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情万水千山》第2/81页


第二章
  三天后,以辛出现在高峰工作室门口,这次小梅一见到她,就径直领了她进去。她面容有一点憔悴,这三天里,想必思虑不少,严平还知道她最近几天寻找兼职处处碰壁,他却没有问什么,只对她一笑,“以辛,你来了。”
  以辛直接道:“严大哥,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严平道:“当然。”以辛便道:“我想清楚了,我来。只是,我从没有演过戏,怕做不好。”
  严平笑道:“谁生来会演戏。你看看如今荧幕上那些正当红的,又有几个演技高明。再说,初期也轮不上重要角色。我会安排你适当的角色,先从基本做起,积累经验。不过,会比较辛苦,有没有问题。”
  以辛当然说没有。严平便满意的点点头,此事便算是说定了。
  原本需要签署一份合同,严平想了想,对她说:“我这里只签长期,最起码一年起。你能不能在这里留一年,还是未知。先等你适应后,咱们再谈这件事。在此之前的酬劳,不会少你一分。你放心。”
  以辛已经决定来投靠他,自然十分信任他,岂好不答应。她并不会场面上的那些客套虚礼,真心道:“谢谢严大哥,以后请多多指教了。”严平却道:“哪里。只怕将来还要仰仗你。”
  她只当他是应酬的客气话,微微笑着过去了。
  等她出去了,严平就叫了小梅进来,道:“知道该怎么做?”小梅点头道:“明白的,严哥。”
  严平将她手中的计划单拿过来瞄了瞄,没有说什么。小梅看他似乎比较满意,想到一事,便问:“她的事以后要事无巨细汇报吗?”
  她以为会得到肯定回答,谁知严平却说:“不必。你安排好这段时间的工作,剩下的事就轮不到我们插手了。”小梅便准备出去,走到门口,严平却又喊住她:“那头态度暧昧不明,我也不能确定他们真正的意图。你让她吃点苦,但切记把握分寸。”他看小梅郑重应下了,这才叫她离开。
  以辛去学校里办理休学手续,从办公楼出来后,慢慢走在高大的梧桐树下,看着校园内绿茵如毯,远处湖面荡着几只小舟,湖畔双双对对相依相偎,鸽子落在人行道上咕咕的啄食,四处可听欢声笑语,可闻草香扑鼻。她想着系主任那句愿你早日归来,不禁鼻端一酸,她不知道归期在何时,是否有归期。总之,她要跟这里暂时告别了,提前去做那红尘中的一员。
  一晃,便在红尘中半年了。
  以辛从最初的一无所知,慢慢懂得了些许行话行规。以前偶尔从以安口中听到的,从电视里看到的,如今真真实实呈现在她面前,剥开了那神秘面纱,真相并不如外面所想的那般美好。她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亲身经历,感悟更不同更深切。有时她会疑惑自己究竟是不是其中一员,她与其他人不同,并没有那绮丽炫目的梦。她只把它当做一份工作,但无论如何,再不能像以前一样置身事外。美好和苦难,都会催化一个人的观念,向着或许不曾预料的方向而去。
  自那次跟严平谈妥后,以辛便开始了工作。严平并没有格外优待她,按他所说,一切从底层做起。她跟其他人一样,每日等着小梅的工作通知,然后奔赴于各个不同的片场,扮演一个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其中艰辛自不必说。一起的多半是些年轻人,也有挂靠许久的“老人”。大家来来去去,渐渐的也就相熟起来。而有人突然再也不来了,又或者突然冒出一张陌生脸孔,也都慢慢习以为常了。
  原本以辛跟他们相处不坏,有一天结算薪酬的时候,小梅大概忙晕了头,直接当着众人面把信封递给她,嘴里像平常一样,把工时和数目报了出来。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干着群演的活却拿着近乎角儿的报酬。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她到底资历太浅,又年纪轻轻,不免叫人侧目相视。他们背后说了些什么,以辛无从得知,只觉从此与他们隔了一层,被有意无意的排除在他们之外。所幸还有一个外来人飞飞肯与她来往。飞飞不隶属任何公司,自己单打独斗着。她是唯一与以辛亲近的人。
  这一日,天气难得露晴,淡淡的阳光从天空中照下来。以辛一早便去了扬程酒店。今日剧组在这里有一场戏。她找到地方,进去后略一张望,便向一个角落走去。早有人看见了她,招手道:“以辛,这里。”以辛笑道:“飞飞姐,你比我来的还早。”
