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那些事儿》第2/25页


  观察室里,袁朗看着挨骂受罚还喜滋滋的张楠,“你还挺高兴。”张楠选择忽略这个话题,拧条温毛巾擦掉袁朗脸上的油彩,顿了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哦,原来你长这个样子。”笑一笑,低头开始认真记录:“呐,袁朗,何方神圣啊?”袁朗挺自豪的扬了扬眉:“老虎团三连三排,中尉袁朗。”看看张楠强打精神的样子,“你真不用睡会儿?”张楠发困地拍拍自己的脸:“老虎团三连三排中尉袁朗!你睡会儿,呆会儿手术。”说着就又跑出去了。
  袁朗再看见她,是自己要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张楠噔噔的跑过来,有点儿喘,对医生护士们歉意的笑笑,然后低头软软地说:“袁朗,你放心,你的阑尾炎估计是跑出来的,咱们做个小小的手术,很快很快就好了。”说着用小指尖比了个小小,哄孩子似的在袁朗面前晃晃,眼睛里光彩闪烁,很可爱。袁朗笑了,点点头:“嗯,回头见。”瞬间的温馨骤然被王大夫轻斥打断:“张楠,你很闲是吧?跟手术!”张楠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得瑟这地方儿。直起身柔声跟王大夫解释:“李主任说我十八个小时没下班儿了,不适合跟手术。”王大夫看看她:“是吗少尉,我觉得你挺有精神儿的。这是命令!”
  车上的袁朗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因为他那时候突然觉得,张楠陪他做手术也不错,后来啊……岂料祸福如朝夕……
  手术台边儿,王医生判定局麻就可以,让张楠实施锥管内麻醉。张楠抬头:“麻醉师呢?”王医生脸色一紧,“2号手术室忙活呢。老虎团的怕什么,你学过你来。”
  张楠抿抿嘴不说话,扶袁朗呈侧卧姿躺好,点儿晕,就掐掐自己手心,摸准了他腰椎三四间隙,消毒皮肤,覆消毒巾,做的很顺,可是拿起针管准备穿刺的时候,张楠觉得自己的手又开始抖,努力再三也稳不住,心一急睫毛上瞬间凝了汗,视野立刻模糊了。她身旁的实习少尉小赵推了推张楠,“要不我来?你去再检查下设备。”张楠疲惫的点点头。王大夫却低头呵斥了一句:“小赵你去拿血浆来。”小赵回头对张楠说:“要不还是你来?”张楠“啊”了一声。
  就在这时,隔壁二号手术室的李主任突然大喊:“病人大出血了。”顿一顿:“来人,把这个实习生给我拖出去,学医还怕血。”张楠回头一看晕倒的是自己同学江心,连忙过去帮忙,低低的问:“江心,怎么了这是?”江心回了口气:“连两台手术。累的。”张楠皱皱眉头:“忙什么啊?”小赵在张楠耳边嘀咕:“还不是为了你那老虎团的兵腾手术室吗。”回想师兄刚才发的脾气,张楠觉得,也不能怪他。有点儿歉意地看着大家。
  此时,谁也没在意,呈侧卧姿呼吸不畅的袁朗下意识自己翻了过来。无影灯打开,王医生一刀见血。床上安静的袁朗“嗷”的喊了个天翻地覆。王大夫放下刀,冷冷看看张楠,又看看袁朗,“嘁”了一声。张楠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头顶,回头对袁朗嚷了句让自己后悔了一辈子的话:“喊什么喊,老虎团的还怕疼呢啊?!”迎着张楠的目光,袁朗紧紧抿住了嘴,急促呼吸两口,然后索性连眼睛也紧紧闭上了。
  之后的手术很顺利而安静,病人很配合。李主任不放心,过来监督了下,然后确认情况稳定。直到手术结束缝合完毕,小赵一声尖叫:“张楠!你没给他局麻啊!”张楠心惊胆裂的看着那满满一管针剂,浑身冷汗汹涌而出。已经出门的王医生和李主任连忙跑回来,李主任迅速检查了下袁朗的情况,回头厉声问:“怎么搞的你们?真没麻醉吗?”王医生瞪了小赵一眼:“你看清楚了么?别胡说。”小赵颤巍巍的指了指药盘儿,然后又叫了出来:“没了。”大家再看的时候,药盘里什么也没有。就在这个时候,袁朗嘶哑的声音低低响起来:“当,当然麻醉过了……否则,我,我能这么安静的让你们切开么?”
