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依赖》第72/113页


  他无力地倚在茶几上,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只能跟你分手啦。”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靳融,我不要你在电话里和我说分手……你永远不是我的累赘,我希望你依赖着我,我希望你永远呆在我身边。”
  “我们再也不要见了。”因为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不要!”蒋易哭着挽留,“不要,我求求你……”
  靳融觉得头疼,手腕也疼,心也疼。这种疼痛他形容不出来,非常痛苦,痛苦到他流眼泪,想一头撞死自己解脱。
  “蒋老师……”靳融气若游丝地说,“认识你真好,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开心。你比糖还令人开心,可是我配不上你。我很讨厌我自己,我连我自己都那么讨厌,拿什么去喜欢你呢?”
  “我可以不要你喜欢我!靳融啊,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坐下来说不好吗?你在哪?”
  “你以后要好好吃饭,知道吗?你要、好好学习……好好地、照顾自己……”
  靳融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可是他还是想吐,甚至连胆汁都要涌出来。好痛苦啊,为什么死亡是这样痛苦的事情呢?但活着已经比死更痛苦了。
  “你在干什么?靳融,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好不好,不要说这样的话让我难过……”
  “我想你把我给忘了,蒋易,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能不能当陌生人,能不能对我冷漠一点。”
  “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我真的……”靳融咬牙说,“你知道吗?我特别讨厌你!你不要这么卑微好不好,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低声下气的?”
  “因为我很爱你。”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靳融绝望起来,“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爱”这个词在他心里已经模糊不堪了,睁眼闭眼都有人和他说“我很爱你”,但他不理解,到底怎么样才叫爱。
  有点无法思考。
  “我知道,我很爱你。”
  “来不及了。”靳融有点晕眩,他的反应很慢很慢,慢到根本无法意识到蒋易的话。他糊涂起来,痴了好久才有些醒悟,开始胡言乱语,“蒋老师,我还不会弹呢。”
  “不会什么?”
  “我要去弹琴呢,还不会弹。”
  他彻底糊涂了,完全想不起来刚才他们在聊什么,断断续续的呜咽好几声,之后又说:“拜拜,我要去弹琴了……”
  他挂了电话,撑不住又吐起来。他手腕上的伤口不深,但也流血,到处都是血。他倚着、坐着、躺着,都不舒服。他没有任何力气了,头还痛,还是想吐。他有点幻觉,似乎真的在一片大海上,那座灯塔就是蒋易。
  脑子里嗡嗡的,停顿了。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他完全听不见铃声,好像被人堵住了耳朵。
  靳融昏迷前看到靳时苑和宋念远破门而入。他好像感受到宋念远在给他催吐,但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叫救护车!快啊!”
  靳时苑抖起来,她按手机的手都不稳,那边接了电话,她大哭起来:“救命啊!医生……救命……”
  “把电话给我!”宋念远一边抱着靳融,一边跟医生打电话,他不断说“快点”,因为靳融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靳融被送到医院里,拍着肩膀还能再醒一回。那个医生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他精神恍惚,说的话也匪夷所思。
  “我叫蒋易……今年……”靳融的嘴巴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已经忘记自己多少岁了,可能是十几岁,也可能是三十岁。
  靳时苑听他说蒋易的名字,急得一直跺脚:“他叫靳融!他根本不叫蒋易!”
  他被拉进去洗胃、缝针。抢救时有多痛苦,他完全感知不到。
  他做梦梦见自己在一艘大船上。
  大船上有很多人,有方意辙、靳时苑,还有宋念远,还有蒋易,还有吴尧、杨卓、费亦然……好多好多人。他上前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呢?”
  费亦然说:“因为我们要走了。”
  “去哪里?”
