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中国人》第15/16页



既然有人享有着命令媒体报什么、不报什么的"新闻自由",那么反过来看,媒体便不可能享有自己决定报什么、不报什么的自由。但即便如此,有人仍然不满足,希望对媒体实行更为严格的监督。

1998年4月14日上海《新民晚报》发表一篇题为《谁来监督媒体》的评论,严厉谴责了此前不久流传颇广的一则假新闻(某大导演口出狂言:只要有钱,中国也能拍出自己的《泰坦尼克号》),认为"有人说假新闻屡禁不止的根源在于对媒体缺乏监督,此话可谓一语中的",并由此发出疑问:"对'无冕之王'的'超水平发挥',应该由谁来监督呢?"

我倒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这个不成其为问题、同时似乎又有点问题的问题提出疑问。说"它不成其为问题",是因为我们的媒体已经和正在承受着各种各样的监督。按照正统和权威的理解,媒体是党的喉舌,担负着宣传党和『政府』的路线。方针和政策,反映人民群众的意见和要求的任务,必然要受到党和人民的监督。党历来重视新闻媒体的舆论导向功能,为此制订过一系列新闻宣传方面的纪律和规定。同时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哪家报纸有看头,尽管价格逐年上涨,家里也照订不误,哪家报纸全是大话空话,他们心里一清二楚。此其一。

其二,从反面讲,那些专干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家伙,以及某些闻功则喜、闻过则怒的大人物,从来就是不伸于用强权和暴力"监督"坏了其好事的媒体的。《福州晚报》记者顾伟1999年因揭『露』"老虎机"黑幕而险遭杀身之祸;北方某市电视台两名记者揭『露』伪气功招摇撞骗坑害群众,伪气功大师及其信徒们未经向公安局申请并获得批准即跑到电视台门口静坐示威,市委市『政府』有关领导非但没有依法调动警力予以制止,反而下令电视台立即将两名记者开除,并限期在电视上为伪气功播出专题节目,以挽回影响。其三,从纯事实的角度讲,大凡有机会在媒体上扬名『露』脸的人,别说被人非议、诽谤了几句,就是认为人家吹捧过了头,也大多要一路吼叫着跑到法院去讨说法,使得"名人官司"、"名誉权官司"此起彼伏,蔚为壮观,好不热闹。

说"同时似乎又有点问题",则是因为现在媒体的监督与被监督基本上处于无法可依、无法必依的状态。党和『政府』对新闻媒体寄予了"表扬先进,批评落后,伸张正义"(199年12月29日李鹏同志为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节目题词)、"群众喉舌、『政府』镜鉴,改革尖兵"(1998年10月7日朱?基同志向"焦点访谈"节目赠言)的厚望。有的地方进一步设立了舆论监督台(被群众称为"青天台")舆论监督中心之类的机构,一些地方领导还公开鼓励记者解放思想,大胆批评,但到底哪些能让监督,能让你"访谈"到哪一级别,能让你"纵横"到什么程度,谁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们的新闻记者"也是人",虽然不至于"右手执笔、左手抚头"(20年代因批评时政而被军阀张宗昌枪杀的名记者林白水语),但一方面要鼓劲、帮忙,另一方面又不能添『乱』、帮倒忙;一方面要有新闻记者的社会责任感,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另一方面,又要注意有理。有利、有节地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避免盲目的、不必要的牺牲:这其中的分寸如何掌握,"温度"如何调节,『操』作难度之大、艺术难度之高可想而知。

"假新闻屡禁不止的根源在于对媒体缺乏监督",此言的确一语中的,但说这话的人,是否注意到有好多真新闻被封杀的根源在于对媒体的"监督"过于严密?与此类似的,还有厚颜无耻的有偿新闻、"软"新闻的大行其道,其根源似乎也在于对媒体缺乏监督,同时又有好多真正有价值的无偿新闻、"硬"新闻因为某些享有另一种"新闻自由"的人的"监督"过严而夭折……如果不本着依法治国的精神进行新闻体制改革,我们的媒体恐怕永远也无法摆脱某种欲说还休、欲去还留的尴尬境地。

5."媒体":策划者的掘金地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国加入wto媒体陆续得以发展,并以迅猛的态势越发为朝阳产业,其从业人员素质也不断的在发展提高,并且这种提高不仅仅是在学历上的越发过硬,可以说更主要的还在于他们对行业和本身职业的了解更为透彻,因而运作起来也更为专业化。