  李主任挑挑眉毛,回头看了看王医生和脸色苍白的张楠。王医生松了口气,点点头。李主任大手一挥:“手术成功,麻醉正常。”走到门口,回头问:“病人送干部单间疗养,张楠负责特别护理。你们有异议吗?”小赵舔舔嘴唇:“没意见。”王医生很干脆:“没意见。”然后推一把发呆的张楠。张楠讷讷的说:“可是……”王医生粗暴的打断她:“没有可是。送病人过去。”
  病房里,张楠浑身僵硬的看着袁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觉得师兄的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肩:“没关系,楠楠,你的记录还是完美的优秀。”

  画虎画皮难画骨

  张楠猛然扭头,第一次爆发似的对上了王潇杰大夫--这个和自己一起被称为“双璧”的优秀师兄:“这算什么?!我的纪录不用你管!你都要调走的人了,别多管闲事!”
  王潇杰闷了一下午的火儿也冲上来了:“我多管闲事?不管你就完了。你还想不想进军区总医院了?!啊!我这两天看你就有点儿走火入魔!跟野战你玩儿什么命啊?我们就应该回军区脑外胸外,我们吃的苦才不算白费!!”说到这里,他还是缓了缓口气“楠楠,你清醒点儿吧,我们的记录一样好,我比别人更知道你付出了多少!”张楠看着他,拳头捏得发白:“我乐意在野战!我乐意干战地救护!我不用你护着。他的事儿我自己负责任。”
  袁朗躺在病床上,疲惫地看着这两只炸毛儿猫在自己病房怒目相向,呵斥顶嘴责备声音,虽声声入耳;脑外胸外创伤外科,他操不了心。苦笑一声,他觉得自己真是累到家了,这会儿连呼吸都费劲儿。默默祈祷一下:可有何方鬼怪神灵妖孽能让他们安静一会儿?我袁朗情愿出卖给您我的肉体和灵魂。
  事实证明,出卖灵魂或肉体的愿是不能乱许的。门外传来一个带笑意的悠悠声音:“姑娘,为小伙子负责任的话可不能乱说啊。”张楠余怒未消,想也不想朝陌生声源瞪过去:“你少废话!”
  “哟,厉害啊。”啧啧有声的赞叹。张楠循声望去,门口站了个眉目极周正的中校,常服笔挺,端庄严谨,几乎就差把党的好干部刻在脸上的那种正派军官。李主任一脸严肃地站在他身边儿,看了看王潇杰和张楠,骂一句:“丢人不够是不是?高材生们?”看看王潇杰:“你,值班儿去。回头再跟你算帐。”王潇杰向主任和那陌生中校行个礼,转身出去了。
  李主任踱到了袁朗床边儿:“拿出来吧,你留筒麻醉剂也没用啊,那玩意儿没办法存着当生物武器。”
  袁朗犹豫了一下,从被子底下拿出来针筒。李主任掂了掂,回头对那中校说:“怎么样,铁路?不是我骗你吧,这孩子到你那儿准行!当代刮骨疗毒啊。”
  袁朗看着这个被称为铁路的不速之客,虽然腹痛气虚,可是脑子还在飞速旋转:这铁路是什么路数?他直觉这个人不一般。尤其是他的长相,国字脸,重眉大眼,气质凛然。按说是很标准的军人长相,很标准的军人气质。可是袁朗第六感觉:太吓人了!也许因为他长得实在太标准气质太正派,所以让自己觉得这人分外让人觉得不踏实。
  铁路看了看袁朗:“行啊,小关公,哪个团的啊?”
