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九计》第261/299页


“报――”
紧接着,一名小卒一路小跑、手举军要入得帐内。
祝九依旧一袭士兵装扮,接过那军要,转到了岳云手中。
岳云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目光匆匆扫过,而后便将信纸放下了。
祝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并不多言。
良久,他低低开口道:
“爹、张兄和韩大叔他们,要来同我军会合了。”
祝九听罢,挑高一道眉,问:“打赢了?”
他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封信,转头望向她道:
“自是打赢了,书信所表,歼尽叛军,沿路北上又遇了些逃兵,早就不成气候,都打散了。”
“是么……”她犹疑了片刻,斟酌着什么,“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反叛?”
“战乱叠起,苛捐杂税,百姓们只是想过安宁日子而已,而地处南北交界大片山河,本应宁静安和,如今却豺狼遍地、官匪横行,百姓的日子没法过了,就反叛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打下去呢?”
“中原辽?疆土,长江两岸,本当便是我大宋领域,如今贼人来犯,杀我民,掠我物,毁我山河踏我仓谷,岂能任由蛮夷贼子胡作非为?!”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剑眉微蹙,神色坚毅而又决绝,目光中透着一股子恨意,虽只是那么一闪而过,却还是被祝九清清楚楚的捕捉到了。
“他们侵犯与否,苍生都是这样的,金兵远在北山之外的时候,官匪同僚欺压百姓,金兵携千军万马入主中原之后,官匪就退去了,而百姓们还是一样的,只不过欺压者不同了而已。可是连年的战乱却早就让人失去了信念和希望,早就厌倦了颠沛流离和骨肉不得聚。他们只是想过几年安稳的日子而已,只是想能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饭、聊着家常,哪怕吃也吃不饱,也比终年战马铁蹄刀戈之中来来去去的要好。”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场战打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其实主和未必就是错的,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让大家都好过一些罢了。”
“九儿,你这是在为谁说话?”
他的眉蹙得更紧了些,转头问道。
祝九轻叹了一声,笑了,道:
“如果不爱听,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他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攥紧的拳头也松弛开来,低低开口道:
“你这是怎么了?……从前,你是从不会说起这些的。”
“你整天战场上奔来跑去的,好不容易可以卸下盔甲了,就不想随便说些什么吗?”
“……”他张了张嘴,不说话。
这些日子,祝九日夜陪伴他,许是没了之前的那些暗影浮动,也或许不再想要得到什么,所以她倒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和他说的话渐渐多了,也不再言辞斟酌,一颗戒备着的心、慢慢敞了开。
可见他如此,却好像并不喜欢听这些。
祝九沉默下来,怔怔望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孔,许久,自一旁水盆上拿了条干净毛巾,转身走回到他面前,递过去道:
“擦擦汗吧。”
岳云接过,寥寥抹了几下,心思却依然不在这里。
她大抵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但却不再问,返身将毛巾在盆中浸了浸、拧得半干,而后又回来,抬起手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脸颊。
他的手覆了上来,抬头望向她,无端由地说道:
“我想去一个山清水秀之所在,你可愿陪我?”
祝九望着他一脸认真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的那种酸涩再次袭来。她轻轻抚着他的唇角,茫然道:
“那么……那将是个什么时候呢?”
此话一出,岳云也一并茫然起来了,他摇了摇头,嘲讽似地冷笑了一声,点头:
“是啊,那又要是个什么时候呢?……”
说着,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她的手总是没什么温度,柔柔的,小小的,从前的时候,他明明握着,却又觉得她根本从未在身旁过。
只有这段时间,她在军营中,她的身后没有了那些势力和陷阱,她的脸上没有了那些虚伪的笑魇,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不再带有任何目的了,甚至连对他说谎的兴致,都没有了。
这发现让他心里越来越踏实,也越来越不安。愈是北上,军营之中就越是危险,况且如今岳飞大获全胜、来与他会合,这军中就更不是她久留之地。他本该是就这样让她离开、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去的,然而如今,他这么的握着她的手,静静的,紧紧的,却又不想放开了。
祝九见他许久不语,便问道:
“这几个月仗打得这么辛苦,报上去的功劳却好多都是挂在了你爹头上,其他的也分给了别人,只字不提你自己。本来这是没什么的,可你似乎不太开心?”
“没什么?”他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反问,“你当真觉得这些是没什么的吗?”
“是啊,我是这么觉得的。你很在意这些?”
“……在意与否,又能如何?”他摇了摇头,冷哼了一声。
祝九单手搭上他的肩,索性坐到他身旁,轻轻依靠着他,道: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反倒是庸庸碌碌的,更加安稳些。或许,这也是一种对你的保护罢?”
“我岳云自十余岁便随父行军,征戈沙场,才不在乎那些名利功劳。我自幼不在爹娘身边,颠沛流离,看尽了世人战乱之苦。自从穿上盔甲那一刻起,这条命便早已不是自己的了,不将金贼赶出中原,怎对的起天下苍生?那些区区浮名浅誉,怎堪一提?”
说着,低低叹了一声,道:
“原来,你竟也是如此看我的……”
“我……”祝九顿觉语塞,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你似乎不太在意他。”
“他是我爹,我怎会不在意他?”
“是么?”她抬头,打量着他,见他一直望着前方,结合这段时日看到的、听来的那些细枝末节,心下渐渐有了分寸,于是试探道:
“你是在怪他的那些罚太狠了,还是在怨他对叛军之事瞒而不报,亦或是在……怨他不是你的亲爹?”
岳云猛地转头,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半晌,嘴角抽搐了一下,从齿间蹦出了几个字:
“你知道了?”
祝九耸了耸肩膀,佯装无所谓的样子,笑道:
“只是随便乱猜的。”
他颓然的别过头去,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渐渐抽离了开来。
她反手覆了上去,摩挲着那双粗糙的、遍布伤痕和厚茧的大手,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着他的下巴,轻声道: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这段日子在营里呆得太久了,所以闷得无聊,才会和你聊这些……想说就说了,也不去管你是否喜欢听……不过还有好处的――你爹歼灭了叛军、要同你们会合了,也就是说,我可以离开了。”
说罢,努力地扯出了一抹无谓的轻笑。
他再次转过头来,重复道:
“是,他回来了,你便该离开了。”
她忽然伤感起来,笑也黯淡下去,呢喃着:“不知这样的离开后,将来是否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你说什么?”
“呵,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恢复了常日的那种漠然的神情。
岳云起身,忽然拉起了她的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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