  飞飞比以辛大几岁,如今已二十三,她是圆圆的脸,一双大眼大的骇人,既叫人印象深刻,也太具标志性,且不是美丽的标志,因此那眼里常常露出郁郁不得志的神气。今天却是高兴的,“等会有我一个镜头,还有一句台词。”
  以心讶然:“真的?”飞飞喜形于色,“是。原本轮不到我,谁知原定的那个人突然生了病,来不了了。我跟副导不是老乡吗?刚好看见我,便叫我顶上。给你看台本。”
  以辛凑过去一看,果然有一句台词,也替她高兴起来:“飞飞姐,那你好好演。”
  飞飞便低声念了几遍,换着语调表演给她看。
  陆陆续续其他人也来了。场地上渐渐热络起来,大家各司其职,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一眼望去,都同在一处,然而中间有条泾渭分明的线,彼此都心中有数。一边为光鲜亮丽的面孔,一面则是与之相反的颜色。热闹也是在那亮丽的一边,传不到这边来。
  突然那边爆发出一阵欢笑,原来一个小助理跌了一跤,正好跌在导演脚下,姿势极其滑稽,围着的几人都笑起来。飞飞看过去一眼,切了一句:“真看不惯那女人,姿色平平,毫无演技,除了胸前二两肉,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旁边一人插嘴道:“你说何丽娜?人家后台硬,有人愿意捧那二两肉咯,管它什么演技不演技。”飞飞听了,就道:“有人捧就了不得了吗?永远上不了台面。捧的越高,将来摔的越惨,越是丢脸!看着吧,看她能嘚瑟几年。”
  旁人笑道:“不管怎样,人家好歹红过了,如今是女主角,风风光光坐在那里跟导演说笑。不像你我,窝在这小角落,冷啾啾吹冷风。你眼红人家,还不如想想趁年轻也去哪里找个靠山……”他们一向是说笑惯了,飞飞当下便笑呸了一句:“我眼红什么,我凭真本事。瞧着吧,等会我上场,一句台词便秒杀了她去。”
  大家都笑起她来。她却十分认真,拉着以辛去了另外一处又练习起来。
  不一会儿有人抱来一堆衣服,她们拣着换了服装。眼看着就要开拍了,小梅突然从门口进来了。她大抵过来有事,跟几个人比划着说话,一转眼看见以辛,便招手叫以辛过去,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老远看见你笑成一朵花。”以辛便对小梅讲了飞飞的事。
  小梅哦了一声:“是吗,那她运气不错。”她又说了两句别的,就叫以辛去忙。以辛走到半路,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小梅出现在导演身边,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导演便往这边看过来。距离隔的远,看不清导演脸上的表情,只见他漫不经心的一点头,小梅便笑着走开了。她心里隐隐升起不好预感。
  飞飞正等着她,问:“被骂了吗?”以辛摇头。飞飞便道:“那你们说什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以辛道:“没有什么。马上就要开演了,你准备好了吗?”飞飞道:“当然。我又不是第一次上场。没有什么问题。”
  这样说着,她过分大的大眼里却闪过一抹不安。以辛知她紧张,正要打趣两句帮她放松,导演身边的一个助理却走过来,指着她们两个道:“你们等会戏份互换一下。”飞飞愣道:“为什么?”助理不耐烦道:“什么为什么?导演说怎么换就怎么换。快一点,别磨蹭,准备准备,马上过来。”她说完就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一个难抑愤然,一个不知所措。周围人嬉笑着打量他们。
  以辛道:“我去找导演说。”飞飞道:“你是谁,导演能听你的?要说,也该叫你那小梅姐去说。”以辛急道:“我没有……”飞飞却冷哼道:“行了,这种事我见多了,不值得大惊小怪。只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也是这种人。怪我自己眼瞎。”她把本子往以辛身上一扔,道:“不过一句台词而已,犯得着嘛!”她从此不再理以辛。
  以辛回去后找到小梅,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小梅却好像比她更疑惑:“有什么不对?”
