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生活录》第40/114页


  “小姐!”忽而响起一声急切的呼喊,秦蓁缓过神来,一把推开陈明睿,连忙循着声音望去,是秋诗站在桥头,脸色明暗未知。
  “秋、秋诗,你来多久了?”秦蓁心中一咯噔,她与陈明睿的事从未与秋诗说过,如今秋诗突然出现,她究竟听了多少?
  秋诗没有回答,面露严肃,走到秦蓁跟前,握住秦蓁的手腕。“小姐,您怎么走这儿来了,可是迷路了。快和奴婢回去吧,思颖小姐找您快找疯了。”拉着秦蓁就往等会走。
  秦蓁回头还想对陈明睿说些什么,秋诗握住的手暗暗发力,秦蓁吃痛只好作罢。一路上主仆二人相顾无言,秦蓁用脚底板想都知道,秋诗这是真的生气了。
  *
  宋思颖差点没急的哭出来,是她带秦蓁出来的,要是表妹真出了事,祖母还不把自己吃了?所以秦蓁和秋诗回来时,她一个熊抱抱住秦蓁“蓁儿,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以为谁把你拐走了。”眼泪汪汪的,反反复复说着没事就好。
  秦蓁替她抹泪“表姐,我没事。我就是被人群冲散,京城又大,一时没见着方向,迷了路。幸亏秋诗来找我,没出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冻。”
  “没事就好,来抱着手炉暖暖。”宋思颖递过一个金丝绞云纹手炉“要不是谢公子,你在外面还有好冻的,一时半会哪回得来。”
  “谢公子?”秦蓁看见宋思颖身边一消瘦身材男子,长得眉清目秀,对自己微微颔首,笑的和煦,但笑意并未涉及眼底,深邃的眼神中是秦蓁看不懂的寒冷。在哪见过此人么?好生面熟。
  “就是我身边这位奉国侯府二少爷,谢梓安谢公子。刚刚还是他来报信,说见着你被人掳了往西边去了。”宋思颖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蓁儿,你当真是迷路?”
  “当、当然了。”秦蓁说话有些吞吐。“那为什么谢公子说,看你被掳了呢?”
  “可能、可能......”
  “或许是灯会人太多,在下看晃了眼,秦姑娘没事就好。”谢梓安先开口帮她解了围,秦蓁感激的望向谢梓安,对他点头致谢“多谢谢公子。”
  “秦小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谢梓安很是客气。
  宋思颖与秦蓁再三感谢后,见时候不早,今日又发生太多事,两人都已疲惫不堪,挥了挥手带着侍卫丫鬟回了武国公府。
  秦蓁总觉着谢梓安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他。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又往回望了眼,没成想谢梓安也凝望着她。
  两人隔着灯会,互相对望。明明灭灭的光影打在谢梓安的脸上,原本清隽的脸庞平添了一份邪气。他勾着嘴角,拿出兽面,戴在脸上,露出的脖颈纤长,不像戴着狰狞的面具,反而似头顶王冠的皇者。
  原来他是刚才听见自己呼救的那人,怪不得知道自己去了青桥方向。秦蓁掐了自己一下,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可别真是被陈家爷爷吓傻了。
  想起陈明睿,秦蓁心中已无原先的悸动。她明白今夜的事已超脱太多,无论那一条放在武国公府里头都够她万劫不复。只是陈家爷爷就像黑夜里的灯火,冬日里的暖炉,总有让人忍不住接近的理由。
  谢梓安戴着面具,走进人群里。默默的从衣袍出拿出一个手炉,放在手中反复把玩,手炉上的银饰微微泛黄,凸起的花纹被磨得不太明显,吊着的大红穗子退了色,说是水红也不过分。
  他轻笑一声,陶陶恐怕早就忘了手炉,不过不要紧,日后他的小姑娘自会记得。
  *
  
  回了武国公府,秦蓁拉起宋思颖的手“表姐,今晚的事都怪我不小心,所幸也没出大事。外祖母她年岁大了,你若告诉她,凭添担忧,要不还是别说了?”