媒体对市场的影响力之一就表现在对消费『潮』流的制造和引导上,而幕后的策划者就是那些编辑和记者。

1992年-1993年在京沪闹得沸沸扬扬的换肤霜一案就是极生动的一例。最早有一批记者撰文大谈换肤霜如何如何灵验,于是报纸与换肤霜同样热销,继而编辑记者们又共同策划"换肤霜换了什么?"换肤霜的消费者们再次成为媒体的消费者,媒体的这一种商业行为的手段是不断制造热点,以促进媒体的销售,这是习惯了传统媒体的读者们所不了解不适应的。那些最先悟出媒体经营之道的编辑记者们成了大众传播市场的领先者,他们也因此成为最早的受益者。当读者及观众逐渐适应了这种商业行为,并越来越懂得筛选及甄别时,有一批媒体从业人员则向更高的层次发展。

"策划"成了近年来颇为流行的字眼,媒体中的策划已超出了简单的标题、导语、视角、体例的设计,更重要的是如何令一个选题带动一桩生意,甚至如何成体系地动用舆论力量去培植一个市场。

那些新闻圈里的"『穴』头"很多已脱胎换骨成"策划",因为媒体运作经验丰富,他们很知道如何制造一个新闻眼,以及选择什么媒体以什么形式去传播关于企业或商品的信息。

现在举办一个20家媒体参加的新闻发布会,直接费用都在3万-5万元之间,而且结果大多是发些豆腐块文章;但如果由一个深谙市场及媒体『操』作的编辑记者来策划,记者们就会追着商家去采访。

这一类有策划能力的编辑记者立刻就身价倍增。《北京青年报》的夏鸿1996年被瀛海威挖走,身价是配备一套单元房,一辆车,及10万元以上的年薪,他因此被称为当年最具身价的记者。瀛海威如此看重夏鸿,就是看重了夏鸿的策划能力及他与媒体的网络关系。

在新闻圈,凭记者身份博得夏鸿这种身价的人比较鲜见,但因从事媒体多年,积累了足够多的人际关系及经验阅历,转而从事其他行业的人,许多人都得到了新的发展,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而其人获取财富的多寡却在于他有多大优势在他所依的媒体。

中国的报纸有四千多种,杂志有七千多种,电台电视台也数以千计,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可利用的媒体资源极大富足甚至饱和,恰恰相反,这其中大多数媒体的非市场化运作使它们根本不具备大众传播机器的功效。国家新闻出版署公布的统计数字显示:1997年全国报纸广告总收入为96亿元,杂志广告总收入为15亿元,其中只有1/5赢利或持平,4/5都亏损。市场的空白及有效资源的稀缺使那些较具市场价值的媒体始终炙手可热。借助这种媒体优势,内部人士便可获得超常价值。

中央电视台因其覆盖面的广泛而傲视各类媒体各地的地方电视台,晚报总是当地最盈利的媒体,晚报记者、省电视台记者只要不是给采访对象曝光,总是最受欢迎的人物。媒体中人也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或慢或快地致富了。此种方式并非中国独有,媒体在商业社会本就是一个大商场,每个版面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张图都如同商场货架上的物品,商家如同顾客,各取所需按价付钱。记者们利用职业的关系换取报酬本是谋生的一种手段。但这里引起争议的是:记者们究竟有多大权限决定版面的价值?当他们获得某种补偿后,回馈又怎样?

在当代中国从事媒体的人士中,之所以有一批人能迅速跻身中产阶层之列,在于他们的『操』作方式使他们的劳动有着较高的附加值。有人说什么时候中国的媒体市场进入规范化『操』作阶段,"有偿新闻"就会杜绝。其实,所谓"规范化的『操』作"其实并不存在。在大众传播业最为发达的欧美,"有偿新闻"照样存在,只不过人家『操』作"有偿新闻"更为规范。

中国迎来了一个快速发展的时代,媒体也随之发展,而媒体之中的某些策划也在其中掘取自己的第一桶或第几桶金,飞速发展的媒体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他们的掘金地。

6."小女人":都市的亮丽风景

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的文学领域出现了一种被称为"小女人散文"的文学『潮』流。"小女人散文"所塑造的城市形象及其所生动书写的"小女人"们的日常生活,共同构造了一部新的城市神话。这部神话,相当真切地表达了"有闲阶级"的意识形态,表达作为"中间阶层"的"小女人"们对于"有闲阶级"的急切认同,以及她们对于"有闲阶级"的生活风格的追慕,想象与憧憬。所以,在本质上,"小女人散文"并未能够真正地表达自身,而是"有闲阶级"的文化表达,自然,它更不可能是最为广大的"劳苦大众"即"社会下层"和"社会边缘化群体"的真切表达。

