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诀(四部全集)》第3/274页


  婆子草草净手后,这才回到炕前摆弄。她定定心神,从炕头上拿只枕头,塞垫在妇人腰下。紧接着,又使了把劲,将妇人双股分撑。
  见妇人肚皮下蠕动得厉害,婆子微皱眉头,冲那妇人道:“自个能使上劲儿吗?”
  可连问数次,那妇人始终没应,一双半睁的红眼中,散出两道幽怨的寒光。仿佛那剧烈的胎动,并未给她带来半丝痛楚。
  婆子打个激灵,额头冷汗直冒:“她……她怎么没动静了?”
  王老掌柜急道:“许是疼迷糊了……老姐姐,你紧着点儿啊!”
  “别催,”婆子抹一把汗道,“我再想想办法……”
  那妇人使不出力,婆子只好去捋她肚子。可一捋之下,那胎儿竟在腹内蹿动起来。婆子慌了,后背全被冷汗打湿。一个没生下的胎儿,怎会有这般大力?无奈老掌柜催促得急,婆子只好强忍慌惧,继续揉捋。
  渐渐地,像有了些成效。那胎儿在腹内动了几动,慢慢朝宫口移去。婆子大喜,忙又加劲按压。不一会儿,妇人牝户里面,便探出一截小指。
  “坏了!”婆子心下一惊。若非婴头先出,必定要难产。拖得久了,那婴儿恐怕会憋死。
  情急之下,婆子顾不了许多,握起那截小指,便往外拉。可一握之下,那婆子便觉掌心一疼,低头看去,手掌竟被划了条血口子!
  婆子脑中嗡鸣,登时就蒙住了。那截小指上,居然生着锋利的长爪!
  眨眼工夫,一个毛乎乎、血淋淋的怪胎便破腹而出。那怪胎一抖搂,把身上污血糜肉,甩溅了婆子一脸。怪胎虽小,却活动自如。沤湿的皮毛上不断滴着黏液,散出冲天的恶臭。
  突然,那怪胎睁开眼,露出幽绿的双睛,紧接着怪嘴龇咧,发出阵阵阴笑,口中盘错的獠牙,十分的狰狞。那骇人模样,简直就是阿鼻炼狱里爬出的恶鬼!
  “嘎嘎……嘎嘎嘎……”那鬼胎怪叫几声,后腿一蹬,便纵上婆子肩膀。
  婆子两眼爆血,吓了个魂飞胆丧,喉咙“咕噜”两下,便直挺挺地砸倒在地。
  猛然间,那鬼胎狂躁起来。身子一展,浑身骨骼“咯咯”乱响。鬼胎一低头,看到婆子那灰白的死眼。它凑上去嗅嗅,前爪在胸前狠挠,嘴里呜呜低吼着,流下长长的馋涎,好似觅到了珍馐美味。
  鬼胎一张口,一条青舌头吐了出来。只一舔,便将婆子眼珠卷在了嘴中。无珠的眼眶边,也连皮带毛的舔去一条,露出了白生生的骨茬儿。
  几口嚼下肚,那鬼胎浑不知饱。它抬起左爪,抠住婆子脖颈。右爪比着颅腔划割一匝,又插入眼窝。只一掀,便揭开了天灵盖!
  棕的皮、红的肉、白的骨,还有那淋漓的鲜血,将沟回纵横的脑髓托衬得无比粉嫩。鬼胎咽了口唾沫,开始慢慢舔食。它微眯着眼,纵情吮咂。利齿间不时地淌落下髓液,洇得身上白斑点点。
  王老掌柜骇破了胆,白眼一翻,顺墙瘫倒在地,晕死过去。
  半袋烟光景,鬼胎似乎吃饱了,嗅了嗅昏迷的王老掌柜,狂叫两声,便逃得无影无踪……
  约寅牌时分,进财被泡宿尿憋醒。进茅厕放完后,他才记起:昨晚被其他伙计搀进屋,自己倒头便呼呼大睡。记得昨个内当家初产,也不知生了个丫头还是小子。按说这会儿应该有喜信了。
  越想,进财心里头越是惦记,索性转去柜上,打算瞅瞅动静。
  到了柜上,却没人守着。往常这会儿,王老掌柜早在那里拨拉着算盘清理账目了。
  “还在内堂候着?”进财一面嘀咕,一面朝内堂走去。
  这进财是个弃儿,被王老掌柜从外头捡来。喂食给饭,拉扯成丁,算是王家的义子螟蛉。所以进财不拿自己当外人,抬脚便入了里屋。
  门帘一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头盖脸地袭来。进财赶紧掩了鼻子,朝里面看去。
  只一眼,纵他是个七尺汉子,也僵在了当场!
