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第92/375页


  他戴青玉冠,脚踏宫靴,手中的扇子也换了一柄花鸟山水的轻简蚕丝折扇。
  清正雅贵,跟先前院内闲云野鹤的气质判若两人。
  星河才要站起,手给庾清梦轻轻摁住。
  清梦道:“别动,练琴的时候最要紧的是专心,一旦心乱,琴音就乱了。二叔,我说的对不对?”
  庾约走到跟前,合着的折扇在庾清梦的额头轻轻地敲了下:“又不是故意给你们吃闭门羹的,就这么小心眼儿?”似对清梦说的,目光却瞥向星河。
  星河听见“闭门羹”,手指在琴弦上一划,竟弹了个刺耳的破音。
  庾清梦转头看向她,掩口笑了起来。
  星河脸红红站起身,屈膝:“给您请安。”
  庾约眉峰皱蹙:“怎么……叔叔也不叫了?”
  星河抿了抿唇:“庾叔叔安好。”
  庾约看看她,刚要说话,垂眸又看向那仍坐着仿佛在看好戏似的庾清梦:“四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还不拿茶去。”
  庾清梦缓缓起身:“二叔,你跟陆观主说完了?他……走了吗?”
  “我倒是巴不得。”庾约有些淡冷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加上他的脸皮又厚,赖着不走我也无法。”
  庾清梦笑了:“我去奉茶。”又向星河眨眨眼:“妹妹的老师来了,就不用我啦。”


第47章 .三更君相思了无益
  上回为了李绝,星河托容湛作陪,在旧时堂见了庾约。
  虽然在见他之前演练过很多次要如何开口,他若不答应的话……自己又将如何。
  但在进了房间之后,原先想好的话术突然都不管用了,仿佛时间不对,地方不对,但最主要的是,人不对。
  她就算准备一千种说辞,在看见庾约的时候,所有的说辞都变得无关紧要,像是树梢上飘扬的柳絮。
  当时他手中拎着把檀香骨的折扇,扇子是合起的,像是握笔一样端正地捏在掌心。
  倒立着,扇面的一方戳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很闲散自在的样子。
  “怎么想到要见我了?”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星河只多看了两眼,心就随着那扇子的起落跟着乱了。
  “庾叔叔,”她尽量地不去乱看,而只盯着面前侍者送上来的一盏茶,紫砂器的三才盖碗,表面是一层陶器独有的润光,“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您。”
  “哦,”庾约笑的清雅:“什么事,总不会还是上次那件儿可诛九族的吧?或者,是你改变了主意?”
  星河窘的想钻到桌子底下去:“不是那些。”
  “那是哪些。”庾约神色温温淡淡,并不着急。
  星河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主动开口求庾约帮忙,竟是为了一个男子。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在府内撒了谎,求了大哥帮忙,找到了此处,见到了人。
  这会儿再闭口不言可就太亏了。
  “我、我的一个朋友出了事……”放在膝头的双手暗暗地握紧:“想请庾叔叔帮忙,救他出来。”
  庾约早就料到,却仍是问:“什么朋友?”
  星河咽了口唾液,又呼出了口气:“他、就是之前在驿马县的那个小道长,先前因为一件……是无妄之灾,给关在京畿司的牢房里,庾叔叔……”星河大胆地抬头看向庾约:“您不是京兆府的人吗,您应该能够救他的是不是?”
  庾约是能救的,何况他应了陆机。
  “竟肯为了他特意来找我,想来,他对你而言……很重要?”他饶有兴趣地问,并没有调侃跟恶意的表情,而是笑隐隐地透着点关切。
  星河的眼睛飞快地一眨,然后她点了点头。
  竖起的扇子慢慢地被放倒了。
  “如果,我不能答应你呢?”眼里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讳莫如深的笑。
  星河的心一揪,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庾叔叔!”
  她没有办法,总之这一趟,她不能白来!
  “求你了,”星河厚着脸皮,准备临时拍拍马屁,她嗫嚅:“我知道庾叔叔是好人,先前在县城里还替我出头……我一直都记着呢!”
  “星河儿,你是在临阵抱佛脚吗?上巳我去见你的时候,你却不像是很记得的样子。”庾约戏谑地望着她。
  抱佛脚比拍马屁要高雅的多了,如果能成,那她抱住也无所谓。
  可因为庾约这句话,突然提醒了星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她紧紧地盯着庾约:“上巳那天,庾叔叔亲口问我有没有事情请你帮忙的,那句话总不会这么快就没用了吧?我如今就想你帮我这件事……庾叔叔,你自己说过的,你不是骗我的……是不是?”
  奇怪,庾约不太喜欢她为了小道士来求自己。
  但对于小姑娘好言好语、眼眶微红看着自己,千般祈求的模样,他倒是不讨厌。
  也许是因为给那双泪润润的眼睛盯着的缘故,他沉吟道:“当然不是骗你,可……”
  “那庾叔叔就是答应了?”不等庾约那个“可”字出口,星河已经伶俐地抱住了他的“佛脚”:“我就知道庾叔叔最好了,庾叔叔是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才不是那些出尔反尔的人。”她把自己所知道的好词儿都不吝啬地捧了出来。
  庾约皱着眉,微微抿了抿嘴。
  他觉着自己好像被一个少女套路了。
  这种感觉让他有点不悦,但……确实也只是“一点儿”而已。
  琴室内。
  庾约收神:“方才我看到,梦儿在教你指法?”
  星河忙道:“是,那个……我始终学不会。”
  庾约笑:“不打紧,有点缺憾不算大事,若是你练得好,兴许这缺陷也会成为好处。”
  “我不懂,既然是缺憾,怎么会是好处?”
  “就像是人无完人,”庾约走到那架琴后,见星河还站在原地,便道:“你过来,给我弹一次看看。”
  星河走到琴桌后,重又落座,抬起右手,微微垂底,却又有些犹豫。
  庾约道:“你先做一个单弦的蠲法。”
  星河闻言,食指拂落,抹过宫弦,旋即中指紧紧勾住,音调还算不错。
  庾约看着她的手指颇为灵巧,微微一笑,扇子抵着下颌:“那再做一个双弦的。”
  星河最怕的就是这个,总是出错,果然,她的中指始终慢一拍,很难摁准前弦,明明是简单的分搂动作,她竟做不到。
  鼻尖隐隐地有些汗意,正在调整姿势,身后庾约道:“别动……”
  庾凤臣竟不知何时俯身过来,扇子已经在左手中握着,背在了腰后。
  他的右手却探出,覆在星河的手上,食指叠着她的食指,中指勾着她的。
  在星河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指力道压迫下来。
  星河不由自主地,食指向下滑过两条弦,还未如何,中指被他勾着向上,及时而巧妙地摁住了前弦:“是不是很简单?”
  仍是俯身的姿态,庾约转头看着星河,笑的随和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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