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以前[巴比伦男宠]》第87/97页


  在赫费斯提翁的描述中,我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亚历山大,然而又有些不同。
  作为亚历山大的父亲,与亚历山大阳光开朗、性情冲动的个性相比,很显然,腓力二世却是个稳扎稳打、相当会隐忍的男人。那时马其顿还是个不堪一击的小国,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政治筹码,14岁的腓力一个人被送往当时称霸希腊的底比斯作人质,并在那里接受教育。
  按照希腊的习俗,他正好是处于青春期的男孩,所以很自然需要有一名年长的男子作为他的爱人兼导师。
  底比斯没有亏待这个小国的王子,他们指派给他一个重要将领,派洛皮德。派洛皮德宽于律人严于律己,衣着简单生活朴素,过着一种近乎于自虐的军事化的艰苦生活。而腓力所有的军事和政治思想几乎都是从派洛皮德那里学来的。
  原本按照底比斯的原计划,腓力并没有什么机会回来。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巧合。
  在他17岁时,强大的底比斯遭遇希腊另一个城邦费莱的统治者,一个也叫亚历山大的国王的突袭。突如其来的攻击使底比斯无暇顾及这样一个小国的人质,为了争取充裕的时间与亚历山大作战,派洛皮德将腓力放回了家。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一年以后,派洛皮德被亚历山大生擒。那个暴君像只贪玩又残忍的猫,明明随时都可以要他的命,却偏偏不动手。亚历山大给他机会组织兵力,给他机会反抗,甚至给他机会逃走,可是派洛皮德却非要亲手将他杀掉才罢休。
  他死在暴君亲卫队的剑下。
  腓力当然明白,那个曾经对别人相当温柔、对自己却严苛到令人发指的男人,那个曾经教会他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道理的将军,那个曾经牵着他走过底比斯大街小巷的派洛皮德就算不死,下一次再见面,他们也只有可能是战场上的敌人。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6年后,当腓力终于理直气壮地带领自己的铁骑踏上了费莱这片土地,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一只眼睛。他在战场上杀了六千人,然后又将三千俘虏全部淹死。
  “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赫费斯提翁停下来,看了看我。
  “所以,我可以推论腓力陛下真正喜欢的还真是男人?”我猜想自己脸上写满了震惊,酒全醒了,“天啊,那么,奥林匹娅斯女王又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他后来不是还娶了另一个女人做老婆?对了,那个刺杀他的侍卫又是怎么回事?”
  “他叫保萨尼亚斯。”赫费斯提翁道。
  腓力不喜欢奥林匹娅斯,可以说,他们的联姻完全是出于政治目的――娶一个来自马其顿盟国的公主,自然对腓力只有益无害。他接受了,可他不知道那是个像玫瑰一般美丽,却爱与蛇共眠的、武断专横的强势女人。
  当然,为了政治需要,他的婚姻也是一夫多妻制的。他一生娶过很多女人,从美艳动人的公主到勾魂摄魄的舞女。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取代派洛皮德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嘴上虽然没说过,可是他的失魂落魄、他的漫不经心,他很多时候醉酒之后不经意间低声呼唤的那个名字――派洛皮德,都在诉说一个事实。
  他怀念他的爱人,派洛皮德。


第70章
  很多年后,当少年腓力变成独眼腓力,当这个硬汉终于成为整个希腊的王,他有权力,也有女人,更曾拥有过男宠。其中有一个青年是腓力近身护卫队里的一员,叫保萨尼亚斯。男人女人,腓力并不在乎,至于保萨尼亚斯是如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也无从得知。
  总之有那么一段时间,保萨尼亚斯似乎是真的和腓力感情很好,直到有一天,腓力突然揽着另一个年轻人出现在皇宫之中。那个年轻人长了张聪明温和的面庞,很巧合的是,他的名字也是保萨尼亚斯。腓力不再宠爱他,而把大部分闲暇时间花到和那个和善的年轻人相处上。
  嫉妒作祟,使保萨尼亚斯变得尖酸刻薄。有那么几次,腓力不在时保萨尼亚斯无意中碰到那个备受宠爱的年轻人,便肆无忌惮地嘲笑他贫贱的出身和女人一般弱不禁风的体质。年轻人羞愧不堪,也不知保萨尼亚斯究竟说了什么话戳痛他的伤处,有一天晚上,他自杀了。
