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爱》第2/10页


  调酒?呵呵,这里只有一台饮水机喔。
  边边眼珠转了几转,突然把紫色的小花往耳鬓一插,无拘无束用本色的嗓子唱开了--妈妈她到树林去了/我在家里闷得发慌/墙上镜子请你下来/仔细照照我的模样/让我来把我的房门轻轻关上镜子里面有位姑娘/她的眼睛又明又亮/镜子里面不是我吗/脸儿长得多么漂亮/耳边戴着一朵鲜花美丽芳香......他听着,惊得发呆,这是一首老得泛黄的罗马尼亚民歌《照镜子》,以女儿的年纪,绝对不可能听过这首歌曲。
  难道,难道是他在天上的女人教女儿唱的?
  边边是他心爱的女人用命换来的。那个和他一起辛苦创业,一起拼命打天下的美丽女人,当孩子在她肚子里慢慢发芽长大的时候,癌细胞也在逐渐扩大着它的领土。是他没有照顾好她的身体,把她的一切不适,都当作强烈的怀孕反应。
  诊断下来的时候,等于是缓期执行的死亡通告。他愤怒、悲伤,撕心裂肺地自责。女人反倒很镇静,做了一个天塌下来也不能改变的决定:"我要保护我的孩子!"以后,女人根本拒绝了一切的治疗手段因为那些化疗在杀死一部分的癌细胞的同时,也会杀死她的孩子。他哭着求她服药,她把嘴巴抿得象石头雕像一样坚硬。他拖她进医院,她含着眼泪一字一顿说:"如果有这样两个选择,或者躺在病床上一次次抢救一次次昏迷行尸走肉一样维持,或者怀着希望孕育着会象花骨朵一样打开的新生命,我应该选择哪一个呢,啊?"他的手慢慢、慢慢垂下。
  女人忍受着刀割般的苦痛,在疼痛的间歇,她轻轻地抚摩着腹部,肚子里盛着一个小小的天使,让她觉得活着是多么尊严而美丽。
  他却好象被一条河隔开在另一岸,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受苦,什么也不能做。那些交织着悲伤、恐惧和顽强希望的夜晚,他一遍遍向女人保证,他会让孩子平安快乐地长大,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
  边边长大的每一天,他都信守着对女人的承诺,让她像蓬蓬勃勃的向日葵,自由地呼吸,自在地接受阳光雨露。
  肚子越来越大的女人在小小的衣服上绣花,在小小的袜子上织漂亮的绒球,女人认定自己会生一个女儿,她想留下另一个亲爱的小小的女人陪伴丈夫。很多年以后,他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一本书,他很少看爱情小说,可是这本《菊花香》让他呜呜哭得象个无助的孩子。发间洋溢着菊花香的女主人公作出了和他的女人一样的选择,比起这个叫美姝的女人,女人的生命力就象一株更顽强的向日葵,因为,女儿就是她心中小小的太阳。
  女人居然一直撑到边边出生,亲自给孩子喂了第一口母乳,女人含着喜悦得发亮的泪花亲着边边说:"女儿,你真是妈妈的佳音,妈妈没有想到可以活着,睁大眼睛,清清楚楚地看清你的样子,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你的小手、你的小脚、你的毛茸茸的幼发......"在妈妈含着眼泪的亲吻和絮语中,边边有了自己的名字--佳音。
  最后一个多月,女人神奇般的回光返照。她总是舍不得睡觉,没完没了地亲着边边,她的吻印满了女儿从头顶到脚掌心每一毫米的地方。她抱着戴着小花帽子的边边,手指点一下小小的鼻梁,摁一下粉红的小嘴唇,用轻柔欢快的声音断断续续唱呵唱呵--看我长得多么漂亮/谁能说我不漂亮/妈妈给我做了一件/多合身的绣花衣裳/妈妈有了我这女儿多么欢畅......他一直一直相信,边边出落得如此美丽,是因为她每一寸的身体,都开满了妈妈的花瓣一样的唇印。