  袁朗努力大声回答:“报告中校!老虎团的。”余光到处,看见张楠楚楚可怜的站在门口,额上的头发都被冷汗打湿了,不知怎么的就接了一句:“不算关羽,脸不够红。”
  李主任噗哧乐了:“中尉你脸倒不够红,看我们少尉到现在脸还绿着呢。她那小脸儿可是我们野战景点儿之一啊。”
  脸红是烧的,脸绿是蹭的。袁朗和张楠眼神空中交汇了一下儿,俩人眼睛里无声的笑了。气氛好像好了很多。
  倒是铁路独自沉吟:“老李,这次是虎口夺子啊。难度大。”李主任微微一笑:“那就看你道行了。”铁路一挑眉:“要不,帮我安排安排?”李主任斜眼看了看铁路,铁路在李主任耳朵边儿说了句什么。李主任一笑:“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誓,转身而去。
  袁朗和张楠,满脸黑线的听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明目张胆的说了一番黑话之后潇洒离去,相对云里雾里的发呆。过了一会儿,袁朗费劲的清了清嗓子说:“领导说话就这样儿,你也别害怕。”张楠实话实说:“我是替你害怕。”袁朗摇头:“未必你就那么安全。”说着莫名地打个寒战,觉得这事儿挺邪行,越想越渗。张楠摇头:“你别说的那么悬,你又不是佛爷无所不知。”
  正在这个时候儿门外一声大喊:“袁朗!你个小兔崽子没事儿吧?”原来是老虎团长号称刘老虎的刘正义来心急火燎的来探望心头肉来了。后来张楠形容刘团长对袁朗的探望就是那种进门儿大喊一声儿:俺地儿啊,你咋伤成这样儿了的心急火燎。给个过门儿就能唱起来:骂一声贼红军丧尽天良,全不看他骄儿贵体染恙。战友情阶级义全不顾念,全团上下丧心病狂。至于袁朗同志孤军深入,炸军火,杀军官,一比十四的战损比率(算张楠杀的那四个),对红军造成的心理生理创伤刘老虎护犊子全部自动忽略不计了。
  这边儿热闹着,张楠正在袁朗的支使下忙活着给领导搬椅子倒茶。一回头,突然发现李主任作为主治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直把张楠吓的一激灵。忙乱一阵,两个单位家大人总算落座寒暄客套起来:“手术顺利,无惊无险。”
  听得袁朗和张楠一个看天,一个望地。然后铁路铁中校就神使鬼差的和刘团长“偶遇”了。铁路同着两个后辈儿面无愧色的表示自己刚从演习前线回来,对刘团长带出来兵的出色表现给予极大的肯定。刘团长明显红脸汉子架不住三句好话,马上得瑟上了:他家好兵多了,比如袁朗。于是刘团长、铁路、李主任合伙儿把袁朗夸的天上少有地下皆无。然后铁路开始自夸家门,什么自己那儿是A大队特种兵,个顶个儿的兵中之王,强者中的强者,英雄中的英雄。谁把好兵苗子送给他那是利国利民强身健体福及子孙恩泽后代的光荣行为。可你仔细品他说话藏着掖着劲儿大了去了,最后出奇制胜的问了一句:“敢不敢把袁朗送我那儿去锻炼考验啊?老弟,这也就是咱哥儿俩投缘,我给你面子。”
  刘团长他也不傻,愣了半天扔出来一句:“袁朗他生是我老虎团的人,死是我老虎团的鬼。”铁路也很爽快:“兄弟,说了这么半天了,咱哥儿俩各退一步。袁朗这孩子他生是我老A的人,死是你老虎团的鬼,怎么样?”
  后来袁朗和张楠各自带兵有下级后,张楠问袁朗:“你说当领导是不是就得这样儿啊?”袁朗认真的想了想:“反正亏心这俩字是得从字典拿掉了。”张楠点头称善,把这个打有军衔那天起就大自己一级的夫君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铁路和刘团长争执不下的时候,李主任出来打圆场:“要不问问孩子本人?”
  众大佬这才想起来病床上刚做完手术的袁朗同志,目光所到,却见他小人家,双目轻阖,呼吸平稳,表情恬淡,鼾声隐隐,敢情人孩子睡着了。可喜床边儿还有个不错眼珠儿伺候着的小可人儿,轻树食指,漫嘘一声,声细细,语滴滴:“他这两天太疲劳了,又刚做完手术,明天之前恐怕都醒不过来了。咱们不吵他好不好?”然后怯生生后退两步,低垂臻首,一副闺中娇女静听父兄主张的模样。
  此言一出,铁路、李主任连床上的袁朗嘴角儿都抽了抽。铁路很赞赏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畏刀光剑影敢顶风作案的小张楠,大手一挥,“刘老弟,是爷们儿的咱们打个赌怎么样?如果这小姑娘一个星期能把袁朗治好,他去参加老A初选。如果没治好,他继续在老虎团当你的尖刀,如何?”刘老虎输人不输阵,大吼一声:“好。”就此定案!两个人一起看向张楠,各有深意,异口同声:“姑娘,组织相信你啊。”张楠那时候是连哭都不会了。
  好容易盼走了这些牛鬼蛇神,张楠马上跑到床边儿摇晃袁朗:“别装了,安眠药还没给您打呢。佛爷您给个话,咱怎么办啊?”“佛爷”缓缓睁开双眼,诚恳地教诲张楠:“本佛爷自身难保,你求人不如求己。”说罢合眸睡去。张楠不敢砸袁朗,气的死磕砸床:“你个烂人!!”