  那接生的婆子,头残颅破,血乎乎的剩着个空腔子。内当家的不知死活,赤条条的瘫在炕头。王老掌柜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狼藉触目,腥臭逼人。进财的胃里活似翻浆,一股股酸水拨滚搅涌,差点把隔夜饭倒出来。他干呕几下,摇摇欲倒,赶忙扶住门框,勉强撑住身子。
  那婆子不必说,内当家的身上僵凉,显然也是不活了。进财哆嗦着,朝老掌柜胸前一摸,试着多少还有口热乎气,连忙爬滚出屋,大唤着帮搭救命。
  伙计们闻声赶来,都骇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条毯子盖了内当家,又七手八脚地把老掌柜抬出来。
  消息传开,客栈里炸了锅,闹哄哄的,乱成一锅粥。王老掌柜被送入里厢后,进财领着人忙活起来。有掐人中的,有熬参汤的。一个杂役脚长腿快,便跑去报官。那血淋淋的产室,断没人敢靠前,只是找了俩胆儿大的远远守着。
  折腾了半天,王老掌柜终于醒来。进财抹把泪脸,急忙询问情由。可王老掌柜似乎吓傻了,只是咧着嘴,抖抖索索,说不出一句利整话。进财贴耳过去,这才隐约听见“鬼胎”二字。
  天一放亮,客栈门前便围来一群妇人。一个个叽叽喳喳,冲着客栈里指指点点。
  “吴婶,听说了吗?昨天夜里,这客栈里头死人了!”
  “可不是嘛!说是闹了妖精,把王家上下,一股脑儿地全啃净了!就连那条护院的黑狗,都被掏空了肝肺肠子!”
  “吴婶你又唬人!悦来客栈里压根儿就没养狗……”
  “啧!你还别不信!那狗就养在后院里,之前我可瞧得真真的……嗐!说什么狗呀?说妖精!那妖精眼珠子跟铜铃似的,嘴一咧,有这么大个!血盆大口一张……能咬掉一个人头!”
  “快别说了!我听得直发毛……瞅我这些个鸡皮疙瘩……这事到底真的假的?”
  “那能有假?都是客栈里传出来的信儿……说是老王儿媳妇临盆,结果就招来了淫妖……你们是不知道……那淫妖把孩子嚼了还不算完,又当着老王的面,把他儿媳妇压在炕上,活奸了两个时辰哪!啧啧……下面都弄烂啦!”
  妇人们正嚼着舌根儿,身后却爆出一声大喝:“死老娘们儿,净他娘的胡咧咧!”
  妇人们回头一看,原来是报案的长腿杂役,正引着顺天府的几名差人赶来。
  “都散了吧!别堵着门口!延误了官差办案,你们谁也担不起!”
  长腿杂役一面叫骂,一面推攘,在人堆里硬挤出条道。几名差人见状,忙入到客栈里。
  来验案的官差有三:一名仵作,两个衙役。
  衙役一个红脸,一个高瘦,皆大咧咧的,一脸骄横。那仵作倒是和颜悦色,双目之中透着精明。进屋后也没闲着,东一眼、西一眼的不住打量。
  红脸衙役来到柜台,抓起账簿翻几翻,随手扔下。他一抬头,瞥见柜上存着坛老酒,二话不说,剥掉封泥。
  “真他娘的香!”坛中酒气扑鼻,红脸衙役美得直耸鼻子。他也不取碗,端起来“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喝过了瘾,红脸衙役一抹嘴,打个酒嗝儿。“呃……这里有主事的没?去喊过来!”
  “您老稍等,这便去叫。”长腿杂役应了声,转身入了后堂。进财一听,有些犯愁。眼下老掌柜这副样子,哪还能去回话?没奈何,只得自己赶去应付。
  来至前厅,进财忙冲官差拱手:“几位官爷受累!我家掌柜受了惊,现在还下不来炕,官爷有什么话,只管问小的吧。”
  “聒噪什么?”高瘦衙役一瞪眼,喝道,“先把事说明白了!”