  边边手指飞快地点一下鼻梁,摁一下玫瑰一样娇艳的嘴唇,那一刻,心***的歌声,跨越十七年的漫漫光阴,从女儿的身体里淙淙流出来--看我长得多么漂亮/谁能说我不漂亮/妈妈给我做了一件/多合身的绣花衣裳/妈妈有了我这女儿多么欢畅......眼泪,像春天的溪水,从他眼角淌下来。这个没有任何伴奏、不加修饰的天然嗓音,也像春天的小鹿,打动了所有倾听的耳朵。
  边边顺利入学。
  "老爸,"边边靠着他坐下来,他回过神来,看见女儿已经换好了运动衣,眼神像受惊的小猫。
  他下意识擦擦眼角的泪花,虚张声势地打了个哈欠,"真是老了,坐在这儿都能打盹?"。
  "我再也不叫你老爸了,好不好?喔,叫粑粑好不好?粑粑,粑粑?"感觉到边边用冰凉的鼻子蹭着自己的脸,撒娇地用港台腔叫着自己。他心里麻酥酥的,那种欢喜的疼,象冰淇淋一样要融化了。这时,就算边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毫不犹豫去摘的。
  边边像是看懂爸爸神情里的全部含义,琥珀色的眼珠闪出一丝精灵的光彩:"从小到大,只要我喜欢什么,爸爸都会满足我,花再大力气再多的代价,爸爸一点也不心疼。不断拥有着自己喜欢的东西,难道不是满足快乐的人生么?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幸福如意的小姑娘。不过,当我去做自己以前最不擅长的东西,当我磕磕绊绊跟着男生学投篮,我和三个男生对打篮球,勇敢冲撞,忽然觉得很费劲地去争取一样东西、获得一样东西,可能会更令人更满足更有成就感呀。"出门前,边边指指墙上那条飞扬的红线,握握拳头,信心满满地喊一句--"粑粑,玩的就是心跳,我会投中的!"也许是进入一级战备状态,边边打篮球打疯了,三个男生累得大眼瞪小眼,边边还是活蹦乱跳,满场子大喊大叫。
  "I服了U!"罗甘、宋丹佛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呼呼喘气。
  只有范夕里勉力支持,红发红衣的边边,美得像团火烧云,不断燃烧着他的视线。
  可怜这三个帅哥,这一周体力严重透支,学校的训练结束,飞快地赶来和边边汇合。边边老爸在他开发过的小区里左挑右选,最后圈定碧云小区,里面有个露天球场,不大,特别适合女孩子打球。
  "加油!"范夕里喂了一个球给边边,角度、力度都掌握得不错。
  边边稍微一蹲,手腕一扬,篮球划过一道轻巧的弧线,无声地穿框而过。
  "哇,不得了!"坐在地上的两个男生拍掌叫好。
  太棒了,自己竟然投中了平生第一个空心球!边边欢呼着原地跳起,。
  边边呆了呆,下意识往头顶一抓,是顶软软的帽子,灰蓝的帽圈上贴着一长条鹅黄布贴,边边喃喃念着上面的英文单词:"Day Day Up!""太酷了!"她发出第一声惊叹。
  三个帅哥一齐凑过来,"切!"三人异口同声表示不屑。那根本是顶土得掉渣的帽子,软塌塌的舌头,毛茸茸的裹边,怎么说呢,活脱脱一顶老式军帽。
  "特种兵!"边边发出第二声惊叹,顺着帽子大致降落的方向,他们全部骇然地睁大了眼睛--一个男人用8字环连上爬树带,双脚与墙面成90度的步伐,正从球场南面的楼房9楼的某一个窗口娴熟地跳跃而下。他姿势漂亮敏捷,每一步的距离都十分平均,动作精确,再像特种兵不过。
  十几二十几米的高度,不经这个猎豹一样的男人三纵两跳,眨眼就到了地面上,那人转身,头上热气腾腾的,径直向边边走来。
  "给我?"他向边边伸出了手掌。
  "你、你要干什么?"边边看到一个胡子拉渣的男人,套着破破烂烂的粗布工装,屁股上磨得快春光乍泻了。一双登山靴满是草屑,腰间的皮带上扣着8字环、下降器、哨子、挂锁,一卷橙色动力绳斜挎在肩上。
  她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大大的字--"贼"!装备还这么齐整,说不定还是什么恐怖分子呢?!