  以辛道:“那原本是属于她的。”
  小梅奇道:“谁说的?据我说知,那本来是另外一个人的戏份。”
  以辛道:“那不一样。”小梅道:“有何不同?”
  以辛便道:“她不是从人家手中抢来的。”
  小梅道:“我们也没有抢。”她见以辛瞪着眼,便耸肩:“你不信?我只是跟导演说,我们那新人小姑娘不错,严哥请您有空帮忙过过目。至于他为什么突然换了你,我也不清楚。大概你正好得了他眼缘,也说不准纯粹你运气好。”
  以辛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依旧半信半疑着,小梅却也瞪起了眼:“我辛苦为你铺路,你倒责怪起我来了。”说的以辛立刻赫然,拉着她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梅斜睨道:“即便是我故意抢来的又怎样,你犯得着急赤白脸的么?”
  以辛道:“那样不好。”小梅笑笑:“ 你真是个小姑娘。”
  以辛只盼着这期工作快结束。飞飞跟她决裂后,很快跟其他人打的火热。他们愈热闹,愈显得她四周冷清。她不明白怎么他们能突然变的亲密起来。就像不明白为何有时候人们可以团结的如同一根麻绳,有时候却又分裂的如同一盘散沙。大抵这是人类的天性。在利益面前,谁也没有比谁多高尚。她对这些懵懂,只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被排挤的孤独。


第三章
  这部戏租借的酒店是有名的拍摄地,常常同时好几个剧组都出现在这里。楼上楼下的各居其位。以辛闲来无事,就偷偷溜出去,瞅瞅隔壁是哪家在拍摄。她穿着剧组的服装,别人看她是演职人员,倒也不怎么拦她。她没有什么野心,也无趁机结识人脉拉帮结派的打算。她只是好奇哪个棚里是哪家明星,那明星又是如何工作,真人是否与电视上差异巨大。看过几次,新奇感日渐转淡,却也是生活中的一种乐趣,冲淡了独自一人的孤零。
  有一天她听说三楼新进一个剧组,便照例溜上去想看一看,谁知人家拍的是现代戏,一看她身上的戏装,便知是别组跑来串门的。门口的人直接把她赶走了。她只好悻悻回去。
  走到半途,犹觉不甘心,回头去望。却见几个人从里面鱼贯而出,朝她这里走来,想是要下楼去。她往亿一旁避开,只觉最中间那人极为眼熟,一时想不起是谁。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有人大喊:“费锦成,我爱你。”即刻有人跑过去拦了那女孩子,她不知从哪里混进来的,看到偶像,情不自禁发了这一声尖叫。眼见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却不得靠近,她急的快几乎快哭出来。费景成对她挥挥手,他似乎想过去,身边的人对他说了句什么,他便加快脚步,很快走远了。
  以辛还站在那里。她没有想到竟然会遇见费锦成。他大抵刚结束拍摄,还是剧中的造型,跟平常的风格迥异,所以她一时没认出他来。等确认了,他早已不知去向。刚刚从她面前经过的时候,他似乎望了她一眼,仅仅一瞬。他当然不记得她。他们统共只见过两次面,还是她在楼上,他在楼下。那两次是因为什么原因送以安回来,已经想不起来了,却犹记隔着十几层的高空,他对她挥挥手,笑着打招呼的样子。
  她问以安:“他人私底下好吗?”以安向来不大跟她谈论圈里的事,也不喜欢她问来问去,那一次却笑着答了她:“还不错。”以安跟费锦成曾同学过,又共事多年,,她说他不错便一定是不错的。后来以安出事,他还曾去医院看望过一次,可惜那时以辛不在,没有见到他。她并不追逐明星,却也不是全然不关心,他的消息便时有留意。大约因为以安的缘故,她对他总有一种亲切感。也想对他说声谢谢。他是那段时间里唯一到医院看过以安的人。
  以辛懊悔的回到楼下去。却正撞见一个人在那里大声道:“现在告诉我少了一个人,之前干嘛去了?”有人瞥见以辛,就一努嘴:“那不来了吗?”
