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第282/375页
又怎会想到,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他犹如泥雕木塑般地站在旁边,仿佛不知所措。
皇帝凝视了李绝片刻,唇动了动,终究也没说什么。
而身后的皇后此刻悲怒地叫道:“那个贱人呢,那个贱人在哪里!”
惠王李坚薨后,皇帝追封李坚为太子,谥号“孝安”。
皇帝停朝七天,文武百官以及民间同服丧二十六天。
乃至停灵出殡,皇亲国戚乃至文武百官,皆都为孝安太子披麻戴孝,送葬出城。
在这隆重庄严的葬仪之下,裴府上下数百人,皆都被处以极刑。
惠王妃裴氏据说是以白绫自尽的,但知情人又说,惠王妃是给皇后亲自下令活活杖毙的。
在太子李坚下葬之后,皇后娘娘也便大病不起。
其实早在之前操办里间的葬礼的时候,皇后已经撑不住,只是还扎挣着,如今事情完了,便仿佛泄了那口气。
皇宫之中,敬妃暂时代替皇后协理六宫。
而皇后的情形也不是很好,起先,她觉着李坚并不算是个很英明能干的孩子,不尽如人意的,但是现在李坚竟先她而去,对皇后而言,简直如同剜心之痛。
失去了李坚,皇后简直万念俱灰,一月之间,仿佛苍老了数年。
这日,敬妃带了人,正要皇后寝宫探视,才出宫门,就看到信王太妃冷华枫,不知是要去何处。
两下相遇,冷华枫微微欠身:“娘娘安好。”
敬妃问:“王太妃是要往哪里去?”
冷华枫道:“先前本是要回盛州的,可因为惠王……太子殿下之事,所以耽搁了这一个多月,如今事情已了,正欲前去同皇上说此事。”
敬妃颔首:“原来如此。若是盛州无事,王太妃或许可以多留些时日。”
冷华枫微微一笑:“还是不了,我在盛州住惯了,在京内总有些水土不服。不过,这阵子宫内事多,倒是多亏了娘娘操心料理,竟料理的极为妥当,我冷眼看着,心里亦是极为敬服的。”
敬妃也换以微笑:“王太妃过誉了,我也只是勉强而已。过一阵子皇后娘娘自然大好,我操心的也是有限。”
冷华枫若有所思地:“皇后娘娘的身子可好?我本想去探望,又怕娘娘反而不喜见我。”
“娘娘只是过于悲痛,只要仔细调养一阵子,总是会好的,”敬妃不动声色地回答,“王太妃有这心意,我必会向娘娘转达。”
“倒也不必,”冷华枫一笑:“对了,娘娘你可知道燕王殿下的情形?”
敬妃皱了皱眉:“这……并不是很清楚。”
冷华枫叹道:“如今太子已殁,皇室之中自然只有燕王这一处正统血脉,他为何没有尽快回京呢?想来皇上也是盼着的呢。”
敬妃道:“也许有什么缘故吧。”
“那也罢了,”冷华枫随口似的,又一笑:“我还是先去跟皇上请命回盛州的好,我心想着,若是燕王回了京,皇上要册封太子之类的……呵,事情岂不又多了,我只怕走不了呢。便不打扰娘娘了,请。”
两人说了几句,便各自分道扬镳,一个去皇后寝殿,一个去皇上寝宫。
敬妃且走,且回头看了眼那远去的人,冷华枫头上的素白银器,在阳光下烁烁生寒。
这些日子,虽然表面上是忙于太子的丧事,但实际上,不管是宫内还是朝野之中,都在吵嚷的沸反盈天,毕竟……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室嫡子没了,此后江山将交给何人?
几乎是众口一词的,大家都想到了原本在南方的燕王李振。
恰好,先前皇帝因为龙体欠安,曾传召信王跟燕王进京。
信王李重泰是不能回来了,所以是信王太妃冷华枫跟李绝前来。
而燕王李振,据说已经走到了半路。
可按理说,太子出了事后,这足足一个多月的时间,燕王早该抵达京师了,不知为何竟然毫无动静。
而在宫中得到的消息是,燕王人在半路,突然竟病倒了,又听说了太子的噩耗,心力交瘁,无法赶路。
冷华枫来至皇帝寝宫的时候,李绝却也正在宫内。
皇帝咳嗽了几声,接过李绝送过来的药碗,慢慢地喝了两口。
帕子在唇边轻轻地擦了擦,皇帝看着李绝:“你知不知道,燕王为什么突然病在半路,没有到京?”
李绝道:“不是因为听说了……”
他不愿意提李坚的死,便意兴阑珊的停了下来。
“你真以为,他是因为手足情深吗。”皇帝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虽然他不似皇后那么情绪外露,但经过李坚的事,皇帝心中的惨痛却也并不比皇后要少,鬓边的白发都多了一层。
李绝皱了皱眉,他不愿意去想这些。
皇帝看着他微蹙的眉心,欲言又止:“你可知道当初为何,朕着急把燕王分封出去?”
“王爷大了,自然要去封地。”李绝回答。
“那是一种说法,另一种,”皇帝帕子掩着口,又咳嗽了几声才道:“燕王的心性,跟你坚哥哥不一样。朕分他出去,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别生非分之想。”
李绝听他提到“坚哥哥”,更是冷着脸低了头。
他自诩是“六亲不认”“断绝七情”的“绝”,但不管是李益都还是李坚,这些情分,却岂是说断就断,甚至一碰就疼。
皇帝凝视着他的神色变化:“怪不得,坚儿喜欢你。”
李绝扭头:“皇上才喝了药,还是休息吧。”
皇帝想了想:“你想出宫?”
“是,”李绝没有否认:“我……我不太喜欢宫内的事,也不是很懂,皇上也不必跟我说这些。”
他心里也清楚,太子殁了,以后继位的自然就是燕王,而这件事跟他完全无关。
皇帝的眼神微微柔和了些:“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想沾染罢了。”
李绝也承认了:“是,我是不想沾。也没资格沾。”
“那倘若你……有资格呢?”皇帝突然问。
李绝眉头紧皱:“什么?”
皇帝抬眸,仔细看着李绝,打量着他的眉眼:“铖御,你是很聪明的心性,凡事一点就透,你只是不够忍心罢了。”
李绝刚要张口,皇帝道:“陆机给你的起这个名字,朕现在才知道用意。他不是真的要你断绝七情,只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他不想你被那些深情厚意牵绊,所以才要叫你薄情些而已。”
皇帝是最精明的人,他心里清楚的很:李益都也好,李坚也罢,都在李绝的心里。
甚至李重泰,李栎叶……还有那个对他最狠心的人,他都难以真正的放下。
李绝长睫低垂,不是很想听这些:“随便吧。”
皇帝道:“你还是惦记着……那个容星河。”
李绝瞅了他一眼,没出声。
皇帝难得一笑:“你先前说,你没有别的法子得到她,而朕是皇帝,朕一定有法子帮你,是不是?”
李绝盯着他,这才上了心似的:“皇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李坚出事,李绝不想再跟皇帝提此事,本以为皇帝也不会再提。
毕竟,李绝任性是一回事,人情世故,甚至于君臣、人伦等,他是明白的。
皇帝又不是昏君,不会干那种明强臣妻的行径,就算用了别的法子,也难逃人口褒贬,何况庾凤臣那个人,也不是好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