  虽然牙齿打架,她还是勇敢地叫了出来:"抓住他,抓住他......"三个男生把男人团团围住了,范夕里一只脚踩在篮球上,双手交叉抱臂,虎视眈眈他拦在前头。
  "我干么要逃,我帽子还在你们手上呢!"男人头也部抬,忙着解开腰间的8字环。
  边边警报器一样的叫声召来了小区的保安,他们一看到那个人,哈哈打着招呼:"春奇呵,又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了,下次少玩窗台速降啊,把人家女孩吓坏了""我赶着去训练,这玩意儿比电梯快!帽子?"叫春奇的人又一次向边边伸出手。
  "哦,"边边傻傻地把帽子交到他手里,"Day Day Up?""Day Day Up!"他扣上帽子,对着边边一笑,白得耀眼的牙齿一闪,象雪地里的光。
  和煦的开胃酒下肚,春风般抚慰着五脏六腑。
  边边搂着一只和她一般高的温尼熊玩偶,舔着浇在各色蔬菜上新鲜的色拉,学着温尼熊舔蜂蜜的样子,仰着尖尖的下巴,身体快活地一摇一晃,哼唱着:"I am short, I am fat, and I am proud of that!"爽透了,帅呆了,就凭着四只根本搂抱不过来的超大温尼熊、跳跳虎、粉红猪还有史奴比,边边成了环球嘉年华里绝无仅有的幸运姑娘。
  她被三个高大的篮球帅哥簇拥着,人手一只超大公仔,他们一行人一路招摇,一路得意。
  刚刚在"嘉年华"里,范夕里他们弹无虚发,边边也发挥神勇,结果美梦成真,边边亲手把她的超大温尼赢到了手。
  "呵呵, 我请客,想到哪里去吃去?"消磨了大半天,手里满载而归,肚子却饿得咕咕叫。
  罗甘随手一指,金茂大厦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快乐得要爆炸的边边决心好好报答他们。她带着他们直奔金茂凯悦,进了电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吩咐:"顶楼旋转餐厅。"有半透明玻璃围栏的专用电梯,以一秒7米的神速,一会会把他们送到了87层旋转餐厅。
  边边眼皮眨也不眨,一口气点了樱桃白兰地、鱼子酱、海鱼、小嫩羊肉、 蔬菜色拉、冰淇淋、奶味薄饼。四个人一道道菜地大快朵颐,一边悠悠欣赏浦江两岸的美景在远远的地底下慢慢流转。
  当餐桌转到一个角度,边边竖起一根食指,正正好好和东方明珠的塔尖重合。她露出了好玩的笑容,几乎就在同一秒钟,边边唰地收起笑容,目不转睛盯着一个目标叫起来,"哇,特种兵又来了!"三个帅哥一齐转过头,早上那个从天而降的叫春奇的家伙换了件灰蓝摇粒绒拉链衫,裤子是G-Star的新款,膝盖上有两只馒头形状的袋袋。要不是头上还顽固地扣着那顶"出土文物"一样的灰蓝帽子,他们一时还认不出他呢。
  "嗖",边边已经火箭一样蹿出去,追随那顶"出土文物"去也。
  换了便装的春奇身材瘦削,走路非常专心,节奏慢而沉,和爬楼的姿态截然相反。
  他略显迟钝地走到一张桌子前,抓下帽子,放在桌子一侧,然后对着已经坐在对面等候的一个中年男人,为他的迟到道歉。
  边边忍不住对着坐着的那个人叫了声"爸!"春奇转过脸,餐厅明亮的灯光里,一张形容鲜明的面庞一下跳进她的眼帘,鼻翼宽大,一双眼珠和肤色都是黝黑黝黑的,上了层釉质一样的亮,叫人过目不忘。
  "温尼熊赢到手啦?"老爸眼里一下溢满了疼爱。
  "恩!"边边点头,"看喔!"她尖尖的下巴朝着范夕里他们的桌子骄傲地一扬。三个男生很默契地举起三个超大的公仔,"哦--"旁边桌子上就餐的小女生忍不住惊羡地叫出声。
  老爸招手叫来小姐,"那个桌子我买单!""先生,一共是两千八。"小姐轻巧地报出一个数字。
  "粑粑,我要个房间放我的胜利品!"边边晃着一头红发。
