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重生手记》第2/498页


  只见两名少女随在焦太太身后,一眼也未能分出高下来,她口中笑道,“四太太,咱们是近二十年没见啦,当年在苏州曾有一面之缘,您贵人事忙,怕是早把我给忘了。”
  焦阁老入阁二十多年,哪管宦海风云起伏,他是左右逢源,伫立不倒,二十年来,在阁老位置上熬死了两个皇帝,如今的皇上已经是他侍奉的第三位天子。如此人家,自然不是新近入阁的杨家可以傲慢的,杨太太虽然客气,以焦四太太身份,却也能来个坦然受之。不过,焦太太也很给面子,“哪能忘记呢?当时路过苏州,承蒙您的招待……”
  都是内阁阁臣,不管在朝中斗得如何险恶,两派人马几乎是杀红了眼,恨不得生啖其肉。女眷们在内宅,却要把表面功夫做好,杨太太和焦太太携手一笑,杨太太便望向焦太太身后,笑道,“这就是两位千金了吧?”
  一边说,两人一边分头落座,焦太太抿唇一笑,满不在意,“蕙娘、文娘,还不给世婶行礼?”
  焦太太身后这两位千金便同时福□去,莺声燕语,“侄女见过世婶,世婶万福万寿。”
  这声音一入耳,杨太太心底有数了:只这一听,就听得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两人本是姐妹,音质相似,殊为平常,文娘声线娇嫩,听着还带了几分天真,就像是随手吹出的一段笛音,虽也娇贵,但终是乡野小调。蕙娘一开腔,却像是古琴弦为人一碰,仙翁声中自然而然,便带了礼器的雅训,清贵之意,已经不言而喻。真是就一句话,两个人的性子就全带了出来。
  她的眼神针一样地在蕙娘身上一绕,又望文娘一眼,便笑向焦太太夸奖,“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左边这位,就是清蕙了吧?”
  这两姐妹本来一直望着自己的脚尖,此时清蕙听杨太太说话,方才慢慢把脸往上抬起。杨太太定睛一瞧――即使她膝下自己就有七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其中一位宁妃,更是六宫中数得上的美人,此时见了蕙娘,呼吸亦不禁为之一顿,过了一会,方才由衷叹道,“果然好容貌。”
  打扮她是细看过的,除了衣料特别新奇雅致之外,似乎并无出奇,此时由清蕙这张脸一衬,才觉出锦衣虽花色素雅,可厚重衣料,难得裁得这样跟身又不起皱,且在重重衣衫中,还现出腰身盈盈一握,这裁衣人的手艺首先就好得出奇,再一细看,那锦衣上连绵的缠枝莲花,花色竟从未见过,锦缎里难得有这样葡萄青的底,也就是蕙娘肤色洁白胜雪,才压得住这样娇嫩的淡紫色。再合以银红色缎裙――连银红都红得别致,在日头底下,一动就隐隐有细密银光,这两样料子,杨太太几年来竟从未见过。
  衣裁如此,就别说人了。焦清蕙面含微笑,谁都看出来只是客套,却又不能怪她什么,因她就只是站在那里,便显得清贵矜持,似乎同人间隔了一层――一个人若生得同她一样美,一双眼同她的眼一样亮、一样冷,看起来自然而然,也总是会有几分出尘的。
  怪道先帝如此看重,甚至想许以太子嫔之位。一时间,杨太太竟有些后怕:现在焦家有了承重孙,蕙娘是可以进宫的了,若她入宫,杨家所出的宁妃日后能否再继续得意下去,恐怕就不好说了……
  “世婶谬赞,清蕙哪敢当呢。”焦清蕙却似乎未曾看出杨太太眼中的惊艳,她微微一笑,客客气气地说,“只三年未见各位伯母、婶婶,我同文娘自然加意打扮,这才唬过了世婶呢。”
  杨太太本已经看住了,被她一语点醒,这才回过神来,笑着冲文娘道,“这就是令文了吧?同姐姐一样,也都是个美人。”
  焦令文生得的确也并不差,她要比清蕙活泼一些,笑里还带了三分娇憨,闻听杨太太此言,唇边含着笑花,一瞅姐姐,表现得也落落大方、惹人好感,“姐姐说的是,这全是打扮出来的,其实都是虚的,无非我们爱折腾罢了。”
  “也要天生丽质,才打扮得出来,”屋内便有吏部秦尚书太太――杨太太的亲嫂嫂笑道,“三年没见,焦太太,两个如花似玉的花骨朵儿,都到了开花的时候喽。”
  只看秦太太、焦太太的说话,任谁也想不出两家素有积怨,秦家老太爷秦帝师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被焦阁老死死压住,未能入阁。焦太太抿唇一笑,“当着一屋子的美人,您这样夸她们,她们怎么承担得起呢?”