  “是是是,”进财慌道,“是这样:昨个儿我们内当家的要生产。掌柜的一早便让小的去找稳婆。谁承想,这两日风雪紧,附近的稳婆死活不肯出门。没办法,小的又到医馆打听。可连跑了十来家,也都因雪大不出诊。纵是磨破了嘴皮,也没人愿意跟来。最后,一个研药的伙计看不过,偷偷告诉小的,说张家堡子有个稳婆,手艺不错。只要酬钱给得足,三河也能去得。小的一听,赶紧奔了张家堡子。等找见那婆子,许了三两银子,那婆子便痛快答应。小的不敢耽误,接上婆子便回赶。路上风雪太大,迷得都张不开眼。等赶到客栈,天已黑透了。老掌柜迎着那婆子,就请进了内屋。小的累脱了力,便去睡了。哪知这一觉醒来,就出了这桩惨事……没别的,求官爷们多多费心,好替我们东家报仇雪恨!小的在这厢,给官爷们磕头了!”
  说着,进财便流泪跪倒,冲着差人叩头不止。
  那仵作点点头,开口道:“难得你这份忠心,头前带路吧!”
  进财抹泪起身,引着官差来至内堂。
  刚到门口,便闻到一股血腥,仵作皱了皱眉头,抬脚进去。这仵作验尸查骨,见惯了寻常凶案。可乍眼瞧见屋内场面,竟骇得寒毛倒竖。那双摸过无数臭尸的手,不自禁地抖将起来,额头豆大的冷汗,也不住地往外溢。他忙打开随身挂匣,取出一瓶丸药,急急服下。这瓶丸药,唤作“定神丸”,由高人秘方调配。这定神丸清神醒脑,专镇尸秽污毒,故仵作常备身边,不离左右。
  服下定神丸,仵作不似之前那般慌乱。他俯下身子,开始拾骨验尸。
  地上血肉横飞、脑浆四溅。婆子的残尸,缺了颗眼珠子,另一颗也是半瘪,挂着睛脉拖在脸上。头盖骨被切开,断口十分齐整,也不知被何种利器所伤。左边锁骨窝,戳下几个深深的血洞。右臂肩头,也显出紫黑的瘀痕。半干的浆血,凝在外露的骨茬儿上,格外刺目。
  仵作又来到炕边,揭开蒙在妇人身上的毯子。那妇人手足僵硬,已然气绝。观其死状,十分可怖。尸首下身撕裂,腹间塌瘪,一节脐带也被拖出了体外。股间的伤口,像被犁过一样,两侧的皮肉都朝外翻着……
  这二人死因甚异,仵作也不敢贸然开尸。只好收起验具,另行打算。
  官差商议了一番,决定暂将尸首收厝,运回府衙再做定夺。念王老掌柜惊惧不起,便容他缓上一日,明早再过堂问话。
  当尸身被抬出时,围观的妇人都吓得尖叫连连。不多会儿,悦来客栈闹鬼的事,便不胫而走,转眼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间,满城风雨,惶惶不安……
  他人如何心惊肉跳,暂且按下不表。只说经了一昼夜,王老掌柜虽然两眼水肿,神志倒还恢复不少。
  翌日清晨,顺天府便过来提人。进财赶忙迎上,从门口牵来套好的骡车,将王老掌柜搀将上去。待王老掌柜坐稳,进财一甩鞭子,同着差人,来至顺天府衙门。
  下车后,进财搀住王老掌柜,由官差带着,领入了正堂。
  正堂上,分列两排衙役,手持堂棍,威风凛凛。当中危坐的,正是顺天府尹。只见他面透忠英,颔蓄长髯,一身正气,不怒自威。身后漆屏上,绘着海水江崖、红日初升。头顶匾额,高悬“肃清畿甸”四个烫金大字。府尹道声“升堂”,两边衙役便齐喝“威武”。
  王老掌柜眼眶发烫,不由得双膝跪倒。“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草民的儿媳……死得冤啊……”
  “老汉休得哭嚷,”府尹拍一声惊堂木,“将事情始末,与本府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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