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依赖》第5/113页


  他闭上眼睛屏气,谁晓得肚子响了,非常尴尬。
  “饿了?我的泡面还没吃,给你?”
  “我不要。”
  靳融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吃东西,还是泡面这样多汁的东西,总觉得很不妥。但他没礼貌地不搭理别人的时候,也没觉得任何不妥。
  蒋易吃完泡面,靳融还在细嚼慢咽。等他把所有东西都吃完了,靳融才咽下最后一口饭团,干干净净的,嘴边没有一点污渍。
  真贵气啊,好像那种一尘不染的神明。
  难怪姚雪总夸靳融像神明,神明可不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吗?
  “你在看什么?”靳融挑眉,“吃完了吗?”
  蒋易赶紧把牛奶喝完,嘴边还沾了一点油渍。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活泼地说:“吃完了!谢谢你等我。”
  靳融和蒋易走在闷热的夏夜里。
  周围还有小虫子在叫,抬头是明亮的月,路灯把他们俩的影子拖得很长。
  蒋易比靳融高一点儿,影子也比他长一点,走路好像火柴人。他对着他俩的影子笑,不知在笑什么,引起靳融无言以对的目光:“你在笑什么?”
  “我跟你的影子,很长!”
  “……”
  靳融没有回头看影子,因为看影子是很无聊的事情。他与蒋易并排走着,隔了两个人的距离,不近,也不太远。蒋易是一个话很多的人,他可以自言自语说一路,也不管靳融是不是在听。
  蒋易说:“我原来是师大附中的,学的是物化。”
  靳融听说这个事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师大附中的学生要屈尊来他们这个学校。他们学校也不是很差,但绝对算不上好学校,属于高不成低不就,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艺术生呢。
  三中有四个艺术大班,音乐一个,美术两个,传媒、体育混一起。文理班也不多,文科四个、理科四个,规模不大。蒋易所在的三班大概是理科最好的一个班吧,但跟师大附中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文理科差一点,三中的艺术生是相当不错的,考不上艺术附中的学生一般都来这里。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会来三中吧?”蒋易眨巴着眼睛看他。
  靳融沉思了一会儿:“没有想问。”
  “但我想告诉你。”
  蒋易自然不是自愿来的,是被三中请过来的。人才引进嘛,引进了一个教务处主任,顺便把教务处主任的儿子也挖来了。如果蒋易高考考得好,那自然给三中争光,将来有的吹牛;考得不好呢,那就算师大附中的,毕竟学籍还在师大附中。
  打一手好算盘。
  “三中比师大附中好多了!师大附中里的学生都特别爱学习,在里面压力好大。”蒋易实话实说,“还是三中好,那么早放学,还能在琴房楼底下听人家弹琴。”
  靳融有点莫名恼火,定住脚步瞪他:“你在听我弹琴?”
  蒋易觉得自己完蛋,好像眼前人不是很想别人听他弹琴。
  “啊不是,我是说别人。”蒋易赶忙扯开话题,“听见有人在弹《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那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以前我学这首,足足一个月才扒下来。但我很久都没有弹过这首了。”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靳融挑眉,“你也学过钢琴?”
  蒋易点头:“学过,我妈妈是艺术学院的钢琴老师。”
  靳融觉得挺奇妙:“哪个老师?”
  “陈淮。”
  听到这个名字,靳融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如果是邓纪元的话,那么他和蒋易之间的缘分还挺深,可这世界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的。
  靳融认识陈淮,艺术学院钢琴系教授,和邓纪元一个级别的。以前靳融去艺术学院看演出,陈淮弹了一曲《肖邦第一叙事曲》,真的很惊艳。
  “陈老师弹得很好。”靳融说。
  “真的吗?”蒋易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觉得她弹得很好,但就是太凶了。我要是有什么错误改不掉,她就会掐我,逼着我改。”
  蒋易和靳融走至街头的露天钢琴处,这儿算是一个艺术角,常年放着一架立式钢琴,很久没人调过琴了,所以音准很差。
  他指着那架钢琴说:“你指导指导我?”