  对于这些事情,腓力并不知情。腓力仅仅是感到有一丝惋惜。除了派洛皮德的死,没有什么能真正打倒这个硬汉。这么多年,就算他再念念不忘,他真正在意的人也早已离他而去了。
  可这位自杀的年轻人的朋友却无法坐视不理,而这个朋友,还是个相当有权势的人,他就是腓力的岳父,腓力一个妻子克丽奥佩脱拉的父亲,阿塔罗斯。自杀的保萨尼亚斯曾是他的部下,又因为谈吐不俗和阿塔罗斯成了忘年交的挚友。阿塔罗斯非常欣赏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将来如果加以重用,肯定会很有前途。
  一听到他自杀的消息,阿塔罗斯震惊之余感到愤怒。他很快查出这件事跟保萨尼亚斯脱不开干系。然后一天晚上,他假借晚宴邀请保萨尼亚斯来做客,趁机将这个刻薄的青年灌醉,用令他最羞耻的方式报复了他。
  保萨尼亚斯被强奸了。他痛苦地熬了过去,绝望之中去找腓力控诉,可腓力却尴尬非常。他的东征大业就要启程,他还需要阿塔罗斯率军替自己出征,他并不想冒犯这员大将。只好把保萨尼亚斯的军阶提高一点以表安慰。保萨尼亚斯的绝望转为愤恨,他嘴上不再说什么,心里却开始暗暗筹备谋杀腓力的计划。
  那一年夏,腓力将女儿库娜涅赐婚给刚成年的阿明塔斯。那天阳光灿烂,热闹非凡,在众人欢聚的会场上,腓力在很多人的欢呼下抽身起来发表演说,准备祝福这对新人。然而就在这时,跟在他身后应该保护他的保萨尼亚斯突然抽出长剑刺向他,直接穿胸而过。
  所有人都傻在那里,像是丢了魂。直到亚历山大惊慌失措地从观众席跳下来,飞快地接住自己满身鲜血的父亲,失声喊叫,会场里才终于恢复了动静。人群混乱成一片,腓力轻轻握起亚历山大的手,眼睛里却没有太多惊讶和不甘。他看向亚历山大时,那眼神就好像透过他看到了更远的世界。
  而自始至终,奥林匹娅斯女王都保持着自己端庄高傲的姿态,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冷漠地注视着一切。
  “其实自从我知道了这些事情,我就一直在想,亚历山大为什么总是因为腓力陛下的死而苛责自己。”赫费斯提翁托着腮,一边出神,一边缓缓道,“后来我想也许我明白一点了。”
  我道:“他也许不能承受眼睁睁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被杀掉。”
  赫费斯提翁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吗,他其实不太喜欢他的父亲。对于他来说,与其说腓力陛下是个偶像或者英雄,倒不如说是需要自己战胜的一个对手。他向来是这样以为的,特别是有一次腓力在和自己新婚妻子的婚宴上无意中口出恶言说了奥林匹娅斯女王,那一次亚历山大气愤不已,和腓力顶撞,差点让腓力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我愣了愣,喝口酒,示意他继续讲。
  “可是这次腓力陛下之死大概让他意识到了,其实从内心深处他从来没有恨过自己的父亲,他尊敬他,他爱戴他。就算再气愤,再恼怒自己的父亲,可是他也明白,腓力陛下曾教过他很多道理,而是这些引导他走下去,走上正确的道路――他的父亲是个伟大的国王,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父亲爱他,就像每个人的父亲一样。”
  我会心地点头。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他跟我说腓力的生日时一个人坐在床边落寞的样子。
  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感觉自己缺少什么,就一定要拼命地向别人补足。就像年少时,曾经因为父母纠纷而感到自己缺少爱,等到长大了,明明自己也不懂得如何爱人,却非要用尽全力去向所有人表达自己的爱。其实他根本不怕爱人,他只是怕自己不被爱。
  保萨尼亚斯很快就被另外几个侍卫追上,被乱刀砍死。
  而整件事中,奥林匹娅斯女王的表现就显得更加彪悍,又耐人寻味。她不顾众人反对,给予保萨尼亚斯的尸首皇冠,并将他收敛掩埋,为他筑坟,还命人每年都要为他献祭。
  这样的行径难免会招来很多怀疑。
  “当时其实我也在场。”赫费斯提翁抬头看向我,“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
  赫费斯提翁笑了,这个笑容隐藏在黑夜中,却显得格外真实。
  “我跟着他跳下观众席,然后在腓力陛下咽气之后,将亚历山大从血泊中一把拉起,然后举着他的手对所有人大声道:‘各位,腓力陛下虽然走了,但是马其顿的国王依旧在这里,马其顿一日还在,腓力陛下的荣耀不灭,希腊的神灵就不会离开!’”