  “去天堂。”
  靳融看着他们,他们都是活人,为什么要去天堂呢?应该只有他去天堂才对――不是,是下地狱才对。
  他急忙赶他们下船,生气地说:“你们快下去!你们还活着,是不能去天堂的!你们要去人间才对……”
  靳融看见蒋易满脸愁容,不像他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他还记得呢,他跟蒋易已经分手了,所以再见时,他们都要装作不认识。可是靳融还是忍不住和他说话,他上前去问蒋易:“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因为我要跟你一起走了。”
  “不行!”靳融说,“不可以这样的……”
  他不想蒋易死,他自己死就可以了。
  眼前有强光把他拉回现实,靳融挣扎着惊醒,抬眼是医院里冷冰冰的吊针,有人围在他的身边,消毒水的气味非常浓烈。
  他动不了,只能转动眼珠。
  他边上站了个护士,看他醒了,有些欣喜:“不要乱动,我去叫你的家属来。”
  家属?他的家属,不就是靳时苑吗?
  不要,他不要见到靳时苑。他好害怕靳时苑,好害怕、好害怕。他别过脸,把眼睛紧紧闭上,企图逃避这一切。
  靳时苑的哭声果然过来了,从病房外头到里面,呜咽着,哀嚎着,好像靳融已经死了。但他还活着,没死成。
  “小融!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你为什么……”
  靳融听得头疼,他的手疼,所以只能用另一只手捂起半边耳朵。
  “病人需要休息,家属稍微安静一点。”
  靳时苑被人拉到边上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温暖的手。宋念远的手很大,指尖肉肉的,是弹钢琴的手。他握着靳融,传递来无数的暖光,靳融放松了一点,转过脸去看他。
  “醒了。”宋念远说话也温柔,“哪里还不舒服吗?”
  靳融反应迟钝,他没来得及回答,看见靳时苑边上站着的那个男人,浑身又起了浓烈的厌恶之情。他大惊失色,针管都被他扯得四处摇晃。
  “啊――!”靳融尖叫,“我不要看见他!让他滚!让他滚!”
  “小融!”靳时苑无力,她知道靳融很讨厌方意辙的,眼下只能先把方意辙叫出去,稍微平复他的心情。靳融也讨厌见到靳时苑,只要她一在,靳融就情绪激动,完全不能安静。
  他崩溃地想要钻到床底下去,针管被扯得几乎脱离手背。
  他们都走了,靳融才冷静下来,望着天花板默默流泪。
  “靳融,他们都走了,我在这的。”宋念远在他旁边轻声道。
  靳融哭了,他觉得自己很狼狈,很难堪。他想要宋念远的拥抱,他知道,这是父亲的拥抱,他欠了十几年的父爱,求了十几年的温暖臂膀。
  “爸爸……”他抽泣,“你是我的爸爸吗?你为什么不要我呢?你为什么要丢下我走?这么多年我都一直想问,我的爸爸去哪里了……”
  “对不起。”宋念远安慰他,“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靳融有太多“为什么”想问,全堵在他的心口。同时他也害怕听见这些答案,他怕宋念远说他是累赘,他怕没有人爱他。
  十几年了,他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宋念远不要他。因为宋念远也是个坏男人吗?也是玩完了就抛弃别人的负心人吗?如果是这样,靳融宁愿不要再见他,把他一个人丢到孤儿院去。
  宋念远和他解释:“我不知道你妈妈把你生下来了。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对不起。当初我确实不知道你妈妈已经怀上了你,我和她分手之后,她才说她已经怀孕了。她问我孩子要不要,我和她都没有能力抚养这个孩子,所以我说不要。我有愧于她,我尽量满足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她要想什么我都答应。她也同意了,后来她把孩子打掉就消失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亏欠她,但怎么都联系不到她。我也不知道她把你生下来了,是前段日子,我的一个同学告诉我,他看见参赛列表上有你的名字,监护人叫靳时苑。……我就去找你,才发现也许你真的是我的儿子。”
  靳融觉得这样的解释太苍白了。可是他又找不到别的理由去恨宋念远。
  真奇怪啊。搞了半天,他就是个意外,是意外中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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