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第25/319页


  隔着一层洁白的薄纱,她不笑的时候,影影绰绰的面容透出一丝寂寞。
  “……什么时候,你才愿意对阿姊开口?”
  少年乌黑的眸子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几乎都让秦秾华以为他要开口了。
  可是下一秒,他又紧紧地抿了回去。
  “你不想开口,那便不开。”秦秾华收起失望的心情,笑道。
  “……”
  少年犹豫着,尝试着,刚刚艰难地张开两片嘴唇,她忽然把糖葫芦塞了过来。
  她匆匆一笑,说:“……你等我一会。”
  他来不及反应,奔流的人群已经分开了彼此。
  他看着少女加快步伐,走到对面灯笼照不到的阴暗小巷,笑着蹲在几个衣衫褴褛的几个小乞丐面前。
  小乞丐中个头最小的只有六七岁大,分不出是男是女,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捧着半个灰不溜秋的馒头,正以啃牛皮筋的架势,努力地啃着冷馒头。
  在哈气成雾的冬夜,少女毫不犹豫地解开温暖的斗篷,披上女娃肩膀。
  女娃吓得馒头都掉了,而她身旁的乞丐少年情绪激动地说话,似乎是在强烈推拒。
  少女揭起遮面的白纱,对他们轻声说了什么。
  金鱼灯塔突然点亮,欢呼声中,洒满金子光辉的小巷焕然一新,穿着粉团花红襦裙的少女和一张张孩童的面颊,像是从眨眼那一刹的黑暗里,诞生出的圣洁无瑕的新世界。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忘记自己上一秒想说什么,也忘了自己下一秒要做什么。
  摩肩擦踵的人群来去匆匆,无人注意到狭窄的巷角,有一位少女伸出如雪的纤手,笑着擦去女童唇边的馒头屑。
  她轻扬的唇角,如春日飞花,如夏夜弯月,如这街道上的万盏明灯,如他竭尽全力所能想象的,世间所有温柔。
  戏台方向,锣鼓倏地一敲,围观的人群中嘘声一片,惋惜不绝于耳:
  “汉献帝若生对时代便是明主,只可惜,遇到了曹操!”
  “天下人都说曹操是枭雄,老夫却说他是乱臣贼子!不讲忠义,再是雄才大略又如何?一样是乱臣贼子!”
  “你这老头不讲道理……要不是遇到曹操,汉献帝哪有可能活到寿终正寝?古往今来,除了汉献帝,还有哪个傀儡皇帝能得善终?光容人之心这一点,俺就钦佩曹操!”
  “做傀儡皇帝,不怕你蠢,就怕你聪明!你聪明了,要权臣何用?!”
  “献帝那般的皇帝易有,曹操这般的权臣却难得啰……”
  “唱戏的!下一场戏来点高兴的,有没有皆大欢喜的?”
  “本公子加钱,让后台那娘子唱一曲《西厢记》……”
  锣鼓声又一次响了起来,灯火辉煌的街道已经走了好几批人,可是这一刻的金鱼灯下,和一炷香前的金鱼灯下,似乎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世间一粒尘埃,他们也是。
  唯有她,不是。
  如果她对他好,只因为他是那个让她可以逐鹿天下的倒霉蛋,那么她对路边的小乞儿好,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明白。
  世间,有太多的不明白。
  他不必,样样都明白。
  温暖的华灯映入少年沉沉眼眸,如雪水冲过晶石,留一抹冰冷光泽。
  他转过身,趁无人注意,悄然无息地消失于人海。
  繁华喧嚣的街道没了少年,就像海水里少了一滴水珠,这一刻和上一刻,同样没有区别。
  “……你们说的事我记下了,日后有消息叫醴泉通报即可。天气严寒,切勿这般了。”
  伪装成小乞儿的义庄孤儿纷纷点头。
  秦秾华望向金鱼灯下,唇畔微笑僵住。
  人来人往,少年已不见踪影。
  ……
  无灯,无光,夜色深重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稀薄的月色蒙在朱红色巨门,少年孤身一人立于街角,同深檐洒下的阴影融为一体,他一动不动,兽一般的目光接连扫荡着城门和城墙上的毓光门守卫。
  他只知沿着大街即可来到城门,却不知随意选的一条大路便通往“天子之门”。
  若非帝王出行,毓光门轻易不开。
  守备薄弱又如何,数十米高的城门对他来说已是天险。
  他逃不了,至少现在还逃不了。
  鞋底擦过地面砂石,簌簌作响,少年踩下台阶,拖着脚步往来时的路走。
  转过紫薇大街的转角,灯会的喧嚣又一次近在耳畔,少年望着灯火通明的前方,渐渐停了脚步。
  万盏灯笼延绵不断,绚丽斑斓的光点漂浮在夜空之中,蓄成光的海洋。
  光影憧憧,夜风袅袅。
  飞鸟和繁花在灯上相遇,相聚,相依,相离。
  万花相连,让冷冽的空气也带上了花香。
  粉团花红的少女坐在青石台上,头顶便是一盏盛开的牡丹花灯。她手执一只狼毫,寥寥数笔,便在一盏白灯笼上变出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她每画完一盏灯笼,身边内侍就接去一盏,灯笼连成的山脉也会又长一点。夜风吹拂着她如瀑的长发,飘逸的大袖飞舞若蝶,更显她纤弱梦幻,似乎一个眨眼,少女就会于夜色中消散。
  少年不知不觉,走到她的身前。
  她头也不抬,狼毫在灯笼上点出一只幼兽的眼睛。
  幼兽的吻部尖长,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一双尖尖的耳朵又挺又直,像野狼,尾巴却又向上卷曲,像家犬。
  似狼,非狼。
  似犬,非犬。
  这只狼非狼犬非犬的东西,定定地和他对视,就像铜镜中的投影。
  “我和自己打了个赌。”她轻声开口:“你猜是什么赌?”
  “……”
  “在我画完第一百盏灯笼前,你能否走回我面前。”
  “……”
  “这刚好是第九十九盏。”她提起灯笼,交给身后的醴泉。
  宽大的粉袖微微滑落,露出一段凝白皓腕,几乎被灯芒耀透,如雪苍白,如水无骨。
  醴泉接过这盏灯笼,没有将它挂入灯山,而是挂在了停在路旁的马车头上。
  “如果你没有回来,我便自己回宫,权当做了一场自作多情的梦。”
  她放下狼毫,抬眼看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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