  我心中一凛,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出这种迅速的反应,抓住人心最脆弱的时候推亚历山大上位,不愧是赫费斯提翁。
  刚开始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很快,紧接着响起托勒密的喊声,然后是越来越多的百姓追随着他们开始呼喊,直到最后,连克雷斯特也在微微点头。
  当所有人都站起身为这位新国王欢呼,会场的气氛一下又显得悲壮高昂,死亡带走了一位伟大的英雄,又将另一位推上历史的舞台。
  赫费斯提翁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卑鄙无情?”
  “时势造英雄。”我想了想道,“你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情。”
  赫费斯提翁苦笑一下:“我也是希望尽自己所能帮他一把。你不知道,奥林匹娅斯女王也是个相当强势的女人,连腓力陛下也拿她毫无办法。腓力陛下最讨厌巫女和参与政治的女人,可是奥林匹娅斯女王两样都占全了,依旧活得好好的,可见的确是有几分手腕的。亚历山大是由女王抚养长大的,他最清楚他母亲的脾性,就算她是为他着想,他也不想成为她的傀儡。”
  我点头,这一家人还都是一样的脾气啊。
  我道:“亚历山大不喜欢他母亲吗?”
  “也不是,”赫费斯提翁沉吟着,似乎不知该怎么表达,“奥林匹娅斯女王对他很好,鼓励他最荒诞的野心,也培养他最无畏的勇气。可是宙斯在上,小时候的亚历山大真的很怕蛇。奥林匹娅斯女王每天让他抱着条毒蛇睡觉,实在不是个表达母爱的好方式。”
  我噗嗤一口喷出嘴巴里的酒水。想想这个小孩子害怕地看着自己床上那堆毒蛇,真是又想笑又很同情他。
  漫漫长夜,赫费斯提翁的声音轻柔低沉,如同一片羽毛一般缓缓拂过心头。
  不知不觉,破晓的光线逐渐透进来。我们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聊了一整夜,很惊讶也很意外。每次和他聊天,都感觉自己好像对他们的过去更加了解了几分,也更加理解他们的很多想法。不同于亚历山大总是随心所欲支离破碎的讲述,赫费斯提翁的话显得有条理又客观,还有很多属于自己的点评,好像就看到这段历史在眼前重新上演一遍。
  回到自己的营帐,我借着酒劲倒头睡了整整一天。直至傍晚时分,被外面突如其来的一阵雷声给吵醒,我揉揉眼睛,正要翻身继续睡,忽然听到外面有人一阵喧哗。


第71章
  原本不想理会,然而叫闹声着实一直持续了一阵,我也完全没了睡意。掀开帐帘,正想问门口的守卫兵,却正好对上一张熟悉的脸。青年漆黑的眼眸扫过我,正面无表情要引着马走开,我连忙喊住他:“吕辛马库斯大人。”
  他回头,将挂在腰间的头盔搭到马鞍上,又甩了甩额上的汗水,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用沙哑的嗓音道:“索格迪亚纳山攻占成功了。”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吕辛马库斯用亚麻袖口蹭蹭鼻尖,简洁道:“亚历山大又赢了。”
  “又赢了。”我愣了愣,自言自语似的重复了一遍,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吕辛马库斯这个人,我跟他接触不多,只觉得他不爱说话只爱睡觉,又面无表情,平日里很没存在感。我知道他并不是马其顿人,而是从雅典还是斯巴达来的希腊雇佣兵首领。从前跟托勒密聊天时曾经从他的言辞中得知一二,这个青年虽然还不到二十五,经历已经相当丰富。他做过奴隶,也做过搏击格斗手,被流放过,却在战役中无意中表现出与自己外表毫不相符的极其凶悍的身手,得到了上级的赏识。
  欢闹声还在不远处响着,很多士兵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这件事。吕辛马库斯看我一眼,忽然又难得地多嘴了一句:“你看上去好像既不高兴,也不意外。”
  我反问他:“你很高兴?”
  他耸耸肩:“不知道。”

当前:第87/97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