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天娇》第2/179页


  这一年,是宝应二年,云雀儿十四岁。
  再没人会喊她从前的名字――韶王府的十一娘,赵幼苓。


第2章
  赵幼苓睁开眼,全身冷得发颤。
  太阳苍白的光芒就在头顶上,刺得她眼睛不住地流泪。
  不等她去想什么,紧接着有东西猛地捅了过来,一头捅上她的腹部,直捅得她下意识蜷缩起身体,呕出胃里仅有的东西。
  “啊――!”一个孩子的声音尖叫起来。
  赵幼苓捂住肚子,手腕上的镣铐一阵哗啦作响,再朝外看去,这才看到自己现如今的处境――连排的木囚笼,笼子里被关着的全是人,有男有女,有穿着华贵的,也有粗布麻衣的。
  女人们都在哭,男人们在怒吼,也有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她有一瞬间的困惑,然等看到那些身材高大,举止粗鄙的兵士肆意大笑地往笼子里伸棍子捅人,甚至还伸手猥琐地摸女人的时候,她终于想起这是哪里。
  这里是关外……他们是在去吐浑,或者去戎迂的路上。
  天禄十一年,永京城沦陷,吐浑铁骑杀入皇宫。天子已自密道逃出永京城,吐浑兵在城中宫中大肆掳掠,留下一部兵马镇守永京城外,余下的人便带上他们掳掠来的东西和俘虏返回关外的草原。
  这些囚笼里的所有人……都是吐浑兵的俘虏。
  这些人里,有来不及跟着天子逃跑的一些皇亲贵胄,也有普通的百姓。更有对她而言万分熟悉的一些脸孔。
  这些人里,一部分人会被带往吐浑,从此不知生死,另一部分则会去往草原上另一个部族,戎迂。
  赵幼苓几乎压不住心头呼啸而出的震惊。
  她明明死了。
  城墙下射来的最后一箭,射穿了她的胸脯,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坠下城墙后发出的沉闷响声。
  可再睁开眼,她竟回到了十岁时。
  鲜血溅在脸上的温度是梦,还是这些……才是梦?
  一人高的囚笼,手上的镣铐,一路风餐露宿满身难闻的气味,还有入目所及的哭嚎跟愤恨。
  这是她曾经的经历。
  在她的记忆里,她就是坐着这样的囚车,远离了大胤,直到四年后,她被吊在城墙上,才终于让她回到了大胤的土地上……
  赵幼苓浑身发颤,一声尖叫硬生生掐断了她所有的回忆。
  四周吐浑兵大笑的声音盖住了关外呼啸的北风。尖叫声越大,他们笑得越兴奋,就好像闻到了肉香的狗。
  她抬头去看,有三五吐浑兵当众解开裤带,朝着关了女眷的囚笼撒尿。
  囚笼里,有她认识的教坊司的姐姐们。
  曾经花容月貌的教坊女乐舞伎,如今个个狼狈不堪。
  “乱看什么?”
  木棍又从笼子外伸了进来,结结实实地打在赵幼苓的背上。她登时被打得往前一扑,摔倒了一个孩子的身上。
  孩子一路上已经被欺负坏了,被她一扑,就扭过头不住呕吐。
  他吐出了囚笼,有经过的吐浑兵沾了一星半点的秽物,整张脸都青了,拿起木棍就要打那孩子。
  孩子抱头尖叫起来,赵幼苓忙忍痛把人挡住,背朝笼外,挨了一顿狠打。
  身后头的吐浑兵一边操着不熟练的汉话,一边又用他们本国的语言叱骂。赵幼苓听得懂吐浑话,可这时候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只能依稀听到在另外的囚笼那传来了男人的怒吼。
  “五殿下!”
  “畜生!你们这帮畜生!”
  有人抓着笼子猛撞,挨了吐浑兵一顿打。
  棍棒敲打的声音,虽然钝,但异常清楚。直到远处传来哨响,这些凶神恶煞的吐浑兵这才停下动作。
  笼子动了动,没有人再去折磨笼子里的俘虏,纷纷上马,押着囚笼继续上路。
  风很大,裹着雪花扑在人身上。
  赵幼苓缓了一口气,松开孩子,微微侧身,倒在了笼内地上。
  那孩子抹干净眼泪,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旁,手伸过来,微微一顿,眼泪跟着就又落了下来。
  “五殿下……”赵幼苓有气无力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烟在眼前缓缓散开,“五殿下可还撑得住?”
  五殿下红着眼眶点点头:“我……我没事。”笼子里还有其他人,已经顾不上什么尊卑,拍了拍五殿下的背,轻声细语地安抚。
  赵幼苓借着人手从地上爬起来,蜷缩到笼子边上。
  那五殿下哽咽着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等父王来救我,我让父王封赏你……”
  “我啊,我叫云雀儿……”赵幼苓笑笑,垂下了眼帘,声音略微沙哑,“不需要封赏……”
  她有些记不清面前这位小殿下的结局了。
  也许是和其他俘虏一样,死在了冰天雪地的吐浑,也许是作为奴隶,忍辱负重地活在吐浑的哪个营地里,等到大胤夺回沦陷的城池,最终由天子出面,从吐浑人的手里救了回去。
  可无论是哪一样,这位的结局都必然比她好一些。
  风呜呜地吹,裹挟着绵绵不断的哭声。关押着汉人的囚笼,随着车子缓缓启程,一路向着草原深处去。一连数日,只偶尔停歇一下,便又再度启程。
  赵幼苓坐在囚笼里,身上穿的还是过去天天穿在身上的男装。已经臭了,可也保护住了她――除了义父,没有人知道教坊司的阉伶云雀儿,其实是个女儿身。
  但即便如此,这个身份到底没有坚持太久。她始终记得,在被作为奴隶的那几年里,她开始长开,身体上的变化瞒不过那些人。她最终还是被发现是女儿身,被脱下了男人的衣服,送进了充满腥臭的营帐里……
  重活一世前,那些噩梦一样的记忆还在脑海当中。
  赵幼苓越想心底越寒,只能睁开眼看向四周。
  极目所望,除了白茫茫的雪还是雪。天与地都好像被雪覆盖成了同样的世界,没有山,没有湖泊,有的只是呼啸的北风,甚至连口吃的都没有。
  这一路上,陆续有人撑不住死了。
  饿死的,冻死的。
  到了这里,不管过去是什么显赫的身份,死后都只会被胡乱丢在雪地里。等到冰雪覆盖,再没人知道他身在何处,就连魂魄能否找到回家的路,都是未知数。
  “到了!”
  有吐浑兵大声呼喝。
  “他们在说什么?”五殿下大概是被吓坏了,听到一声喊,整个人就哆嗦了起来。
  笼子里的人摇了摇头,唯有另一个笼子里曾为五殿下怒斥过吐浑兵的男人回答道:“他们说,到了。”
  赵幼苓循着声音看过去。
  那囚笼里关押着的,都是朝中的一些官员。
  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官,说话的那人是鸿胪寺的人。她曾在义父身边见过此人。边上还有几位宗亲旁支,还有叫不上名字的伯爷。
  有吐浑兵开始开囚笼往外头拉人。
  一车女眷被赶下车,另有不少男人也被皮鞭抽着驱赶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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