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依赖》第9/113页


  十点又悄然而至,靳融慢慢悠悠转回家,摁了楼底下的电梯。他看镜子里的自己,无神无采,与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靳融用手将额前碎发撩上去,瞪着眼作出有光的样子,还是颓废。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他三四年前拍照时,还是笑相。
  电梯下来了,那扇门打开的那一刻,靳融又见到了方意辙。
  方意辙最近经常来他家,比以前还要勤快。
  “小融啊,”方意辙一见到他就要笑,“才回来吗?”
  靳融只用了半秒就决定爬楼梯上去。他转身躲开方意辙的目光,行走三步远,忽听得身后说:“你等会儿再上楼吧,你妈妈有点儿事情。”
  方意辙走了,靳融在楼梯间看见他的背影,疲惫又稍许兴奋,在单元门口咳了一声,带着喑哑。
  “恶心。”靳融喃喃细语,他不必猜就晓得为什么方意辙要他迟一点上去了。
  靳融在楼梯间坐到十一点,开门时靳时苑还在整理。她额间的头发掉下来一缕,现在正在拆掉沙发上的遮布拿去卫生间洗。
  “回来啦。”靳时苑笑起来,用食指勾起碎发,捋到耳后,“今天很迟。”
  靳融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淡淡的弥漫在客厅里。
  “进来吧,站在门口干什么?”
  靳融“嗯”了一身,他与靳时苑擦肩而过,想来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会怀孕吗?”
  “什么?”靳时苑没太听清楚。
  “没什么。”靳融回到自己房间里,他把窗户打开,外面清新的空气扑进来,带走了一些不好闻的气味。
  靳时苑又来给他送牛奶了,好像每回方意辙走后,她都要给靳融送牛奶。
  牛奶是冷的,夏天时是冷的,冬天时也是冷的。
  “把牛奶喝了吧。”靳时苑嘱咐,“你方叔叔昨天和邓教授出去吃了顿饭,他来我才知道你最近练琴进步不大,还倒退步,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靳融轻声说。
  自始至终他不敢看靳时苑的脸,说话也只是避重就轻。
  “你有什么心事都和妈妈说,妈妈替你分担。”
  靳融听闻更加不耐烦,这样的神情很快就浮现在脸上。靳时苑看见他的眼神了,气不打一出来,教训道:“小融,我让你去学琴,是为了让你有所提高,一节课比一节课更好,不是让你退步的!你知道邓老师的课有多难上吗?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去找她上课,你倒好,不好好学,还次次差!”靳时苑恨铁不成钢地责问他,“你心思在哪里?每天这么晚回来,是去练琴了吗?”
  靳融心里头浮躁,他关上窗户,还是半冷不热的语气:“没有。”
  “没有什么?你和我就只会说‘没有’吗?”靳时苑将牛奶狠狠跺在桌面上,她到靳融跟前去,逼着他看自己,继续呵斥,“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在邓老师手底下学习,我付出了多少吗?!”
  “付出多少?”靳融似是而非地笑起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你不得了了!”靳时苑推他肩膀。
  靳融比靳时苑高出不少,力气也比她大,单手推自然是推不动的。一下推不开,靳时苑就更生气:“靳融,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我也看不懂你,我是一直都看不懂你。”靳融离她远一点,拿了衣服要去卫生间洗澡。他路过放牛奶的桌面,指着那杯冷得和冰一样的奶:“别送了,我不喝。”
  “你爱喝不喝!我全心全意地为了你,你倒好,不领情!靳融,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听话,为什么你就不一样?!”