  “我看就承担得起。”云贵何总督太太也笑了,“蕙娘,今日穿的又是哪家绣房的袄裙?这花色瞧着时新,可又都没见过。”
  杨太太这才知道,怕是一屋子的人都没见过蕙娘、文娘姐妹穿着,她巡视屋内一圈,见众位太太、小姐的耳朵似乎都尖了三分,连自己儿媳妇也不例外,纵使她别有心事,也不禁暗自一笑。
  正要说话时,却瞥见户部吴尚书太太面上神色淡淡的,她心中一动:吴家、焦家的恩怨还要追溯到上一代了,如今吴尚书的父亲吴阁老,同焦阁老之间也有一段故事的。看来,自己同儿媳妇担心得不错,这两家要在一处,必定要生出口舌是非来。
  才这样想,便听见吴太太身边紧紧带着的吴姑娘笑道,“是夺天工新得的料子吧,也曾送到我们那里看过的――因我不大喜欢,就没留,现在倒记不真了,我瞧着像,娘您瞧瞧,可是不是?”
  夺天工是北地规模最大、本钱最雄厚的绣房,同南边的思巧裳各执牛耳,成对鼎之势,‘北夺天工,南思巧裳’,全大秦就没有不知道这句话的女儿家。
  一屋子玩味的目光顿时就聚到了吴姑娘同焦姑娘身上:都是新花色,这个看不上,那个却当了宝,特地做了衣裙,穿到了这样大的场面上来……
  杨太太也看着蕙娘,蕙娘若无其事,倒是望向了母亲,焦太太笑眯眯地,轻轻点了点头,她这才微笑道,“想是嘉妹妹记错了,这是今年南边矿山里新出的一批星砂,染出来的料子同从前所有都不一样,思巧裳也不过染得了这几匹可用的,正巧家里有人上京,捎带来的,才不到半个月前的事,怕纵染出了新的,也没这么快送上京吧。”
  吴嘉娘也是个出众的美人,打扮得自然也无可挑剔,听了蕙娘这话,她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哦?那是我记错了。”
  蕙娘也望着她颔首一笑,“记得记不得,什么要紧呢?左不过一条裙子的事。”
  杨太太心绪就是再差,此时都忍不住要笑,正好她亲家――良国公府权夫人到了,她忙借着起身遮掩过去,耳边还听见何太太问蕙娘,“这腰身这样贴,也是思巧裳的手艺?他们远在南边,倒是不知道居然做的衣服也精巧。”
  这话倒是焦太太答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孩子们从不穿外人的手艺,外人也做不得这样跟身。是蕙娘院子里丫头自己裁的,瞎糊弄罢了――”
  就是杨太太听见,心里都有些惊异:杨家也算是富贵得惯了,一个姑娘家身边,也不会放着这么一个手艺奇绝的绣娘,就专为她一个人做衣服。更别说还是做丫头使唤了,这样的手艺,在外头随随便便都是总教席,一年二三千银子不说,还不是奴藉,名气大一点,绣件能贡呈御览,一辈子都吃穿不愁了……焦家条件要不是比外头更好,她能甘心在焦家做个奴才?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品出了儿媳妇说法里的韵味:就是在这么一圈大秦顶尖的豪门贵族里,焦家的富贵,也是火烧火燎,糊味儿能熏了天的那一种,别说是数得着,他们家数不着,不用数――焦家那是当仁不让,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能把天泼金的超一品富贵。
  再回头一看蕙娘,心底又不禁生出了几分可惜――就只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腰板一挺,由不得全场人的眼神就聚到她身上,羡也好妒也好,都绕着是她焦清蕙。可惜这样人才,命却薄些,亲事上注定是磕磕绊绊,很难找到如意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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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炫富

  阁老寿筵,自然是香烟缭绕、细乐声喧,处处火树银花、雪浪缤纷,男客们由阁老本人并族中子弟、一应女婿外戚相陪,女眷们就交给阁老太太、少奶奶并姑奶奶们作陪,杨家人口不多,可夫家显赫的姑奶奶却不少,这个陪一桌,那个陪一处,是处处欢声笑语,都很给姑奶奶的面子,上一道菜,夸一个好字。连远处戏台子上演出的那些个吉祥大戏,似乎都翻出了新意,看得众人眉开眼笑、赞不绝口。
  有少奶奶亲自作陪,西花厅内的气氛也不差,焦文娘一落筷子,眼睛就弯了起来,“这蟹冻,是钟师傅亲手做的吧。”
  春华楼也算是京中名馆了,架子也足,一般酒席,是请不动大师傅钟氏掌勺的。这一点满桌子人心里都有数,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出就中不同。云贵总督家的何莲娘便笑道,“文妹妹,你嘴巴刁呀,我尝着,同上回在许家吃的那一盘,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杨家也是春华楼的常客,时常叫了整桌酒席回来待客的,杨四少奶奶当然品尝过春华楼的招牌菜,可她也吃不到焦文娘这么精。一时也好奇问,“这怎么吃出来的?”