  袁朗真是又累又疼,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混混沌沌的再睁开眼睛时,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做这梦是因为武侠小说儿看多了,因为一般英雄醒来,身边都陪一美女。晨光熹微中,自己床前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美人呢?再眨眨眼,这白袍绿裤的美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袁朗想了想,要不就是聊斋花精?眼前花精动了,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谢天谢地,至少这手看着眼熟,袁朗下意识的说:“张楠吧,你可把口罩摘了。”声音黯哑,自己都吓了一跳。张楠调了调液体,回身捧过来一套干衣服,慢慢扶袁朗起来换上,动作柔得像早上的风:“你夜里发烧了,可折腾呢。刚才出了一身透汗,咱们换件儿干衣裳再睡会儿好不好?”
  袁朗看看张楠的黑眼圈儿,迟疑道:“你没休息去,就守了我一宿?”张楠摇头又点头:“我加大夜班儿呢,看着液体,帮你物理降温,忙了大半夜。”停一停“快天亮的时候趴床边迷糊了会儿,闭上眼睛就是你在手术台上没有麻醉的样子……然后,就吓醒了。”眼圈儿先红了,然后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把脸扭向侧边儿,声音也是幽幽的:“不管怎么说是我得责任。我欠你一大的,让你受那么多罪,也不敢说对不起什么的,就是有机会一定要补偿你。”回头看袁朗发誓似地:“真的。我以后补偿你!”
  袁朗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乐了,“你还补偿我呢,丫头,我牙都酸倒了。”说着突然想起铁路他们的事儿,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演习后第一天的太阳升起来了,袁朗和张楠对坐着唏嘘他们未知的命运。

  匣中长剑夜自鸣

  袁朗躺在床上表情复杂的看着张楠。彼时美人正大口小口的吞噬着刘团长给他送来的蛋糕。袁朗说:“你给我吃点儿行不行?”张楠摇头:“不行,你现在不能进食,得等排气以后才考虑。”袁朗说:“你给我留点儿行不行?”张楠摇头:“不行,我怕到时候保质期过了,你吃了出问题。”袁朗说:“你把鼻子上的奶油擦擦行不行?”张楠摇头:“不行,我现在腾不出手来,”抬头看看袁朗,几乎埋怨的口吻:“你反正躺着没事儿,就不能帮我个忙么?”
  走廊里仿佛有脚步声起,为张楠后半辈子的形相考虑,袁朗还是费力的偏起来身子帮她把鼻子上的奶油抹了下来,然后怨恨的看着张楠抢先把自己手指头上的奶油舔了。
  门外一声咳嗽,王潇杰上尉撇了下嘴:“给你特定的生日蛋糕你说不爱吃,蹭人家的倒吃得挺香的啊。”知道昨天师兄是关心,张楠有点儿后悔跟师兄吵,笑了笑,“我从来就不爱吃蛋糕啊。”上尉嘲讽的看看张楠的嘴角:“是吗?”顿一下,口气软和了点儿:“还不回去?”张楠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下大夜班儿,我呆会儿走。”上尉咬咬牙:“随便你!”摔手走了。
  张楠怅怅的看着师兄的背影,呆了呆,突然回头问袁朗:“我真的不爱吃蛋糕,你信么?”有点儿疲惫,有点儿委屈,样子看起来很可怜。袁朗叹口气,点点头:“我信。”再叹口气,擦擦她嘴角儿,不自觉地哄她:“再吃点儿,慢慢的,别噎着。”张楠孩子气的点点头,听话的继续吃。心里莫名的舒服了许多,无论情况多奇怪,至少袁朗相信,因为他认真在眼睛里。
  袁朗心里说:上尉,你记得她生日,怎么就不记得她三十多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呢?三十多个小时,别说蛋糕,就是窝头也得狼吞虎咽啊。
