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九计》第225/299页



朱红色的内殿宫门越来越近了,平坦宽阔的青石路两旁尽是灰色高墙、绿色檐瓦。两侧的松柏依旧绿着,侍卫们依旧站的笔挺,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宫女嫔妃自迂回曲径快速穿过,只留下隐隐芬芳,飘散在初春的空气里,红袖芳踪。
祝九着一袭淡雅鹅黄色衣裙,亲自抱着孩子在怀中,冬溏则走在她的身侧。
再往前,就是吴贵妃的寝宫了,可不知为何,越往前走,内心就越是不安。
正思索着,忽觉身后一阵凉风,祝九下意识的回头,却见一着青黑色短衫的蒙面人、单手持剑直冲她们而来!
“二少奶奶,小心!”祝九立刻开口冲冬溏大叫道,并趁她错愕的瞬间、几步跑了出去,同时大声道:“救命啊!有人要行刺二少奶奶!”
话一喊出、周围巡查的侍卫们立刻都围拢了过来,直冲黑衣人而去。蒙面人将冬溏认作了是祝九、挥剑步步紧逼,冬溏来不及追祝九,抽出腰间隐藏的短刀,与蒙面人混战到了一起。
祝九一边向宫门处奔跑,一边大叫道:
“来人啊,有刺客,快去保护我家二少奶奶!……”
宫内四近的值守侍卫们也聚拢了过来、一起向打斗中心飞奔而去。
她抱着依旧沉睡的孩子,一口气跑出好远,身后的铮铮剑鸣及人声喧闹,渐渐隐了下去。
松柏宫墙依次退后,拐进一处偏殿,是一片花园,高高低低的翠竹簇拥着,有一条不起眼的羊肠小路伸进竹林深处。
祝九一个转弯、拐了进去。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步伐渐渐慢了下来,一丝笑意浮现于脸上。
自怀中拿出地图,再次看了看,而后将地图收好,向更深的林中跑去。
顺着这里向北,便是临安皇宫的一处低矮偏门了,那里紧邻冷宫,常年值守在此的不过一些年老体衰的不得宠侍卫。她腰间有今日出入宫的腰牌,届时再花上一些银子,出得宫去,海阔天空,任他赵构有三头六臂,也很难再找到她了罢?
想罢,她加快脚步,眼波流转,竟是欣喜得想要哭泣。
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一步一步的算计权衡,屡次暗中逼迫巩氏,让她觉得如履薄冰、脚悬崖边,又要装作配合赵构、让他掉以轻心、疏于防范。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有这样一个机会、借巩氏的手来“杀”自己!
如今,她终于等不及出手了……她终于出手了!
绿荫渐渐稀疏,芳草渐渐露出尽头。迂回的石径小路远处,宽阔笔直的青灰路在傍晚的余辉下泛出点点金色。祝九的步伐慢慢缓了下来,她看了看手中的孩子,深深呼吸了一口初春微暖的空气,身姿笔挺,微微扬着下巴,犹如饭后散步般,自小路中拐出、走上了大路。
灰檐斗转翻飞,檐下铜铃叮当,一望无际的浩瀚天宇下,是万丈霞光,火红的流云自西边蔓延铺盖过来,鸥鸿展翅掠过一片死寂的偌大皇宫,向远处的高山飞去。
一扇一扇斑驳落漆的暗红朱门,扇扇紧闭,或者栓了锁链,或者贴了封条。
这里面,关闭着一个一个的灵魂,在无限怨恨与不甘中,等待着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没有人再会记得她们往昔的花容娇媚,没有人再会在意她们曾经的婀娜莺燕。天色暗了下来,笼罩在这片大地上。她们只是在等待,等待一切终结的那一天来临。
近了,近了……那扇暮色之下的并不高大的宫门……
祝九不禁加快了脚步,一颗心竟是跳得那样的快。
“……呦,姐姐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里啊?”