  “钟师傅手艺细,一样是蟹肉剁泥混肉做的冻儿,他的几个大徒弟,滴过姜醋汁去腥也就罢了。”文娘便笑道,“可钟师傅自己做的呢――”
  “文娘。”蕙娘本来没开腔,此时忽然笑着摆了摆手。“钟师傅独门绝技,你随口胡说出来,要被他知道了,以后他还应咱们家的单子吗?”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仿佛是一锤定音,透了不容违逆的淡然,几乎一样的音色,文娘声调俏皮,听着也甜美,可到蕙娘开腔,静、贵二字简直呼之欲出。
  文娘顿时就不吭声了,蕙娘反而转向杨少奶奶,微笑道,“瑞云姐姐,几年没见,你都已经有身孕啦――还记得我六七年前上你们家吃酒,一样也吃了这水晶蟹冻,也是这隆冬腊月的,难为你们哪里寻来这样鲜肥的蟹。我可简直是吃个没够,回去一问春华楼,却说是府上自己预备了一批……没想到几年后又在冬日得此美味,却是在阁老府上了。”
  会说话就是会说话,少奶奶心底亦不禁叹了口气:都是京城贵女,自然自小相识。可从前焦清蕙对她们这群人,虽不说爱搭不理,可不忮不求、不卑不亢,从来也不和谁套近乎。自己当时年纪小,还想不明白,是母亲一语点醒:她要继承家业,怎会在后院打转,你们就不是一路上的人。
  可现在身份一变化,她的态度就转圜得这么自然,才几句话,拉了交情,捧了自己的夫家、娘家,四少奶奶也知道她是在客套,可她焦清蕙就硬是识货,夸得硬是地方,她也不由得面上有光,大为得意,“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无非是大缸储着,每日里浇蛋白催肥,不要说养两个月,就是养三个月四个月到年边正月,都一样是肥硕鲜嫩的。只黄就不那样满了,是以我们也不蒸着炒着,只以之做些蟹肉点心。”
  “这是娘家带来的绝活吧。”大理少卿家的石翠娘――浙江布政使侄女便笑着接了口,“现在冬日里能吃着新鲜螃蟹的,京城里就不独良国公一家了。”
  几句话就带起气氛,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这家的招牌菜,那家私家的绝技,哪个班子又排了新戏,上回在谁家看着的。何莲娘还问四少奶奶,“这钟师傅年纪大了,今日府上席开何止百桌?他肯定应承不过来,难道就专应这一道点心不成?”
  蕙娘给她搭台,四少奶奶也有心给蕙娘做面子――也是有意思考校考校蕙娘,她便望着蕙娘,笑道,“蕙妹妹是行家,倒要考考你,吃着怎么样?”
  “这一桌都是钟师傅的拿手菜,肯定是他的手艺了。”蕙娘放下筷子,轻轻地拿帕子按了按唇角,“也有一两年没叫过春华楼的菜了……”
  一桌人不禁都看向蕙娘,仿佛她一句话,就能将春华楼这几年来的变化定个好坏调子――蕙娘却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瞩目,她根本不以为意,嫣然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几道菜都做得不错,钟师傅的手艺,也是越来越好了。”
  众位姑娘都笑了,“得你这句话,不枉他们今日的用心了。”
  四少奶奶还想逗着蕙娘多说几句的,但见吴家的嘉娘一张俏脸虽然也带了笑,可从开席到现在,一句话也未曾说过,知道她还是介意刚才人前落了没趣。便不再给蕙娘抬轿子,转而逗吴嘉娘说话,“听说嘉妹妹外祖家里又有了喜事,是要往上再动一动了?”
