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咳血还能篡位成功吗》第71/319页


  “爱而知其恶, 憎而知其善……”
  “是什么意思?”
  “……”
  少年沉默着,眉心竖起一个疑惑的“一”。
  “这句话出自《礼记》,原句为‘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意思是,对贤能的人要亲近而尊敬他,敬畏而喜爱他。即使喜爱他,也要知道他的短处,即便憎恨他,也要明白他的善处。”
  秦秾华循循善诱道:
  “引申到为君之道,你能明白什么?”
  “……”
  少年的眉心多了两道,拧成一个纠结的“川”。
  “为君者,最忌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秦秾华露出微笑,缀满繁花的泡桐花枝轻轻点上少年紧拧的眉头。
  紫花占满视野,摇曳多姿,秾华背后,又是秾华。
  “既为君者,就要明白人无完人的道理。为君者,若带上私人感情定义事物,那他离被人取代的那天便指日可待。”
  春风温暖而和煦,少女的声音低柔而轻灵,她温柔注视少年,少年深黑透紫的眼眸也只映着她微笑的面孔。
  “好和坏只是一个相对状态。此时,此刻,此种行为,有利于你的才叫好人,然而……”她笑道:“没有人能永远做有利于你的事,因此,也没有人能永远做个好人。”
  “所以爱而知其恶,是为了防止背后一刀;憎而知其善,是以便于回收利用。”秦秾华轻声道:“为了一时的喜悦和一时的憎恨,决断一人或一个组织的生死,是为君者,最愚蠢的行为。”
  这一段长篇大论,可以浓缩为短短一句:
  政治的优先级别应高于个人感情。
  话语虽短,句子却重,秦秾华不打算现在就教给他这个道理。
  站在她的立场而言,过于明智的君主非她所愿。
  “假若你为君王,在你眼前的是贪权恋势的首辅,买官鬻爵的尚书,捕风捉影的酷吏,抨击国策的清流——”
  四朵紫花在少年面前一字排开,她抬起明眸,轻声道:
  “何人该贬?”
  “首辅?”
  “错。”她拿起代表清流的那朵紫花抛开,说:“再好的制度也有缺陷,一个方案只能解决部分问题,一代人也只能完成一代人的事。有一种人却不能明白这一点,他们以抨击国策为傲,以唱衰国家为乐,叫他拿出更好解决方案,却又支吾难言。这种人,若只在茶馆闲谈几句,大可视而不见,若在朝为官,则必须逐其领头人物,以儆效尤。”
  “为何?”
  “组织军心不可动摇,君王威严不可损害。”
  少年认真听着,似懂非懂。
  秦秾华又问:“何人该杀?”
  “酷吏?”
  “错。”
  她再次拿起一朵紫花,这次,扔进了燃烧的火炉里。
  “君王为何为君王?不是因为头戴冕旒,也不是因为坐在龙椅,而是因为他有给予权利的能力。对为君者而言,天下只有一种人该杀,那就是夺取君王之力的人。”
  “至于贪权恋势的首辅和捕风捉影的酷吏,都是利刃,利刃用得好,伤敌一千,用得不好,自损八百。刀始终是那把刀,如果用得不好,要怨要怪,也该是握不住刀的自己,和刀有什么关系?”她笑了,唇边隐有深意:“刀,只是刀罢了。”
  “什么岛?”
