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九计》第242/29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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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九勒马停下,而后翻身下来,望着几步外的一片喧嚣。晚风和煦,拂在脸上暖融融的,土地上冒出了一茬又一茬新绿。正前方的宽阔土路上,一行人正骂骂咧咧的前行着,每个人都穿着士卒衣褂,手握大刀,并对一些农夫装扮的人推搡着。
“走走走,看什么看,快走快走!”
“磨磨蹭蹭的,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交差?快!”
一队人浩浩荡荡,约莫上百口,两旁的杨柳稀稀落落的散着,树下站了些妇孺,看着这些人,有的眼神呆滞,有的哭哭啼啼,还有些孩子夹杂在人群中蹦跳嬉闹。
祝九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走近了些,靠在最不起眼的一棵树旁,向旁边目光迷茫的一个老人低声问道:
“大婶,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依旧望着他们前行的那个方向,头也不回的答道:“打起仗来了,抓壮丁充军呢。”
“打仗?”祝九听罢,心中一紧,不知为何竟一下子想到了岳云。
不仅想起,且无比清晰,他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无一不似近在眼前般,竟让她觉得离开他只是昨天的事情。
终于还是打起来了。历史的车轮毫不犹豫的向前运转着,每个个体的命运之轮也丝毫不差的交错着轮回,她在这个异世犹如水中之火一般格格不入,却又如诸多渺小的生命一样被上天戏弄着。
这样的感觉让她绝望,她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现出光泽,又问:
“每次都抓壮丁吗?”
老人听到这话,才回过头来,满脸疑惑的看了看她,一张充满褶皱的黝黑面孔上尽带沧桑。
“姑娘你是哪里人?每次开战,哪个地方不是又抓壮丁又增赋税的?”
说罢,老人不耐烦的摇了摇头,继续望向前方。
祝九了然,顺着继续开口道:
“婆婆勿怪,我是从大理过来的,所以不是很清楚……我看这次也没多少壮丁,可是都从您的村子里抓的?”
老人的神色缓和了些,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一双空洞的眼神忽然湿润了起来,哽咽道:
“我们村子里,早就没壮丁可抓了,这些都是从四邻八乡搜罗来的……早些年我有三个儿子,两个都被抓去充了军,最小的那个去年得了痨病,去了……”
说罢,一行浑浊的泪水滴了下来。
老人用破旧的衣袖擦了擦脸,继续道:
“我看,老大和老二他们,是回不来了……”
祝九想了想,又问:
“那么您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有个闺女,早嫁了,年年赋税,老妪吃了上顿没下顿,闺女也不能总是救济,像我这般,死了最好,活着反而倒成了麻烦了。”
老人摇了摇头,目送着这行人的最后一个也走远了,才收回了目光。
祝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见老人要走,便缓缓跟在一旁,道:
“所以每次有抓壮丁的,您都会前来看一看,因为看着那些壮丁,就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的两个儿子。”
老人顿住脚,神色复杂的看着祝九,良久,又缓缓向前走去。
祝九跟在她身后,继续开口:
“天色晚了,不知能否在婆婆这里借住一晚呢?我有银子付的,一两可以吗?”
老人无谓的点了点头,道:“我跟夫家姓李,不知姑娘贵姓芳龄?看你的年纪,应当不过二十五吧?”
祝九心中微微一酸,才惊觉自己已经二十一了,华年就这么的逝走了,可她又得到了什么?那些逝走的华年,又该去向谁要?
她点了点头,含糊道:“我姓岳。”
远处,霞光灿烂,青山叠起,山林之中鸟雀归巢,草香芬芳。
一天,就又这么的过去了。
可除了路边显眼处的两三处白布标记,便再无所获。
她心下焦急,不由得脚步也快了些,望着远处的一大片农田,不禁开口道:“李婆婆家中可有清酒?”
老人摇了摇头,步履依旧沉稳,道:“喝酒伤身,又无济于事;就像农耕时节你撒了把种子、却不小心抛到了荒地里,那些种子就只能烂在那里了,挖也挖不着,种又种不了;这时候再跑去喝酒误了好时节,冬天的时候就只能挨饿。岳姑娘,人这一辈子啊,千万不要在不对的时候,去做不该做的事,以免抱憾终身。”
祝九只觉周身一凛,心中似被刺痛一般,猛地颤抖起来。她的脚步越来越慢,甚至近乎停滞了下来,喃喃开口道:
“……我早就已经错过了好的时节,所以,根本不会再种得出好的果子了……”
曾经年轻气盛,为了爬到高位不惜一切,终日沉溺于你争我夺之中;如今少女淡了眉黛苍了胭脂,才终于明白一切浮华不过梦一场,爬的越高,就会越孤单、越寂寞,也就会越凄凉、越惨淡。如今她疲了,倦了,想乞求上天让她过回平凡的生活,却已经身不由己了……
大片的耕田已经近在眼前,才看清那些田地多数都已经荒芜了,长满了杂草,少数的田里也是犁得马马虎虎。两三头耕牛正沿着田埂向远处走去,炊烟渺渺升入青蓝色天空中,似乎刚刚抓壮丁的场景不过是傍晚前小憩的一个梦。
老人若有所思的在田边停了停,向远处望着,许久,才转过身来,说:“好时节并不多,错过了,那就没有了。”
哀伤的气息紧紧缠绕着她们,二人不再多话,各自想着心事。走了不会儿,便见远处传来了喧闹声,不仅如此,还有一两个妇人向他们这里跑来。
“李婶婶!”
老人快步走向前去,问:“发生了何事?”
“快去看看吧,村头大胖家的孩子……去了!”
“啊?”老人听罢,一个趔趄,忙努力跑上几步,问,“前些天不是好好的吗?”
“是中了毒,没医过来……说是一个下毒高手做的,投了毒又要银子,收了银子以后,就消失不见了!”
说到后面,这女人愤愤然的哭了起来。
另一个接茬道:“几里外的山子家老六也中了毒,也是那个天杀的干的,也……也去了!”
“……大伙都在村头了,这次是一定要去镇上告官了!”
老人听了,连连叹气,不住道:“天灾人祸,天灾人祸!……”
祝九佯装惊讶的跟在他们身后,见快到人群中了,便悄声对老人道:
“李婆婆,既然您村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参与,今夜就不在这里留宿了。”
老人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她,匆匆点了点头,便上前去询问事情原委了。
祝九翻身上马,一扬鞭,马儿向着北面小步跑了起来,不久,身后的嘈杂便越来越小了,夜色从西边蔓延而至,一半是夕阳的余辉,一半是月色的幽蓝皎洁,她行在高山旷野间,在蛋清与暮黑交际的天空之下,渐行渐远,不久便消失成一个点、不见了。
下毒之事必然是许之善所为了,看来这方向是对的,他应当也是刚刚离开这里不久吧?只要顺着向前追,不舍昼夜,应当能在两日之内追到吧?
只剩两日了。
想罢,她的鞭子扬的更高,马儿一声长嘶、疾驰而去。





作者的编后语。。。。 第195卷 风雨崎荀,飘摇如梦
更新时间:2012-3-3 19:13:01 本章字数:5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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