"家居生活"是"小女人散文"寄予较多热情的题材,正是因为"家永远都是人类心灵的归依和寄托"(素素《我想有个家》),所以她们才不厌其烦地唠叨着家庭布置(素素《布置》)和室内装修(石娃《装修趣事》)。对于"小女人"而言,刻意经营的居室,不仅是她们"心灵的归依和寄托"而且还是建立她们"有闲阶级"的身份想象的重要途径:"常常,在五颜六『色』美仑美奂的高级舶来品面前,会觉得自己活得多么卑贱多么不值:几乎就是贫无立锥之地。于是,我们只好学会默认难堪与委屈,学会掉转头去快步回家。我们怎么能不刻意地装修房子?"(素素《至尊君王》)正是在刻意装修的居室之中,"小女人"们忘却或逃避了自己相对于真正的"有闲阶级"的"卑贱"与"不值"的形象真实,从而暂时地建立了"至尊君王"这样一种"有闲阶级"的身份形象。

如果说,在上述写作之中,"小女人"们还不避难堪地自陈了她们的"中间阶层"的身份形象的话,那在他们生活中另一个重要方面,即对"宠物"书写中不难看出,他们似乎同病相怜,并且在不断挣扎中极力去回避这种难堪,而难堪却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豢养"宠物",向来是有闲阶级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是他们炫耀金钱、显示有闲的重要途径。在那些集中了90年代的新富阶层的高尚住宅区中,我们时常能够看到那些牵着叭儿狗的仪态慷懒、招摇过市的有闲人物,而且在他们中间,多是一些仿佛无所事事的"小女人'们。这样一些"人民群众"的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充满着温柔富贵之气的"有闹景观",在"小女人散文"之中,有着相当丰富的真切书写。

"小女人散文"之所以对她们的饲养"宠物"投之以较多的热情,是因为这样一种日常活动能够相当突出地显示她们的"有闲"身份,或者对于她们建构"有闲阶级"的身份认同具有重要作用,这一特点,在马莉的散文中有着相当明显的表现:"从前读外国小说看见描写那些贵『妇』人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只猫儿狗儿什么的满街跑,很有些神往。幻想着有一天我也如此这般地手上牵一条链那头挂一只宠物地到处风光。"(《我的宠物》)很显然,通过饲养"猫儿狗儿什么的"宠物,正是能够满足她们对于"贵『妇』人"这样一种"有闲阶级"形象的身份认同。我们在"小女人散文"中发现,豢养宠物虽然是"小女人"们非常热衷的日常生活行为,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动物都能得到她们的"宠幸","小女人"们对于"宠物"的选择并不是毫无标准的,而这一标准便是动物的"非生产『性』"或"非实利『性』",而且一种动物,越是价格昂贵、饲养费时和无用,越是容易得到她们的青睐,这些宠物的"昂贵、费时与无用",也是她们所乐于谈论的话题。如在《永远的麦克》中,赵洁便有如下的文字:"这狗属于西施狗的一种,是有贵族血统的,小的时候在市场上便要卖数千元","麦克的到来令我多了许多事情,每天要带它出去散两次步,喂它吃两次饭,每天给它洗一次澡,洗完了不但要用风筒帮它吹干还要用梳子给它梳『毛』",此外,还要为它喷香水、打扫房间等等。"小女人"宁愿在饲养宠物上费时费力,也不愿意对养儿育女投以热情,她们往往以做石娃所说的"绝代佳人"作为自己的快乐,其原因,在于养儿育女的辛苦无疑会损害她们的有闲认同,在此方面,她们自己的解释也许更加生动:"细细想想,构成女友们拒绝生育的原因,不外是生活紧张、环境污染、人生苦短、人口爆炸等等。而最重要的,恐怕是我们太热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生儿育女无疑是一项漫长而艰辛的工作,正是这种严肃『性』和沉重『性』令我们犹豫再三,望而却步","女友们是乐得做绝代佳人的。无论聚会、旅游、打牌、做事,我们总显得无忧无虑、轻轻松松。"(石娃《绝代佳人》)"小女人'们即使未能免"俗"地生儿育女,在同样需要费时费力的"孩子"与"宠物"之间,也是宁愿留下"宠物",设法将孩子"寄养"的(马莉《我的宠物》),她们与其忍受普通『妇』女的"当妈咪"的辛苦与冗烦,倒不如饲养宠物以示"有闲"(石娃《当妈咪》)。