  以辛跑过去,不知发生何事,茫然看着那人。
  那人劈头一顿:“你跑哪里去了?不知道马上就要开拍了吗?现在就因为你一个人,大家都等在这里!今天的戏份很重要,难道没人告诉你!说好三点半一定准时上场,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啊?四十了才悠哉过来!你是哪家大腕!啊!这一天的损失你来负责是不是?!”
  以辛依旧茫然:“我听到的是四十集合啊。”那人便道:“谁告诉你的!”
  以辛往旁边一看,飞飞抱着臂膀,慢慢道:“哦,我那时听错了。助导后来亲自过来又通知了一遍,我也才跟大家一起晓得正确时间。”
  那人转头便问以辛:“怎么就你不晓得?”
  以辛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只咬了唇不说话。
  听那人又道:“你们就不晓得彼此知会一声?明明知道这一场人数要精确到位,马虎不得。”飞飞没有说话,却有人嗤道:“我们哪里找得到她?人家可不像我们无依无靠担心会丢掉饭碗。”
  那人一看这阵势,心中已大致明了,便道:“我不管你们那些弯弯绕绕,谁耽误了进度谁就负责。”
  以辛略一张望,四下皆是幸灾乐祸的面孔,冷眼瞧着这一场好戏,她心中说不清的滋味,对面却还有一双怒目,只好强打起精神,低了头,轻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耽搁了大家的时间。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连带着鞠躬道歉。
  过了一阵,那人终于道:“还好别的地方也需要调度,否则你真吃不了兜着走。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他又交代了几句等会的注意事项和走位,便离开了。离开前,嘟囔道:“小小年纪,就搞的四面楚歌,也真有本事。”
  以辛听了,不由郁闷。她自小人缘上佳,不料却在这里吃了瘪。她不知是怎么了,如果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她跟飞飞解释并道过谦,飞飞却并不接受,她亦无可奈何。蓦然想起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则道理,大意讲如果一个人不喜欢你,并不是你的错,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便一定是你的问题了。她想不明白真正的问题在哪里,即便明白了,发现那并不在自己的能力解决范围之内,只好随它而去。只是每日心中郁郁。
  她盼着工期早点结束,偏偏这部古装剧集数庞多,永远拍不完似的。场内由室内换到了室外。已经立春了,居然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整个世界仿佛都天寒地冻起来。戏里却是酷暑季节。所有人都叫苦不迭。
  这一天,以辛正领了暖贴,找了一个角落往身上贴,一个副导突然走过来,笑眯眯对她们道:“等会有一个特写镜头,你们谁愿意来啊。”他一贯是严厉的样子,突然这幅和善模样,让原本蠢蠢欲动的人都不敢上前。
  几个人相视一眼,有人问道:“什么戏份呢?”
  他回答:“挺简单的。等会女主叫一声,便随那叫声往旁边一倒就行了。”
  她们随着他手势看过去,发现倒向的是一个池塘,立即明白了是要入水,便纷纷呵呵笑着打了退堂鼓。
  副导道:“你们这些人,平常上赶着求戏,正有机会了,却又挑三拣四。什么毛病!”
  她们看他似乎要发火,便帮他出主意:“副导,你别急呀,我们做不来,总有人能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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