  宋思颖正有此意,人是在她手上走不见的,告诉祖母自己也讨不了喜。“还是蓁儿,想的周到。那我们拉钩,谁都不能说,就当我俩的秘密了。”秦蓁笑笑伸出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宋思颖见二人都发誓,开开心心的回了东院。
  只是宋思颖能不说,秋诗也能沉默?她毕竟是外祖母给自己人,娘亲又是外祖母的贴身嬷嬷。一整晚秦蓁都盯着秋诗,妄图从她的表情中窥探一二。不过自秋诗回来后便一言不发,对秦蓁也是一如往常。
  “小姐,时候不早了,歇息吧。”秋诗帮她洗漱完毕,说了句让她休息,吹灭烛火,退了出去。
  一时间暗夜的寂静袭来,秦蓁心中忐忑不安,左翻右侧后,睁着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床边的帘幔,直到鸡鸣响起,才忍不住困意,倒头小憩一会。
  *
  第二日一早,秦蓁照例去给外祖母请安。
  老太太什么也没说,让人安排了饭食。笑嘻嘻的和秦蓁吃完,似乎一概不知。
  秦蓁放下心来,喝口清茶解腻。
  “你是不是一直好奇依米的事?”老太太悠悠的开口,说的内容却和秦蓁想的大相径庭。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了!我超喜欢陈家爷爷的!
不过被秋诗发现了,大家觉得老太太知道他们相会的事咩!
这章又cue了小谢出来客串,emmmm小谢比他们俩大挺多的,年纪应该和秦蓁死去的姐姐差不多大。
最后豆豆想做个勤奋的日更豆,打算吧每天更新的时间固定下来,大家觉得哪一个时间段比较好~

  ☆、不配

  秦蓁没反应过来, 脸上是疑惑不解, 为何外祖母突然说到依米的事?
  “依米或者你应该喊她大舅妈。”老太太自说自话。“她是你宋晁舅舅明媒正娶的妻子。”
  秦蓁猛地转头,眼中是抹不去的诧异, “外祖母,依米是宋晁舅舅的正妻?”她想过依米的身份,应当是宋晁舅舅的爱人,但是没想过居然是正妻。宋晁舅舅虽然身体不算康健,可怎么着都是武国公府二房的嫡子, 正妻居然是个外族人?
  “很诧异?当年你外祖父同我商量时,我也是你这个表情。”老太太慈笑着招招手,让秦蓁过来,坐在她身边,摸了摸秦蓁细软的碎发。“你宋晁舅舅是遗腹子,他的爹爹跟你外祖父一起出去闯荡,回来的却只有你外祖父。”
  秦蓁听得认真,把头靠在老太太身上。“你外祖父一生磊落, 唯一有愧的就是二房,她们孤儿寡母的,你外祖父自然多拂照些。晁儿又是个有出息的,身子不爽利,但一手丹青画的惟妙惟肖,就连圣上也是夸过的。”
  老太太回想过去武国公府的辉煌,那时老爷是开国元勋,风光无量。宋晁的丹青, 洛阳纸贵。还有五房的宋贤,刚刚考起探花。谁人不说武国公府风头正盛,哪怕吹口气,京城都要地动山摇。
  她苦笑又摇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可惜这个道理武国公府明白的太晚,这几年的武国公府不提也罢,哎。
  “宋晁舅舅是怎么认识依米舅妈的?”秦蓁见外祖母又笑又摇头的,忙着把她的思绪扯回来。“依米的爹爹是个龟兹商人,年轻时在云中郡被你外祖父救过。后来到京城经商,想着报恩,多次求见你外祖父。你外祖父被他诚心感动,在府中设宴邀了他。”
  “因着是家宴,大伙都在。晁儿也在席,有时想要是时光能够回溯,我定要费尽全身力气拦着他不让他出席。”老太太望着秦蓁“蓁儿,依米实在是太美了,任何人见着都会折服在她的美貌之下。她为报答救父之恩,饭罢舞了一曲。至今我都还记得她穿了一身舞衣,红纱敷面,赤足而立,裙边镶了铃铛,翩翩起舞时,随风作响。阳光透过她的纱面,是灿然笑意,一曲舞罢,人人都沉醉其中。你宋晁舅舅更是看痴了。”
  对于依米的美貌,秦蓁毫不质疑,她见过那一院子的丹青。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素描丹青都美的倾国倾城,何况冰肌玉肤娇滴滴的真人。“然后呢?”
  “或许是你宋晁舅舅久卧病榻,没见过这般灿然明丽的女子。一见倾心,日日求着你外祖父去提亲。”老太太叹气“你外祖父起初是不同意的,依米美则美矣,可出身不高,既是商户之女,又是异族人,配不上你宋晁舅舅。后来耐不住你宋晁舅舅恳求,本就对二房有愧,索性不如圆了你舅舅的念想,顶着压力应了下来。”
  “依米的父亲很是高兴,开开心心的把女儿许了过来,婚礼后又一人回了龟兹。”秦蓁听到这儿,都是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应着话本的发展,该是你跳舞来我作画,琴瑟和鸣恩恩爱爱到白头才是。
  “依米的性子开朗,是个憋不住心事的人。可偏偏不会官话,逢人笑脸相迎,却无法和人沟通。你宋晁舅舅也是个闷罐子,作画时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一憋大半月都是常事。他没有注意到依米日益消沉的脸蛋,还以为自己的新妇在京中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那不比关外夜夜风沙来的舒坦?”