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自侧前方传来。
祝九心下一紧,忙抬头望去,只见那人一袭藏青黛色长裙,虽然面色蜡黄,却仍旧在梳着百合髻的头上插满了朱钗。她款款扭摆腰肢,走近了祝九,而后站定,冷笑着望向她。
此人,竟然是苗叶?!
祝九一怔,忙下意识的向周围扫了眼,而后故作镇定道:
“你是谁?”
“祝姐姐才嫁出宫不足两年,怎么就不认得妹妹我了呢?”
说罢,她上前了两步,目光逼人,直视祝九。
祝九面色僵硬,但随即立刻莞尔一笑,低眉顺眼道:“奴婢给主子请安。”
苗叶听她如此称呼自己,先是一愣,随后也笑,道:
“原来你也会为了留条贱命而对我低三下气啊?以前真是高看了你。怎么样,想不到我会在这里吧?你会不会已经开始后悔当初没有让他们杀了我呢?”
祝九缓缓走近苗叶,回道:
“奴婢愚笨,不懂主子在说些什么?若无他事,奴婢还赶着回府呢,请主子放行。”
“吴贵妃驾到!”
一声尖细嗓音响起,回荡在清寂的暮色冷宫之中。
“……”祝九一个趔趄,抬眼却望见前方浩浩荡荡行来一队人马,端坐在车辕之上的,正是那吴贵妃!
她怎么会到这里的?她不是应该在寝宫等着她么?
苗叶见祝九脸上现出疑惑,再次扯出一抹冷笑,而后回身走向那对人马,待车马停稳,便恭恭敬敬冲车上之人福身道:
“奴婢参见吴贵妃!”
车辕之上端坐的女子,一袭裹金流翠华丽锦袍,上绣百花齐放图,却唯没有牡丹。她梳着朝天髻,额头正上方的孔雀步摇叮当脆响,发鬓两侧,则插着珍珠翠玉桂花钗。此刻晚霞斜下,将车上之人映得面如莲雪,朱唇润泽,眸色幽深,端庄清美。
祝九忙也恭身请安,声音却是低了很多。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着。
吴贵妃在宫女们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而后行至了祝九的面前,站定,幽幽打量着她。
两束冰冷而探究的目光扫在她身上,顿时让她觉得如刺在前。她微低着头,心下快速的思量着。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们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准备周全的拦住她,难道,也是早就料到巩秀娟会在皇宫内下杀手吗?
可是,若是早就料到,却为何不提前挑破、要她这么辛苦的导演一场“岳云妾室宫中遇刺”的戏码,而后在这里拆穿她?
不,不对……
她们,不是要拆穿她。
祝九猛地想起冬溏的那句话――
这次他走后,反正也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再回来了…….她说岳云不会再回来了……
想至此,祝九立刻惊愕的抬起头、对上了吴贵妃那双乌黑的眼眸。
她要……
“放肆,竟敢直视吴贵妃!”身后的一个嬷嬷大声喝道。
吴贵妃微微摆手,而后开口道:
“冬溏,跪下听令。”
祝九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肯定,她忽然之间生出了一种幻灭的绝望,极其缓慢的跪了下来,怔怔望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身为奴才,却护主失责,如今岳家二少奶奶在宫中被刺身亡,你却竟敢私自逃跑,如此大逆不道,你可知罪?”
她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任由最后一缕斜阳沉沉的落到了宫墙之后,那华美的容颜湮灭在黑暗里,哪怕宫内烛光开始摇曳,也依然显得那么的冰冷,以及阴森。
祝九扬了扬嘴唇,想如常般自嘲一笑,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完了,全完了。
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等待时机。这么多年的隐忍坚守,怀抱希望。
却是就这么的……全完了。
吴贵妃冲一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人便立刻会意,上前自祝九怀中将孩子抱了过来。
“不过,你保得了孩子的周全。念你尚有一丝尽职之心,饶你死罪,即日起,调回宫内,至浣衣局做粗使、以赎尔罪。”
话落,立刻有两个嬷嬷上前架住她,而后不由分说的拖着她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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