  看张楠吃饱喝足的打个哈欠,袁朗说:“少尉,你注意休息。”张楠点点头,帮袁朗躺平,帮他按摩腹部,手势不轻不重,按了几分钟,袁朗忍不住问:“你还不下班儿,这是干嘛呢?”张楠一边按,一边解释:“你手术损失体力太多,我不敢让你下地活动,咱们按摩帮助排气,你就可以吃东西了。”说着笑得很自豪:“我们家祖传中医,我按摩技巧不错,你放心。”袁朗问:“什么是排气?”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听到一个人类消化系统气体造成的声音。袁朗脸难得的红了,喏喏的说:“对不起,是我。”张楠笑的眼睛弯弯:“这就叫排气,是按摩追求的效果。说明你消化道通畅了。”
  袁朗点点头:“通畅了,然后呢?”张楠满意地站起来,向袁朗告别:“然后你开始进食,我回去睡觉。”
  张楠再看见袁朗是大约20个小时以后。美人休息充分,神轻气爽的去他的病房值班,一进门就看见袁朗用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的眼神看着自己。张楠觉得自己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快了,脸也微微发起烧。不敢再看他,怪别扭地……
  可惜,少女怀春的异样只持续了30秒。袁朗用伸冤的语气跟张楠说:“张楠同志,求求你跟他们说说,别再给我喝小米粥了成吗?这又不是坐月子。”张楠瞬间恢复正常了,莫名郁闷。
  即便如此,张楠还是用半个多小时耐心细致的给袁朗解释流质食物对手术后恢复的重要性。袁朗咬定青山不放松:“你看我这脸色,还不如手术前呢。”张楠很诚实的看着他:“你手术前脸上全绿,起码现在是人色儿了。”袁朗突然看起来很疼的捂住伤口,痛苦地跟张楠说:“又疼又饿。”张楠心里某个地方突然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丢下一句:“咱们少吃多餐好不好?”然后飞也似的跑了出去,留下袁朗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看着门口。
  张楠记得那天,自己站在走廊里,脸上发烧……
  还好,或者很糟,那天王潇杰给张楠安排了许多许多任务。张楠也很想忙,仿佛这样看见袁朗就不会怪怪的。上午袁朗过的挺清净。只有一个老虎团的兄弟跟他核实了他演习杀伤记录,还给他送了点儿资料。袁朗看着杀伤记录,思索了一下,在击毙十四名红军的材料上签了字。
  不到到中午的时候,张楠就给袁朗送饭来了,她用津贴买了排骨,特意拜托食堂帮忙炖的面汤。袁朗好象挺满意,吃的淅沥胡噜的:“这么忙啊?”张楠说:“啊,忘记麻醉的事儿,也不能就这么完了,惩罚潜规则。应该的。”袁朗停了停,“是不是包括了你师兄的第22条军规啊?”
  张楠帮他倒了点儿水:“其实他人也不错。他,就是坚持我不应该干野战救护。”袁朗停了筷子,点点头:“他说的对,你不适合干野战救护。”张楠瞪住他:“为什么?”袁朗对上她的眼睛,“因为你根本不适合当个军医。比如这次演习,你为什么开枪?”张楠理直气壮:“我赶着去救那个疑似动脉创伤的病人。那些红军不让咱们走!”袁朗认真地点头:“好,那你把我交给红军就可以了。”张楠不可思议的看着袁朗:“你跑到人家阵地后方杀人越货的,人家兵都红了眼睛了,我把你交出去万一他们打你怎么办?再有,你被俘到他们确认你真的生病,再把你送医院,我怕你就阑尾穿孔了!所以击毙那四个红军是最快的办法。”袁朗“嗯”了一声:“那为什么击毙我呢?”张楠想也不想:“你把人家祸害那么厉害,我不击毙你红军能让我带你平安脱身么?”袁朗鼓掌:“好!反映快,真聪明。”张楠沉脸看着他:“你什么意思?”袁朗认真地看着张楠的眼睛,平静地说:“军医军医,先军后医,作为军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忠诚。你有很多优点,聪明,果断,勇敢,专业优秀。但是你不忠诚,你没有属于演习任何一方的自觉。你只忠实于你内心的准则。当然,你觉得自己是把真实的生命看的最重要,但是这只能说明你很善良。你可以做个民用医院的优秀医生,可是我觉得,你不适合战场。因为你没有忠诚于自己战友的概念。”