  "没问题,我叫阿姨收拾一间玩具房。"春奇淡淡看了边边一眼,对方看上去是那种应有尽有的得宠女孩。
  "哦,"老爸忽然想起来要介绍春奇,可是边边已经抢先一步叫人了--"叔叔好!""哎,怎么叫人家叔叔?"老爸似乎有点不满意。
  "谁叫他老戴古董帽子呵。"说实话春奇很老相,保养得还不如老爸呢,皮肤黝黑,下巴上蓄着胡子,要不是声音听上去还年轻,边边根本连伯伯都叫得出口。
  再说男人又不怕叫老,不象女人,听到别人叫"欧巴桑"就悲痛得如同世界末日。
  边边蹭在老爸身边坐下,眼睛瞟着那顶帽子,耳朵里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他俩说话。
  ......"春奇,管理软件的开发眼看大功告成,公司想挽留你做到12月底,只要再干一个月,到时你能拿到一笔很优厚的红利。"边边的老爸语气恳切。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非得12月走么,就不能推迟点时间?""12月是南极洲的夏天,我不能错过最好季节。"春奇低头呷了口咖啡。
  边边老爸叹气了,"探险是男人的天性,但我总觉得乘着年轻先打下江山,应该是更务实的态度。""我懂,可我的原则就是半年挣钱,半年干喜欢的事。"春奇讲话喜欢用简单的句子。
  边边悄悄拿起帽子,忍不住又戴在自己头上,这次她可以从容地体验那种奇妙的感觉:棉絮一样奇妙温润的云朵悠悠降落在头顶了......挽留无望,爸爸站起身告别,握握春奇的手,"平安归来,公司随时虚席以待。""谢谢,边总。"边边正飘在云朵里,整个人神思飘渺。
  "帽子?"她又听到那个熟悉的命令,把她从高高的云朵一直拽回地面。
  边边依依不舍摘下帽子,交还那个春奇手里。吝啬的家伙,这次连笑容也没给一个,转身就走。
  "等一等!"边边突然喊住他,一边连拉带拽着一只超大温尼熊,"我们做个交换好不好,好不好?"她对春奇的那顶帽子着了魔了,舍得用自己最喜欢的宝贝去换。
  春奇看着那个巨大的公仔,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眼前这个漂亮娃娃一样的女孩,被爸妈宠着,要什么有什么,对一样东西忽然有了兴趣,心血来潮地就想占为己有,就象那个大傻傻的大熊,前几分钟她还爱得要死要活的样子,现在居然随手就抛出来送给一个陌生人。
  如果叫他抱着这样一个虚幻甜美的玩偶招摇过市,他肯定会手足无措,举步维艰。他需要轻装上阵,他的生活根本不需要这样大而无当的东西。
  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春奇把帽子扣在头上,丢了一句"它们还是各得其所比较好吧",飘然走远了。
  留下父女俩,露出一样怅然若失的表情--"绝对优秀的软件工程师,偏偏辞职要去登山,自己贴钱不算,搞不好,一不小心就把命给丢了!""Day Day Up,Day Day Up......"边边咀嚼着帽子上的单词,忽然恍然大悟,"哦,就是天天向上呀。怪不得,原来是个喜欢爬山的家伙!"边边回家,把四个显赫巨大的战利品往别墅的游戏房一摆,就任凭温尼熊们在那里攒灰了。她再也也忘不了整个头顶心被一朵温软吉祥的云包裹着的奇妙感觉,还有釉质一样发亮的脸庞和眼睛的那个人,满是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
  边边有点委屈,也有点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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