给他喝下,还需借助她的“纯阳气”。
  女术士将寝房内的侍者全数遣出,点了清香符纸在里头净了一遭,便出来与长信郡王夫妇一道等在外头,只让徐静书单独入内。
  徐静书小心翼翼捧着那碗化了三滴血的符水,绕过屏风慢慢走向内间床榻。
  那里躺着位长身少年,双目紧闭,面无血色。昏迷三日两夜水米不进,他的唇瓣呈虚弱淡粉,干燥发皱,翘着点白色的皮。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个好看到不像话的矜贵公子。
  徐静书将符水放在床头小柜上,站在床畔垂眸打量这位初次见面的表哥,心中没来由地笃定:他的眼睛必也极漂亮。
  出神片刻,她捏着小拳头揉揉酸涩的眼眶,告密似地软糯低喃:“符水是骗人的。”五岁那年,她眼睁睁看着爹喝下符水,隔天就没了。
  “纯阳生辰也是假的,”她和那女术士没两样,都是骗子,“就这一回,往后我一定做个诚实正直的好人。”
  “我不会一直赖在你家。等长高些,能寻到差事糊口就走,”她想了想,小声补充,“将来做工挣钱了,我每月送一半工钱回来。”
  “我在你家也不吃白食,能帮忙做许多事。我虽力气小,不能挑水劈柴,但我会洗衣做饭,会照顾小孩子,会做好吃的糕点。我脾气也好,往后你若不高兴,我哄着你让着你。我还很聪明……”
  她顿了顿,望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少年,兀自点头强调:“是真的,我爹说的。”
  昏迷中的少年听不见也看不着,自无任何回应。
  “我不知是不是当真可以救你,但我必须试试,不然就没处去了,”徐静书郑重对床榻上鞠了一躬,“总之,求你一定要醒,拜托了。”
  单方面谈好条件后,她以舌尖润着自己干涩的唇,四下逡巡一番,最终将目光落在枕畔。
  枕下露出匕首外鞘的尾端一截,鎏金雕花嵌着红色宝石,在长烛灯火下烁着幽光。
  徐静书艰难咽下喉头哽阻,慢慢朝那匕首探出手去,指尖不住轻颤。


第二章
  虽说徐静书年纪小、没多大见识,但有父亲的前车之鉴,她是打心底不信方术、巫医能救人性命的。
  既方术、巫医不能信,那碗悬浮着纸灰碎屑的符水就更不能信。
  她紧攥着从赵澈枕下摸来的匕首,端着符水蹑手蹑脚走到窗畔花几前,将符水全数倒进花盆,这才走到圆桌旁,揭开桌上的瓷壶盖子。
  里头是半壶早已凉透的白开水。
  她放下心,去外间角落的红泥小炉上倒了滚烫开水,将空碗涮干净。
  再回来时,她忐忑地又瞧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最终咬牙在圆桌旁坐下,慢慢卷起衣袖,神情悲壮。
  进京投亲的路上遭遇颇多波折,她从老家带出来的小行李早不知落到何处了。到长信郡王府那日没有换洗衣衫,徐蝉便命人去郡王府二姑娘那里拿了几套旧衣裙给她先将就着。
  据说那位二姑娘比她小半岁,可人家的衣衫在她身上足足大了两圈,衣袖又空又长,将她的手遮得只能瞧见五个指尖。
  徐静书扁扁嘴,将过于宽大的衣袖卷至手肘,露出干瘦细腕上沁血的伤布。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摒除脑中杂念,将伤布一圈圈解开,吹吹已崩裂的旧伤,仿佛这样能止疼。
  将瓷壶中倒出的那碗凉开水喝去小半,沁凉白水猛地入喉,直落胃袋,惊得她一个激灵,脑中霎时清明。
  ――要凉水承接,这样才不会很快凝固。
  ――照之前的实例,若从右腕取血,致死的几率小些。
  ――对,沿着这里划开,刀口切莫偏了。待血涌出后数到十,迅速扎紧伤口上方脉跳处。
  她握紧匕首,极力回想那些人取她活血时的画面与言词,照着记忆中的痛楚纹路,一丝不差地划拉开去。
  不怕的。她很聪明,不会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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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廿四寅时,日夜交替之际,整个镐京都在昏昏残梦中将醒未醒。
  随着寝房门慢慢打开,廊下候了一夜的长信郡王夫妇倏地从椅子上站起。
  一旁的侍从们也绷直腰背,全都屏息凝神紧望着徐静书。
  清冷晨风拂过衣摆,愈发显得她身躯瘦小孱弱。
  惨白的小脸上隐隐透点青,双眼发直,恍兮惚兮,半晌找不着落点。
  这副模样叫人看不懂事情端倪,徐蝉被惊得两腿发软,在侍女的搀扶下颤颤迎上去。
  “静书,你表哥……”
  听到徐蝉的声音,徐静书勉强拢住涣散的目光,抬头怔怔冲她扬了唇:“他疼,在哼哼。”
  据太医官们的诊断,赵澈坠马触地时伤及头部造成昏迷,连日来是五感尽失的。若已能哼哼喊疼,就是说――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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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含光院又发生了什么,徐静书全不知情。
  她在念荷的搀扶下回到客厢,恍恍惚惚嘀咕了句“我先睡会儿”,便兀自和衣而卧,软绵绵蜷进被中。
  仿佛周身精力全被抽干,整个人像具忘了填塞中空的皮偶。
  睡一觉就会好。以往每次有病有伤,都是睡一觉就好的,她不怕。
  徐家祖上在淮南是小有名声的书香之家,但徐静书生不逢时,没赶上家里风光的年月,实在不是个身娇体贵的命。
  她父母成婚不久,异族铁蹄就侵门踏户。前朝亡国,短短数月之内,江左三州呈流血漂橹、十室九空的惨状。侥幸活下来的年轻夫妇仓皇逃到江右,狼狈辗转数年,终于回到徐家先祖最初的来处――钦州堂庭山间的破落村庄。
  夫妇俩在人烟稀少的山间小村结庐而居,垦点荒地勉强度日。
  她父亲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母亲更是碧玉娇娇的大小姐,二人年少时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突然要靠耕种活口,艰难潦倒可想而知。
  到徐静书五岁时,父亲积劳成疾,不到三十就撒手人寰,母亲独自带着她,日子过得愈发艰难。
  苦撑三年后,她母亲应了同村胡姓庄稼汉的求亲,母女俩总算能一日吃上两顿饭。
  如此身世的徐静书自不会是温室娇兰,看着身板瘦小、性子怯软,却经得起风雪,耐得住摧折,绝不会轻易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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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卯时睡到未时,足足五个时辰后,徐静书被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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