  秦蓁想起宋晁舅舅做的那副山水画,注定凋谢在烟雨朦胧的玫瑰,不正是指的依米。“再者京中的生活,从来就不是一家子闭门过日子就行的。晁儿是二房的嫡子且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子,一朝娶了异族女子,背后关注的、指指点点的不在少数。这世道女子本就比男子承受的多,无论是那方的过错,最后归咎到女子身上的不胜枚举。那阵子京城都在传说武国公府宋晁少爷是被妖精勾走了魂魄,迷了心窍。”
  老太太讥笑一声“传的有模有样的,若不是我就住在府里,定也会被哄了去。”她抚上秦蓁的脸蛋“生而为女,又长在京圈里。人前人后是无数双狠毒的眼睛,稍有不慎便会从你身上剜去一块肉。”秦蓁不知老太太是指依米还是她,不敢直老太太的目光,低下头去。
  “依米的日子不好过,就算听不懂官话,她也看的明白那些怨毒的眼神。想诉苦又无人可说,对家乡的思念,对京城的失望堆积在一起,她终于爆发了。她和你宋晁舅舅大吵一架,用仅会的一些简单用语一遍遍对你宋晁舅舅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时我都调解过好多次,只是都是治标不治本,依米的神色愈发黯淡。”
  “再深的感情都抵不过日日的争吵,开始时你宋晁舅舅还会哄着她为她作画博她一笑,到后面两人形同陌路,明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过得还不如点头一笑的陌生人。”
  “最后依米去世了?”秦蓁听宋晁舅舅说过,都是他害死了依米。
  老太太点头“依米是太阳花,应该生活在烈日下才是,用精致的花盆供着,灌溉琼汁玉液反倒是害了她。等你宋晁舅舅意识到时,已为时过晚,她像是凋谢在风中的玫瑰,朝着关外的方向说了句回家,便一片一片落在泥土里。”
  秦蓁瞪大眼睛,依米最后居然是郁郁寡欢而死“晁儿亲手理的她的尸骨,顺了她的心意,托人带去了龟兹。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最后却连所爱之人的骸骨都不曾留下,晁儿经不住打击,觉着依米的死全怪他的任性妄为,一蹶不振,精神也是时好时坏,妙手丹青最后变成一个买醉的疯子。”
  老太太拍了拍秦蓁的手,认真的凝视着她“你舅舅是真心爱慕依米的,依米何尝不倾倒在他的才华下。可才子佳人变作怨偶,最后阴阳两隔为何?”
  秦蓁闪避着目光“我、我不知。”
  “蓁儿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呢”老太太摇摇头“因为他俩不适合,若你宋晁舅舅只是普通的才子,背后没有武国公府,或许他们会过得轻松些。若依米是京圈有名有姓的贵女,别人只会说二人是天上的神仙眷侣地上的鸳鸯,或许真能到白头。”
  秦蓁眼中已有泪“般配真当这么重要?没有如果万一?”
  “没有如果万一,蓁儿你扪心自问,你愿意用所有博一个万一么。”秦蓁愣住,任泪珠子落成串,一颗颗滴落在地上,发出滴滴拉拉的声音。
  老太太将她抱入怀中“你觉着你二奶奶是个好人么?”秦蓁还在垂泪,轻轻的点了点头,二奶奶虽然不大方但逢年过节都会送上自己做的东西,对自己还算不错。
  “如果我说依米的死她也有份呢?她打从心底看不上这个媳妇,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秦蓁不敢置信“你二奶奶那样和煦的人都下过狠手,你觉着归义侯夫人是个良善的么?侯爷那么多庶女,如今一个个悄无声息,下得了这样的手,会让一个孤女进门当正妻?”
  秦蓁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将头埋在老太太的怀中。老太太拍拍她的背,细声安慰着。她知道陈明睿那小子是个好的,性子直又真诚,可偏偏生在归义侯府还是嫡子,他的正妻注定只能是名门贵女。且大房五房必有一争,蓁儿真的嫁过去,到时候里外不是人,她又该如何自处,还是早些断了念想的好。
  福寿阁里,香烟袅袅萦绕,一声声啜泣飘出,伴随着一道无奈的叹息。外头已经化雪,大地回暖,春天就要来了,只是屋内那人的春天又何时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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