凡勃伦在研究有闲阶级的豢养宠物时曾经指出,有闲阶级的动物的美与可爱的评价标准,与社会下层有着极大的差异。对于有闲阶级来说,猪、羊、鸡、鸭等动物,由于均都"属于生产品『性』质,各有它们的用途,并且大都是能生利的,因此一般不能说是具有什么美感",而那些"通常不适用于生产目的的那些驯化动物",由于"属于明显消费项目,因此它们在本质上具有荣誉『性』,可以恰当地认为是美的。上等阶级对这类动物是一向宠爱的;那些在财力上较差的阶级,对于这两类动物,却觉得在美感上并没有什么高低"。所以,"小女人"的饲养宠物,不过是她们寻求有闲认同的身份符号,而这些符号,具体出现于"小女人散文"中的,便是一些非生产『性』的动物,如马莉笔下的"小灰猫咪"、"雪白的小兔"(《我的宠物》)。黄茵笔下"小狗波比"(《小狗波比》)。乌龟"阿财"(《阿财》)、赵洁笔下的小狗"麦克"(《永远的麦克》)、张梅笔下的各种各样的名贵"猫咪""key key"等等(《猫和少『妇』》、《走"亲戚"》)。

"小女人"们的豢养宠物,除了源之于她们的有闲认同之外,还与她们作为"第二『性』"的"邀宠"心态有着密切关系。悉心关爱着娇弱的宠物,无疑有助于增强她们的女『性』气质。"爱"动物,体现了她们的"有爱心",而"怕动物",却更能体现她们的"楚楚可怜"与"小鸟依人",而对如此种种的津津乐道,则更是显示了她们的"第二『性』"的娇弱与可爱。马莉的《我的宠物》,相当矫情地描写了她对宠物"猫咪"与"小兔"的"惧怕":"白天,猫咪在那间房子里玩,我就到这间房子里看书。晚上,丈夫回来,猫咪和丈夫在这间房子里看书,我就到那间房子里玩。开始它还比较听话,不会『乱』来碰我;可过不了多久,它就对我放肆起来啦,一忽儿钻到我的椅子下面去碰我的脚踝,吓得我高高悬起双脚好半天才敢放下;一忽儿它又用那长而软的尾巴缭绕我的脖子,使我从梦中惊醒缩进被窝里直冒冷汗。总之,有了这,我除了整天小心翼翼地躲着它啥事也别想做啦!最后非得丈夫作陪我才敢迈进家门不可。"真正是:"就连小猫咪,我也是怕得要命呀!"其中表达小女人的心态以及对于丈夫"邀宠"似有作之闲,但是从中可以看出小女人的有用和娇弱是由此显『露』的。

"小女人"对于"宠物"的喜爱,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即在需要和善于"邀宠"方面,她们两者之间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张梅有一篇题为《猫和少『妇』》的散文,对于这一相似之处有着极为生动的说明:

"猫和少『妇』是这样的相像。猫是懒懒的,少『妇』也是懒懒的;猫是白『色』的,少『妇』也是白『色』的;猫是眷恋主人的,少『妇』也是眷恋主人的。

"因为猫和少『妇』这样相像,所以养猫的也多为少『妇』。

"猫是要人宠的动物,你越宠它,它就越可爱。你不宠它,它就很不开心,做出一些令你也不开心的事情。这跟女人一样,一样是要宠的,越宠就越可爱。……得男人宠的女人一般都可爱,甚至让人为之感慨。得宠使她们生出许多对别人的爱,会爱别人。

"猫也一样,你宠它,它就会做出许多可爱的动作来讨你的欢心,也会更漂亮。"

"城市里的猫和女人,在某一点上是如此相像,所以难怪她们都要养一只和她们习气相像的动物了。"

从上面的自白中,我们可以发现,就对"主人"的"邀宠"心态而言,"小女人"与其所热心豢养的"宠物"之间,实际上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关系。"小女人"与她们的宠物一样,实际上都不过是她们"主人"的宠物而已,宠物是"小女人"显示有闲的工具,而"小女人"也不过是她们各自的"主人"显示男『性』权力或者力量的工具而已,这在我们紧接着的关于"小女人散文"之"第二『性』认同"的讨论之中,将会有更详细的阐述,我们也可从中读到点什么。

在对家居生活、特别是她们豢养宠物的日常生活的极力书写之外,"小女人散文"还很热衷于书写她们的日常的另外几个方面,即她们的饮食习惯与社会交往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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