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第44/375页
星河又去缝针。
平儿迟疑了会儿,低声问:“姑娘,你同我说一句实话,你不想嫁给高公子,是因为那尧三奶奶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星河头也不抬地:“什么别的?”
平儿小心翼翼地:“比如……你是想回府吗?”
星河轻声一笑:“我早不惦记这个了。”
平儿吁了口气:“或者,是心里有了人吗?”
星河的手一抖,差点又伤着指头,赶紧停了下来:“你瞎说什么?”
平儿盯着她:“是我瞎说呢,还是姑娘……不肯承认?”
通常星河一训斥,平儿就立刻收敛的。这会儿竟然又直接问起来。
星河心头跳了跳,避开她的目光,假装镇定地又去缝衣裳。
平儿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
“那小道长,是好的。”
星河的手又开始抖,针脚都歪了,气得她停下来:“你……”
平儿却很平静地:“姑娘若心里没他,就不会因为我的话这么恼怒。可是姑娘,你得为自己算计算计,那小道长他是个出家人,怎么会是姑娘的终身?这会儿为了他牵肠挂肚的放不下,将来怎么办?”
室内本来很暖,但因为平儿这几句话,让星河的心忽忽地凉了下来。
平儿继续:“还有,那小道长虽然也对姑娘一片热络的,但谁知他心里又怎么想,兴许、兴许只是一时……”
那难听且会让星河难堪的话,平儿不敢说,也不忍说,因为她看见星河的脸色已然不对:“我只是为了姑娘好,才多了这几句嘴的,您可别恼我,要真恼我,就打我耳巴子出气罢了。”
半晌,星河才低声:“我知道你的心意。怎么会打你,从来也不曾打过你。说这话做什么。”
平儿这才笑道:“知道姑娘是疼我的。”
沉默片刻,星河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也会再好生想想的。”
窗外,好像是风吹过树枝,发出细微的“哒”地响动。
这夜,星河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其实平儿说的,她不是没想过。
星河知道自己跟李绝的相处方式不太妥当,两个人也未必能长远。
她很该为了自己的终身再仔细打算,如今没了高家,那五十两银子也未必撑的了一辈子。
毕竟她不是只身一人,她还有外婆外公,还有平儿,她们都得很好的活着。
但星河就是按捺不住,她喜欢看到李绝,喜欢听他给自己读《千字文》《千家诗》,他的声音总是透着和暖,他的笑也好看。
只要看着他,她就心安,甚至心头上那满满地喜欢,仿佛要流淌出来。
甚至连他鬼鬼祟祟偷亲她手的可耻行径,她都有点奇异的……仿佛习惯了的“愿意”。
为了这份热烈的欣悦,她宁肯自欺欺人地蒙住眼睛,不让自己多想将来如何。
但平儿把这个给她挑明了。
次日一早,有人来敲门。
冯老爷子起的早,开门一看,大为惊愕!
门口的人服色鲜亮,一个小厮跟着个中年管事,那管事笑容可掬,行礼道:“老爷子?您大安啊。”
在他身后的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一个丫鬟,两个衣着考究的嬷嬷。
这是京内靖边侯府的来人。
第26章 夜深君不至
在以前,京内派人前来送月银之类,无非是一个小厮或者靖边侯府的下人。
最多是两个人一起前来,闲话几句便行返回,绝不啰嗦。
如今这种声势浩大的阵仗,无怪冯老爷子大吃一惊。
合家惊动。
不多时,堂屋之中,杨老太太,冯老爷子坐在桌旁,平儿陪着星河站在老太太身后。
靖边侯府众人进门的时候,先向着老爷子跟老太太请了安。
可以看得出,为首的是那两个嬷嬷,其中一个面带笑容,另一个脸色淡淡的,虽然口中说的客气,礼数上也不缺,但京内侯府的那种自傲之意却挥之不去。
只是当平儿陪着星河迎出来之时,两个嬷嬷看着如花似玉的少女,面上罕见地都多了些惊艳之色。
两人也向着星河行了礼,星河还礼,心中也非常诧异,她隐隐地有一种预感,这些人不是为了送银子来的。
眼见要年底了,侯府突然派了这么多人前来,就算送年例的钱也不至于如此劳师动众。
嬷嬷们问了安,简略寒暄几句,邱嬷嬷笑吟吟地扫过星河,又看向老爷子跟老太太,笑道:“看到二老安好,我们也就放心了。实不相瞒,府内派了我们来,是为了一件大事的。”
老太太心里也是忐忑,知道这些人虽是奴婢,但侯府有头脸的嬷嬷,身份自然不同,便陪着笑问:“不知是什么事?”
邱嬷嬷看向旁边的星河:“自然就是为了姑娘。府里的老太太也惦记着姑娘,时常问起来,加上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回府里去了。”
星河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睁大双眼,眼中却满是惊悸跟不信。
杨老太太跟冯老爷子也都惊怔住了,老太太迟疑着问:“您说什么?是要接星河儿回京吗?”
邱嬷嬷道:“当然了,老太太,这是好事,您说是不是?”说着看向星河,微笑道:“这几年委屈了姑娘,自然是回到侯府,才更妥当。”
星河听了这句,不动声色,温声道:“我在这儿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倒是辛苦了外公跟外婆,把我照料的很妥当呢。”
邱嬷嬷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那笑微微僵了下,旁边的陈嬷嬷也意外地望着星河。
杨老太太本来该开口说话的,但毕竟跟星河相依为命了这近十年,突然间心肝宝贝似的人要离开自己,她心里知道这是“好事”,但事出突然,她一时竟没做声。
冯老爷子却皱了眉。
星河说什么外公外婆把她照顾的妥当,事实正好相反,明明是星河跟着受苦,在照料着他们二老。
其实老爷子本来也清楚,星河确实是侯府的小姐,本该养在侯府的,可是……
心底那股气上来,老爷子轻轻哼了声:“这么多年了,侯府的人是终于想起来了还有个孩子在这儿吗?早不来晚不来,这都要快过年了,偏偏这个时候来接人了?!”
他生气地说了这句,想到星河可能连跟他们两个老人家一起过年的机会都没有,当即怒火更胜,竟忘了克制。
冯老爷子一拍桌子,竟是不再理会这些人,起身往外走了出去。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双双愕然。
他们在来的路上、甚至在没启程之前,就没把这差事放在眼里。
一个放逐在外几乎会遗忘一辈子的“庶女”,对府内而言自然是可有可无。
而在他们看来,容星河能够被开恩特赦似的带回京,他们自然该感激涕零,喜出望外。
何况一看这冯家的院子,这室内寒酸简陋的陈设……简直不如他们侯府一个小院子大,还有姑娘跟那丫鬟身上的穿着,侯府里最低等丫头的穿戴都要比她们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