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秦帝国》第45/58页
“亚父说的,也是。”项羽仰头长喘出了一个哑口无言的长气。
楚怀王知道,触怒一些羊的同时要拉拢一些羊。他觉得刘邦这人面善,于是把他封为武安侯,让他驻守彭城以西北的砀郡――当然这也是刘邦自己打下的地盘。
还需要一头最大的羊。楚怀王觉得刘邦、吕臣都还达不到做领头羊的水平,如果他自己依旧是一个牧羊人的话。
新来的牧羊人要选一头由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崭新的领头羊。
这时候,宋义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在项梁死前不久,齐王的使者高陵君在出使去联络楚武信君项梁的时候,半路遇上了武信君项梁派至齐国求救兵的使臣宋义。两人进行了一场史料失载的幕后交易。
当时的齐国,田儋已经战死,田儋的儿子田市被立为齐王,相国是田荣,大将是田横。王侯将相都配齐了。田荣作为田儋的弟弟是实际的主事者。
从齐国的角度来讲,必须结好楚国,才能互相自保,并且更重要的是,齐王获得楚国支持,使自己在齐地各派系力量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齐王迫切需要在楚怀王下面有一个高官是齐利益的守护神和促进者。从宋义的角度来讲,要想凌压项羽、刘邦等诸将成为楚怀王看重和依赖的第一号高官,需要有一国譬如齐国的军事力量支持给自己撑腰。
如果他自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一克重的小砝码,有了齐国磁力线的助推力,他的分量就胜过一个秤砣。
“我真的希望齐楚能够交善啊,可惜我人轻言微。”
在驿站吃饭,宋义举着耳杯说。
耳杯是个小船样的漆器,红色的内底泛着酒的微光。
高陵君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瞳孔开始收缩,反复聚焦,好像一个发现了食物的变色龙,他鼓起勇气说:“寡君和下臣都以为宋将军韬略过人,如果宋将军愿意辱临敝国为相,实是寡君之不敢奢望之福。”
宋义放下杯子说:“我现在侍奉楚王,只能遥谢贵齐王的盛意了。”
“那么,宋将军的贵子宋襄,怀抱异禀,也堪为王者之佐啊。索性请您的贵子宋襄来齐国为相好了。”
宋义说:“犬子为人庸碌,名不副实,恐怕只能有辱王庭。”
高陵君说:“以宋将军文武韬略,诚能为楚王器重,贵公子又辱临齐国以为相,齐楚交善,岂不是两国共同之福?”
宋义的心终于落定了,对高陵君会心一笑:“人事尽在天意!”于是两人高高兴兴地碰起杯来了。
十几天之后,高陵君随楚军到了彭城,以齐使者身份晋谒楚怀王。一定的礼仪和正式谈话过后,高陵君说:“项梁将军的败死,诚为可惜,若早听宋义将军之言,或许可以免乎此难啊。”
楚怀王说:“您是什么意思?”
高陵君说:“外臣日前出使项梁军,路途遇上宋义将军。宋义将军说,用兵最需慎重是在屡战屡胜的时候,屡战屡胜,将骄兵惰,很容易被敌军所乘。但是项梁将军不听宋将军的进言,终于兵败垂成,卒死甚众,致使楚王有今日之困窘。宋义将军不待兵交而先见败征,可谓是知道兵法韬略的人哪!”
楚怀王暗暗记下来,随后召见宋义谈话。
宋义进来,楚怀王求贤若渴地说:“请先生就眼下的兵事谈一下吧。”
宋义说起兵法和治国滔滔不绝,文辞飞扬,口吐音乐喷泉,言辞淋漓铺陈,逻辑绵密入扣,把个楚怀王听得膝盖不知不觉前移出了席子外面。
每当宋义走后,楚怀王一个人就顿时如离群之雁,踽踽凉凉,备感寂寞。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很有文学素养的楚怀王说。
获得了楚怀王的信任和敬佩以后,宋义建议楚怀王密结齐国,办法是:派宋义的儿子宋襄到齐国为相国。这对于齐国的好处是,齐国如果未来遭到攻击,或者齐王的地位受到威胁,宋襄可以拉来楚兵赞助。对于楚国的好处是,派宋襄去齐国参控齐国政事,可以使齐国一定意义上成为楚的从属国,可以调动齐军随楚军行动。对于楚怀王的好处是,如果楚怀王地位受到威胁,那么齐国宋襄那个棋子放在那里,可以拉动齐国遥为楚王呐喊撑腰。而对于宋义的好处是,有这个儿子在齐国立功,可以维系楚怀王对他的宠信,又拉着齐国人做后援团,自己在楚王朝廷中的地位,也才可以凌压群臣。
总之,这是一团乱麻一样三方得益的美满计划。
楚怀王遂把它决议下来了。
不待宋襄起程,时局像公元前207年诡异多变的天气一样,又出现了新的情况。章邯在消灭了“大泡沫”项梁的主力部队以后,觉得东南地区的小泡沫已经不值得挤压,遂把主力军队北上移动,北渡黄河去进攻赵国。
赵王歇吓坏了,派出使者相望于道路,数次来请楚怀王。
楚怀王和宋义等人研究后决定,派出一只野牛和一只角马,去对付章邯。野牛军北上,是楚国的主力,去解赵国之围,与章邯军决战;角马军西去,长驱直行向关中,章邯若分兵追救,则与野牛军的决战必不能得意,若不分兵追救,则角马军直捣关中,径入咸阳,亡秦在此一举。
“章邯是个打花了眼的人啊,找不到自己最凶猛的敌人在哪里了,为什么不把这里的事情做完,跑到赵国去呢。”
楚怀王把这个计划反复推敲,他披着衣服,抱着小羊,站在王庭的院子里,月光从头顶倾泻而下,似乎看见了楚国的复兴就在不远处。他像一个看瓜老头从他的一片瓜地里站起,而春天绿色的瓜秧就正在地球上蜿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