  靳时苑没有等到靳融的回答。她宁愿靳融和她大吵一架,摔门而出,这样还能证明她儿子不是个无感情的怪物。可是靳融总这样不冷不热,一点点柔情都不表露。
  青春期的孩子都会是这样吗?可是靳融都这么大了,也应该懂事了。
  她听见卫生间的流水声,越想越觉得气愤――她倒是想看看靳融到底在做什么,有没有分心。
  靳时苑拉开靳融的书包,翻阅他厚厚的谱夹。最新的乐谱不是钢琴曲,居然是一首声乐作品。靳时苑正拧着眉头去看,见标题是:《想亲娘》。
  她心里那些怒火一瞬间就消散了。
  想亲娘。
  看来靳融还是有心的,兴许是最近压力太大,刚开学一时间适应不过来,她应该理解才是。想起刚刚她无缘无故对靳融发火,愈发生出歉意。
  靳时苑等待着靳融洗完,她坐在沙发上沉思,盯着电视机下方的那盏圆盘子。盘子的图案是“鸳鸯戏水”,那是方意辙送给她的礼物。
  她和方意辙是高中同学,以前并没有谈过恋爱。那会儿靳时苑有一个男朋友,是靳融的亲生父亲――宋念远。
  靳时苑、方意辙、宋念远之间是复杂的三角关系。方意辙暗恋着靳时苑,而靳时苑是自己好兄弟宋念远的女朋友。高中期间,方意辙从未越过雷池一步,他的感情多半是含蓄的暗恋。
  大一时,靳时苑怀孕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打破了她生活的所有宁静,她父母知晓此事差些气出病来,实在是一桩丑事,逼着她去打胎。宋念远的父母也不希望这个孩子留在世上,双方父母争吵,还闹到了派出所去。
  在派出所里,靳时苑问宋念远:“你要这个孩子吗?”
  宋念远淡淡说:“我不想要。”
  靳融的性格和宋念远很像,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宋念远是外冷内热的人,靠一副好皮囊吸引了靳时苑全部的爱。靳融也是外冷内热的人,但有待商榷,因为靳时苑已经见不到靳融暖的样子了。
  宋念远家很有钱,给了她很大一笔钱,算作安置费;又要她去把孩子打掉,以后就再不要联系。可是靳时苑没舍得,她退了学,背着父母生下了孩子。
  一个单亲母亲带孩子确实不易,靳时苑在最困难的时候收到了方意辙的援助。自此,靳时苑就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方意辙,哪怕方意辙已经结婚了。
  为什么要叫靳融呢?靳时苑是想,靠他来融化宋念远那一颗冰冷的心。可是靳融已经长到十七岁了,他不仅没有融化宋念远的心,还把他自己的那一颗给封住了。
  靳时苑希望靳融学钢琴,因为宋念远就弹一手好钢琴。
  靳时苑唯一的那颗心里只装了宋念远一个人。她不知道宋念远为什么说不爱就不爱了,走也那么决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靳时苑这么多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至于方意辙,靳时苑不知道爱不爱。她知道方意辙已经结婚,连孩子都快上高中了;她也晓得方意辙不会离婚,他们之间就只有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有了方意辙,靳时苑就可以给靳融好日子了,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已。这一些代价,算不得什么。
  她在沙发上呆到睡着,醒来时,客厅的灯已经灭了。
  靳融没有喊她,这房子那么大,住了两个人,却还是空荡荡。
  靳时苑有眼泪从眼角落下来,她对着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发怔,忽然间就忘了自己叫什么。
  靳融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安稳。
  一闭上眼,他就听见靳时苑的斥责声,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为什么不听话。
  好不容易浅睡,又梦见他小时候练琴练不好,被靳时苑打。靳时苑拿着尺子抽他手心,如果今天练不好,就不要吃饭了。
  还梦见那片花白的背,有长发落至腰间。
  靳融猛地从梦里惊醒,周围一片寂静。他伸手打开床头的台头,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好热,有汗水从他头上滚落下来。他闭着眼睛摸索空调器遥控器,没找到在哪里,反而是把手机摸出来了。他眯一只眼睛看手机,这才发现昨天夜里十二点多有人加他好友。
  靳融没看是谁,他把手机丢到床尾去,没去管。他继续在被子里摸,总算是找到了遥控器。
  后半夜他还是做梦,梦到什么记不清了,第二天早晨起来脑子很痛,昏昏沉沉的不灵活。
  上学的时候,靳融还觉得迟钝,依旧有人从老远处和他说“早上好”,他听见了,但就是忘记给出反应,走了好几步还缓缓转头瞥了一眼。
  还是那个经常和他打招呼的女同学,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靳融没有回应,他走到楼梯口想要上台阶,脑子突然阵痛,一下子缓不过来,他伸出手臂撑着墙。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滚烫。
  好像是发烧了。
  作者有话说:
  靳时苑是一个固执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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