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在冷宫种田》第29/107页


  刚做完这些,前院的门被拍响了,吴桂花开了门,发现大顺子和吴进他们竟赶到了一路去。
  吴桂花向过路的侍卫卖些吃食,这瞒不过就在左近的兽苑太监们,不过,两方人马在她门口碰到这还是第一次。大顺子等侍卫们都领完了自己的饭菜,在树荫下吃起来,才侧着身子跟着她进了门,一脸惊叹:“桂花姐,你人面可真广,我进宫这么些年,跟这些侍卫说话也没超过五回。听说中元节那晚上就是这群永安门的爷爷们把洪老坏的喽罗们抓起来的,这几天项哥走路都风。”
  吴桂花心里一咯噔,笑:“那你好好学手艺,到时候你会做饭,人家闻着饭味就来了。”
  大顺子摇头笑道:“桂花姐你说得太容易了,学门手艺是应当的。但我便是再会做,我上面还有管事,有带班,有首领,有管我的头头脑脑,也不能像你这样敞开门做生意哪。”
  吴桂花就说:“那还不简单,现在你们洪首领不在,兽苑张爷爷一个人说了算,我求他把你调过来,咱们姐弟俩守着这个院子――”
  大顺子脸色顿时一变:“姐姐可别跟我提这个。这地方也就是你这不怕煞的人呆得住,要不是姐姐你的话,我可不敢一天天往这跑。”
  吴桂花瞅这表情不对:这家伙怎么比上回重华宫闹鬼吓晕侍卫的时候还害怕?赶紧问他出了什么事。
  大顺子说:“姐姐上午去西掖廷领饷不知道吧?”
  吴桂花点头,他接着说:“就是今天上午,你门外边的金波湖,你知道吗?发现了一个死人!”
  吴桂花一阵无语:“就这?哪个湖里没死过人?上回你们陈管事还跟我说过,不是那什么吴贵妃的侍女叫琉璃的也死在这湖里吗?宫里死人很稀奇?这有什么好怕的?”
  大顺子身上的肥肉直抖:“……唉哟我的桂花姐,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你知道死的是谁吗?是蕴秀宫静太妃的贴身宫女瓣儿!”
  吴桂花:“……琉璃跟瓣儿有什么不一样吗?”
  大顺子凑近她,小声说:“上午的时候小章来你这拿凉茶你知道吧?他刚刚跟我说,他拿完凉茶从你这回去的时候还看见过瓣儿从小竹林出来,结果一个上午的时间,她就死了,你说这事怪不怪?”
  吴桂花:“唔……世事无常?”
  大顺子咽了咽口水:“最怪的还不在这,最怪的是我听慎刑司传出来的消息,说瓣儿应该是死在昨天晚上!假如是这样,那小章今天早上见到的不就是……那什么吗?”
  要不是有过小二黑那一回,吴桂花还真有可能被新鲜出炉的鬼故事吓到,但现在她头一个反应是:“这件事,小章跟别人说起过吗?”
  大顺子犹豫了一下:“应该没有吧,你知道那小子胆子比芝麻粒儿大不了多少,我出来的时候,他还缩在房里抖着呢。”
  “那瓣儿看到了小章吗?”
  “这……我不知道,我得回去问问他。”
  吴桂花便肃了脸色,认真道:“那你跟他说,让他一定把今天上午的事都咽进肚子里,谁也不能说,还有,要是瓣儿看到了他,你叫他这段时间小心外出别落单,明白吗?”
  大顺子说:“这还用桂花姐吩咐吗?放心吧,我肯定会叫他闭嘴的。”
  吴桂花却摇头道:“不,你还没明白。要是小章上午碰到的是鬼,最多也就是受一回惊吓,但假如不是鬼呢?”
  大顺子挠挠头:“那不是鬼还能是啥?”
  吴桂花知道这小子脑子不好使,一次给他点透:“不是鬼的话,那就是有人假扮瓣儿,你想想看,为什么有人会假扮瓣儿?为什么那个人会一大早出现在小竹林?他想干什么?万一他知道有人撞破了他的行藏,你猜他会怎办?”
  这一连串的发问骇得大顺子脸都白了,都是在宫里混的,知道比起没闹出人命的撞鬼,卷进这种说不清的事里才是最可怕的,当即顾不上跟吴桂花扯闲篇,提起食盒急匆匆地走了。
  吴桂花看着大顺子离开,目光调转到这群吃得头也不抬的侍卫身上,笑眯眯地问开了:“中元节那天晚上,你们在长信宫是不是那捉到了几个坏人?”
  有人就说:“这事都传到桂花姐这来了?没错,是有这事,那人还是吴进领着捉到的呢,是吧吴进?”
  吴桂花诧异极了:“进哥儿,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这些?你该知道那些人本来想干什么吧?”