  靳融觉得不好,他没兴趣听别人弹琴。但这个蒋易啊,他好像就是太自来熟了,靳融也没有同意,他自顾自就把人拉过去了。
  “你别走啊,咱们是朋友。”
  “我没有说要和你做朋友。”
  蒋易不管他,打开琴盖,先弹了一遍中高音区的C大调音阶,抱怨道:“这个音准啊!”他歪着头对靳融笑,“也凑合能弹。”
  中国乐曲的情感其实很难处理,想要弹出情感是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前面的散板,如果规规矩矩反而缺了一点点韵味。
  靳融是初三学的这首曲子,那时候还小,他本来对音乐的把控就不太行,弹出来还是死板。
  相比之下,蒋易的乐感就非常好,看得出来他很久都没有弹过这首曲子了,但引子处的散板部分的情感很到位,似流水般自然,好像是见到清晨太阳升起、雾气朦胧的情景。
  主题第一部 分是高亢的信天游曲调,蒋易的节奏控制得很好,强弱对比很明显。
  毕竟是很久没有弹过了,到主题第二部 分就开始有点乱,但是气势上一点都没有输,音弹错了,节奏也错了,蒋易面不改色,倒是把乐曲中的“喜悦、激动”之情表达出来了。
  再现部分蒋易没弹,他抓着后脑勺说:“忘了。”
  “忘了?”靳融觉得一丝诧异。
  “是啊,忘了。”
  靳融难得笑一次:“我来吧。”
  他的笑也很快就消失了,弹琴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他弹琴的时候从来不笑。
  靳融也很久没有弹这首曲子,他很惧怕中国的作品,细节非常难抠,情感和很难把握。以前他弹过很多遍《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肌肉记忆让他不必刻意回想就能弹完整。再现部分开头是非常宏伟、饱满的,需要演奏者下力度去弹。力度又不是蛮力,不可以发出“砸琴”的噪音,靳融在这方面还是有所欠缺,如果用很大力就野蛮,可是用很小力又达不到乐曲所想呈现的效果。后面是柔和的旋律,与前面又有一定的强弱对比,在最后几个音,要有一种“遥远”的感觉。
  他接着蒋易的旋律继续弹,节奏、音准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少了点意思。这无伤大雅,还是高中生,弹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想要弹成钢琴家的样子还是有难度的。
  靳融弹完最后一个和弦,等所有的音符落毕,蒋易“啪啪”鼓起掌来:“很棒!”
  “嗯。”靳融轻轻地说。
  他的嘴角扬起一点淡淡的笑,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蒋易看见了,靳融这样似笑非笑的模样就很惊艳,正好路灯暖洋洋的光洒在他脸上,泛出微微润的光泽。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呢?”蒋易问道。
  靳融脸上那一丁点的笑容转瞬即逝,立刻又变成疏远冷淡的模样:“不用。”
  他背好书包,没有等蒋易跟上来,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靳融走得很快,他故意加快了脚步,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了,他才转过头去回望。
  路灯底下弥漫着灰尘,在空气里飘啊飘啊,经久不散。靳融从这一处路灯走到那一处路灯底下,他回忆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又一种烟花落幕的感觉,一场烟花放完之后,观看的人总会觉得失落。
  蒋易就是一场绚烂的烟火,而靳融就是抬头仰望的观赏者。
  他朝着身侧的花坛空想,从书包里掏出烟与打火机。这不是吴尧给他的,这是他自己买的。他将烟咬在嘴里,拇指按下打火机,一簇火焰冒了上来,靳融的眼里倒映着火光,摇摇晃晃的如同鬼魅。
  他捂着风点燃这一支烟,刚刚点起的那一刻,蒋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抽烟对身体不好的,靳融。”
  靳融吸一口烟,转过身笑着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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