  一个明亮鲜艳的五彩身影从泡桐树林中走出,八公主昂头挺胸,满脸傲气,身后跟着五六个随侍的内侍和宫女。
  秦秾华的目光从她身上鲜艳夺目的羽衣上掠过,笑道:“随口一说罢了。八妹今日也是来赏花的?你这身霓虹羽衣,可是艳压了这满树泡桐花,让七姐移不开眼睛了。”
  一抹红霞掠上秦辉仙脸庞,她飞快错开秦秾华视线,下巴抬高,从鼻腔里不怎么有气势地哼了一声:“算你识货,这百鸟衣,可是我外祖父送我的及笄礼物,由一百种瑞鸟的羽毛编织而成,乃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
  “的确是难得的珍品,裴阁老为了让八妹高兴,一定耗费不少功夫才得了这一件百鸟衣。”秦秾华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她身上的羽衣,真心实意地称赞道:“我上一次看到如此佳品,还是穆首辅在六皇子生辰礼上送出的那尊状若梅树的七尺珊瑚树。”
  “那呆在海里等着你捞的死物算什么!这百鸟衣才是万金难求,寻常人连见都难见一面!”秦辉仙气鼓鼓道。
  “这么说,我沾了八妹的光,也不是寻常人了?”秦秾华笑道。
  秦辉仙气势骤弱,她慢腾腾在竹席上坐下,观她表情,一定已经努力自然了,只是僵硬的肢体动作出卖了她。
  “你实在喜欢的话……”她瞟着天边,声若蚊蝇:“送给你……也不是不行……”
  “八妹有这份心,阿姊已经很开心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秦曜渊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秦秾华,见她没有看他,又换了个眼神,冷冷盯着紧抿嘴唇,却控制不住眉飞色舞的秦辉仙。
  “看什么看?!”秦辉仙注意到他不友善的目光,不客气地回瞪过去:“我打小孩!”
  “……我十二了。”
  “我十五了——弟弟!”秦辉仙恶狠狠说。
  秦曜渊的脸色陡然黑了。
  一个是打女人的主,一个是打小孩的主,秦秾华不敢让他们一争雌雄,遂笑着插入二人争执,说:“渊儿,你去看看结绿怎么还没回来?”
  秦曜渊瞧了秦辉仙一眼,后者还他一个“瞅你咋地”的嚣张眼神。
  他把这人的面容牢牢记在心里,给她划了一个“能打就打”的新分类后,转身就走。
  走出鹿径,他回头一看。
  二三十米高的泡桐树林上缀满粉和紫的花朵,由淡粉到深紫,连绵不断,蔚然成海。春风拂过,粉紫色的花瓣打着旋儿掠过枝头,飞舞若蝶。
  肤白胜雪的少女慵懒坐于竹席,素手端起冒着袅袅热气的一杯清茶,在飞舞的花瓣后,对身边人露出温柔的微笑。
  秾华之后,还是秾华,梦幻之下,依然梦幻。
  半晌后,秦曜渊转身彻底走出绛雪苑。
  结绿是回去拿公主起风时可以加上的外衣,所以秦曜渊一路往梧桐宫方向走去。他原以为出了绛雪苑就能遇上结绿,不成想,一直走到绛雪苑和梧桐宫之间的穿杨场,才见到拿着披风一路快走的结绿。
  “九皇子?你怎么来了?”结绿惊讶地看着他身后:“公主呢?”
  “绛雪苑。”秦曜渊言简意赅道:“八公主来了。”
  “怪不得……”结绿恍然大悟:“那我们走吧,八公主想必也已……”
  穿杨场内忽然爆发的哄笑声,打断了结绿的还未说完的话。
  宽阔的殿门内,掩映着几个皇子和武师傅的身影,五皇子独自一人站在一旁,手握铁弓,脸色很不好看。
  “六箭只中两箭,这两箭还是射在外环……五哥啊,你是没用朝食吗?力气小的,连弓都拉不开了啊——”
  六皇子话音未落,穿杨场大殿内已捧场地发出一阵哄笑。
  最捧场的,当属靠近殿门的七皇子及其伴读,还有六皇子自己的伴读穆阳逸。其余皇子——八皇子扯了扯嘴角算是配合,四皇子面带微笑和武师傅交谈,仿佛对一旁发生的奚落浑然不觉。
  穆阳逸笑道:“五皇子拉的好像是八力的弓吧?不如别逞强了,还是换上六力的弓再试试?”
  秦曜渊听得一知半解,开口道:“……他们说的什么力?”
  “是弓的拉力。”结绿忙说:“穿杨场练习用的弓箭,最小的有六力,最大的十八力,一力大概十斤。初学者才用六力的弓,他们是在嘲笑五皇子呢。”
  穿杨场内,六皇子举起手中弓箭,咬着牙拉开长弓,射出凌厉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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