  吴进的神情却有点怪,他快速扒完最后一口面,眼神游移:“没什么好说的,这不是我的份内事吗?”他一把将脏碗塞到吴桂花手里:“行了,我先走了。”
  吴桂花在后头连叫他几声,都不见他回头,最后只好叫还没走的几个人,让他们晚上下值前来吃凉皮。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应了,又找吴桂花灌满凉茶才走。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吴桂花用这段时间在附近采的薄荷,金银花,桑叶,嫩竹叶等清热去火的药材煮成凉茶,开始是自己喝,后面有时候看人来了,随手给人倒上两碗,有人喝着觉得好,便问她来讨要,吴桂花也都给了。
  送完一拨茶水,待要再熬一锅的时候,吴桂花发现,金银花快没了。
  得,要办的事又多一件:不管是找谁,尽快淘点金银花回来。
  夏天干活太热,不备点消火的凉茶,简直要过不下去。
  吴桂花把五斤面全揉成一个大面团,一边还在想她住的旁边那屋瓦破了,夜里外头下大雨,那屋下着小雨的同时还洇湿了她这边大半堵墙,她要是再不管,那半堵墙该长蘑菇了。
  她问过大顺子他们,知道修整房屋的事归将作监管,但每年宫里检修只在春末和秋末进行,平时的话,只能找上级部门报上去,看那边什么时候拨人过来。
  若是兽苑的话,等十天半个月或者有望,若是重华宫这鬼屋,只怕倒找钱人家都不会来。简单点说,只要房没塌,她报了也是白上报。
  吴桂花这人有一点好,只要天不把房顶下塌了,她永远都能稳住。她在心里按难易和急缓程度给各项待办事务排了两个序,手上动作不停,把那五斤灰面揉完饧了半个时辰,打来井水把面团放进水里不停揉搓。
  做凉皮最要紧的就是揉搓水淀粉,足足揉搓了三遍,直到水色白如玉汤,蒸完面筋,吴桂花也把满脑袋的事都捋清楚了。
  看看时辰,把重新淘澄过一遍的水淀粉摊在锅里蒸,蒸好了凉皮晾凉,再调好馅料,月亮已经升起了老高。
  她就知道,大顺子和小章晚上肯定是不会来了的。
  那些侍卫们一天来的时间不定,吴桂花一般不会特意等他们,招呼虎妹把蒜泥捣好,自己切了一大盆凉皮,跟虎妹两个端着小板凳,准备到院子唯一的那棵榕树下吃的时候,门就在现在被敲响了。
  虎妹眼瞅着酸辛可口的凉皮就要到口,把脚跺得蹬蹬响,气呼呼甩着手臂往后头去了。
  吴桂花笑着摇摇头,端起凉皮,嘀咕一句:“真是闻着味儿来的。”一手开了门。
  她不会料到,这样一个寻常的晚上,重华宫外的桂花树下,有故人来。
  那人站在月亮的影子里,一双眼睛如当年一样清澈而悠远。
  吴桂花被来自时间的利箭定在原地,直到那个人像六十六年前那样,站在她家门外的桂花树下微微地笑开:“我能进去聊聊吗?”
  “能,”她慌乱地想揪住衣襟,这才发现手上还端着东西,愣愣地递出去:“你,你要吃凉皮吗?”
  不等吴桂花懊悔自己的笨拙,那人眼中的惊愕已经褪去,他接过那个香炉改造成的大碗,点头说:“也好,我还没吃晚饭。”
  他的手指还像以前一样,那么好看。
  吴桂花晕乎乎的,像踩在云朵里,跟着那个人,看他撩起袍子坐在她的小凳子上,一只手挑起细长透明的凉皮,快而优雅地将它们送入口中。
  跟柱子哥一样,她从认识柱子哥起,柱子哥就讲究得不像个乡下小子。
  她痴痴地凝望着,在这个从天而降的年轻人身上找寻着过去的时光和过去的人。
  那个时候,她是什么样呢?一见到柱子哥就喜欢上他,生怕自己配不上柱子哥,偷偷找牛棚里的地主家大闺女学规矩,学讲究,不敢粗声大气地说话,不敢吧嗒嘴吃饭……后头,终于嫁给柱子哥,她欢喜得好几晚上都睡不着觉……
  她的柱子哥跟其他男人都不一样,他不许她下地,说那不是女人家该干的活,他舍不得她受累,家里家外的活都抢着干……人都说她嫁到了福窝里,就是可惜男人是个当兵的,过不到几天就要回部队。
  可那些人哪知道,嫁给他,吃再多的苦,日子也是甜的。
  吴桂花一生后悔过很多事,唯一没后悔的,就是嫁给他。
  直到柱子哥搁下筷子,说:“多谢款待。”
  吴桂花听见了时间轰隆着远去的声音。
  脸是那张脸,人,却不是那个人。
  再像,也不是。
  她慢慢地冷静下来:“说吧,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应卓没发现,一向快言快语的人说这一句话顿了三下,他首先诧异于这女子的冷静。
  他见过那天晚上,她像个疯妇狂怒狂骂,只为了引他出来。从她的骂声中,他可以推测出很多东西,比如,他跟她的爱人很像,再比如,她不是吴贵妃。
  他原本可以利用第二点先扼住她,但在见到她,视线与她对上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他的喉咙仿佛被锁住一般,无法开口。
  钥匙,在那双眼睛里。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女人带得奇怪了起来。
  应卓咳嗽一声,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口就是石破天惊:“我来找我妹妹。”
  “什么?!”这一句当真是五雷轰顶,仅次于吴桂花撞鬼的那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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