  吴嘉娘的笑,顿时热情了几分,口气却自然还是淡淡的、懒懒的。“是有这么一说,不过舅舅一家都风雅,我们在他们跟前,也不提这些俗事。”
  石翠娘不像是何莲娘,只贴着蕙娘、文娘,她同焦家两个姑娘也说得上话,和吴嘉娘也亲热,嘉娘一边说,一边举筷子,才一动她就笑了。“哎呀,又戴了新镯子出来,也不给我们开开眼,偏就只是藏着掖着,不肯露个好。”
  富贵人家的娇客,成日里除了打扮自己,也没有别的消遣了,十二三个小姑娘莺声燕语,都笑道,“快撸了她的袖子起来,让大家瞧瞧!次次见面,她镯子是从不重样的,这一次又是从哪里得了好东西?”
  吴嘉娘生得也实在好看,一双大眼睛好似寒星,偶然一转便是冷气逼人,只这冷和蕙娘又不大一样,蕙娘的冷,冷得淡、冷得客套,冷得令人挑不出大毛病,可吴嘉娘就冷得傲,尤其焦家两姐妹在座,她虽是笑着,笑里却始终写了三分轻蔑。此时得了众人起哄,仿佛众星捧月一般,成了场上焦点,这轻蔑才慢慢地淡了去,却仍是摆手,“什么好东西,就是舅母给了一对红宝石……”
  一边说,一边半推半就,已经被何莲娘掳起袖子来,果然一双欺霜赛雪的手腕上穿了一对金镶玉的镯子,金自然是十足成色,玉面也是洁白无瑕,上等和田美玉,最难得却还是玉中两点惊心动魄的鸽血红,晶莹剔透不说,大小形状也都极为相似。一望即知,这是把大的那块硬生生琢成了这小的形状。此等手笔,亦由不得人不惊叹了。
  “这是硬红吧!”吏部尚书家的秦英娘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倒是一句话就道破深浅,“这样大小的硬红,比软红不知难得多少,是从西边过来的?”
  四少奶奶亦不禁托着嘉娘的手,细看了良久,方才笑道,“真是稀世奇珍,最难得在你这样的手上,就更显得好看了。”
  嘉娘莞尔一笑,将袖子徐徐地放了下来,“瑞云姐姐夸人,来来去去也就是这两句话。”
  这话说得有意思,少奶奶有些纳闷,细细一想,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在婆婆身边侍奉。云贵总督何太太夸蕙娘,“好衣服也要天生丽质才穿的好看”时候,自己随声附和了几句。没想到嘉娘居然记在心里,自己再说这话,她不软不硬,就给了个钉子碰。
  一样是名门贵女出身,少奶奶在家做娇客的时候,做派未必比吴家小姐差,她心里不禁有几分恼怒,可嘉娘打了个巴掌,又给块糖,自己噗嗤一声,倒笑起来,“可就来来去去这两句话啊,偏偏就那么中听!”
  她比少奶奶小了五岁,算是两代人了,少奶奶一个是主人,一个也不好和小辈计较,便跟着笑起来。蕙娘恰好又于此时说,“刚才那首《赏花时》,唱得好,崔子秀的声音还是那么亮――他也算是能唱的了。”
  几句话就又把话题岔开了,此时酒席将完,蕙娘话也不多,先赞春华楼的钟师傅,再赞麒麟班的崔子秀,其实都是在给主人家做面子。少奶奶几年没见她,从前也不熟悉,本来心里是没有好恶的,反而和吴嘉娘还更熟悉一些儿,此时倒是对蕙娘更有好感。
  她偶然打量蕙娘一眼,见她一手搁在扶手上,轻轻打着拍子,唇边似乎蕴了一丝笑意,背挺得笔直,姿态又写意又端正。袄裙虽很跟身,可穿了这半天,都没一丝褶皱,少奶奶平日里虽然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可看看蕙娘,再看看自己,不期然就觉得自己这衣裳实在有些见不得人,毕竟是坐下站起的,腰间已经有了一点折痕……
  再看一桌子人,打量蕙娘的人绝非一个两个,少奶奶也是过来人,深知就里:思巧裳在京城没有分号,如有,恐怕今日席一散,管家们就要盈门了。照着焦清蕙这一身花色样式,稍微一改搭配,不到半个月,准有十几套这样的衣服出来。再过上一个月,宫里都要穿上这样的裙子了……只要那南边的星砂不断货,往后一两年内,思巧裳是管染管卖,绝没有卖不掉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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