  张楠想了想,刚要开口,就被袁朗一挥手打断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演习是假的对不对?”袁朗对上张楠瞬也不瞬:“可是你不知道,被你击毙的四个兵里,有两个老兵,因为演习成绩不突出,被安排复员了。”张楠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挣扎道:“起码,作为医务兵,我枪打的还行吧?”袁朗轻笑一下:“50米近距离扫射没隐蔽的步兵,是个人就做的到。”良久,张楠呼了一口气,闷闷地说:“我知道了。”退了出去。袁朗看着手里的面汤,把筷子一插,吃不下去了。
  然后,张楠就更忙了。
  袁朗看着她被指使的团团乱转,突然觉得很烦,干脆拉了被子蒙头睡。卫生员小周来看他,以为他不舒服,要去叫医生,却被少尉小赵拉住了:“由他去吧,这叫君王掩面救不得。”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袁朗听见,袁朗把被子一掀,觉得更烦了。
  干脆摁了救护铃,不到30秒,张楠跑步进来:“中尉,哪里不舒服?”袁朗呆了呆,抚上小腹的伤口:“嗯,我饿。”张楠盯了他半分钟,歪头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一会儿,端了碗冒热气的薏米冬瓜粥进来:“吹着喝啊,特意给你准备的,对症药膳,本来想下午给你端来的,谁知道你12点吃饭12点半就饿。”袁朗艰难的对付着滚烫的碗边儿:“22岁的兵当然饿的快。”张楠看他:“我才20,我怎么不饿啊?”袁朗低声说:“所以你不适合在野战。”
  张楠一把把碗抢过来,恶狠狠地看着袁朗。袁朗乐了:“急了就不给吃了?”张楠眼圈红了,拿起勺子喂他,喂着喂着:“你签字击毙14名红军,是怕人家复员兵的上级挤兑我对不对?”袁朗不说话,专心喝粥。张楠哽着嗓子继续说:“你把麻醉剂藏起来是怕你们上级控告我对不对?”袁朗还是不说话,接着喝粥。张楠吸吸鼻子:“你劝我离开野战是怕我师兄继续用22条军规折腾我对不对?你救我两回了,我知道。”
  袁朗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黯哑:“真聪明。可在野战医院一天就闯了两次大祸,以后谁有本事再救你第三回?”张楠把脸埋在袁朗的床边儿,闷闷地“嗯”了一声。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小赵大喊:“张楠快来帮忙,刀伤急诊!”张楠站起来,甩甩头,跑出去了。
  晚饭没有提早送来,不过张楠又买了鲫鱼给袁朗熬汤,还带了自己的晚饭来陪袁朗吃。张楠解释说:“22条军规之外的情况,真的很忙。”袁朗问:“真有刀伤急诊么?”张楠满不在乎:“附近的老百姓受伤,警察来了好多,说是流窜逃犯。”
  袁朗汤喝的很快,然后贪馋的看着张楠手里的烙饼,张楠警惕性很高的把饼藏到身后,“你只能吃流质。”袁朗和她商量:“弄汤泡泡就半流质吧?”“算么?”张楠还在犹豫着,不留神手里的饼已经被袁朗抢去一半儿了。
  晚上9点多的时候,袁朗又饿了,那时候张楠交了班,脱了白大褂,正在帮他洗衣服。袁朗摸着伤口,很真诚地看着张楠。张楠这次准备充分,义正词严的说:“不行!”演说刚开始,就听见自己肚子也咕的叫了一声,毕竟自己晚饭几乎被抢了一半儿。
  在那个春天的晚上,空气清新,袁朗病房窗子外面传来了一股很诱人的香味。好象是住院部后身新开的一家馄饨铺,最后一屉馄饨下锅了。张楠犹豫地问袁朗:“你说馄饨得算流质吧?”袁朗直接翻张楠的大褂口袋儿:“重点是你钱在哪儿?”
  张楠开心地掏出了一张百元的红票子,咚咚咚的跑去拿了保温瓶来,“从正门出去到馄饨铺比较远,我买来馄饨在窗下叫你,你用绳子把瓶子顺上来,反正2楼不高。”袁朗挥手做批准状。张楠开心地跑了。
  袁朗惬意的趴在窗台上,闭目屏息,甚至能听到张楠有点儿喘的跟人家买馄饨。期待食物的感觉真幸福,要不是张楠突然尖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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