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总想弄死朕》第116/125页


  那种憋闷感、与死亡相接的恐惧齐齐袭来,脑子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在生死关头,她甚至想,萧逸会不会不救她……他知道她是梁王派来他身边的细作,可能只是碍于宗亲间的情面才留着她,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其实没准心里早就想把她这枚钉子拔掉了。
  这一回儿是她自己跳下来的,若是他顺水推舟,那……
  从前在梁王府里,大舅舅和外公总是有意无意地向楚璇灌输,这皇帝是个血冷手狠的人。
  起先她是不怎么相信的。
  她记忆里的小舅舅明明是个温煦和润的美少年,脾气顶好,就算被她气得跳脚,也从来舍不得打她一下,骂她一句。
  他怎么会是大舅舅和外公口中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可能!
  可他们由不得她不信。
  外公领她见了曾经时常出入王府的年迈老吏,据说只是犯了一丁点错,就被皇帝陛下罢官免职,这老吏满头华发,在外公的书房里哭得凄凄惨惨,一边抽泣一边控诉小皇帝的薄情寡恩。
  大舅舅说这还是幸运的,他上了年纪,皇帝陛下不屑于认真对付。有几个正当壮年的,只因和梁王府走得近了些,被皇帝陛下伙同侯恒苑处心积虑抓到把柄,直接弄死在了刑部大牢里,留下一家子孤儿寡母,甚是凄惨。
  若说这些只是让她稍有动摇,那大舅舅跟她说的另一件事则直接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大舅舅道,上一回他安排楚璇和皇帝陛下在厢房里私会,事没成,虽则陛下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不快来,但回了宫紧接着就命人杖毙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听说是在宣室殿前当着阖宫宫人用大板子活活打死的,直打到血肉模糊,筋骨皆断。
  楚璇被这血腥的描述骇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瑟瑟地问:“为……为什么?”
  大舅舅轻描淡写道:“还能因为什么?陛下龙心不悦,找人撒气呗。”
  若是楚璇再大一些,多经些世面,就能轻易识破萧腾的谎话,轻易看破这里面的玄机。可偏偏那时候她太小,又因婚事不顺而对萧逸存了几分怨恨,被这么半真半假的一诓,当真就上了钩。
  后面她仔细留心着萧逸的身边,果然不见了那个大宫女的身影。
  在她的记忆里那宫女跟在萧逸身边已有些年岁了,当初楚璇被禁卫弄伤,就是靠在她的身上让萧逸给她上的药。
  一个物件放在身边用久了都会生出点感情,更何况是人?小舅舅怎么就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有这样的事梗在心头,再想想萧逸对着自己时那清风皓月般的柔隽温和,不由得脊背发凉。
  大舅舅的那句话好似在她心里生了根――这皇帝是个血冷手狠的人。
  可怕的猜测到这里戛然而止,她肩胛一紧,被跳下来的禁卫揪着衣衫捞出了水面。
  河岸阳光暖融融的,一点不似河底凉意噬骨,她还好好地活着,可以顺畅地呼吸,带着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庆幸,觉得这唠唠叨叨的萧逸也没那么烦了。
  萧逸自认为颇有耐心,谆谆地教育了楚璇一番,见她一副愣怔出神的模样,以为是自己训得狠了,把她训傻呆了,刚柔和了面色想要恩威并施地说几句安慰话,却见她裹着披风霍得站起来,上前来握住了他的手。
  她双手合十将他的手掌夹在中间,小心翼翼道:“小舅舅,其实……如果我死了你也会难过的吧?你也不想我死的,对吧?”
  萧逸的面容一僵,随即神色沉了下去。
  若说方才冷怒滔天,那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多数情绪都只浮在表面,可楚璇这一问,是真正地让他把凛然寒意沉到了眼底。
  萧逸静静看着楚璇,蓦地,把手从她掌心间抽了出来,凉瞥了她一眼。
  “朕不想你死,朕想把你的心扒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
  说罢,阔袖一甩,头也不回地顺着河堤走了。
  原本和风晴朗泛舟河上的风雅事,便就这样不欢而散。从西苑回了太极宫后的半个多月,萧逸都把楚璇晾在了一边,再未踏足过长秋殿一步。
  后知后觉的楚璇在自己的寝殿里撒欢了数日,才缓慢迟钝地反应过来――小舅舅不搭理她了。
  那日她乍被从河里救起,死里逃生,不免脑子有些混乱,说话未经思索,问了那么一句不该问的话。
  凭萧逸的精明通透,不难从她这句话里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宠爱了半年多的小美人,他捧在手心里悉心呵护的璇儿,竟然还在心里对他有着这样恶劣的揣测,人都说君心似海,怎么没有人说美人心似冰,怎么也暖不化呢?
  纵然从前他也经常跟楚璇怄气,经常晾一晾她,可这一回儿是真得伤了心,不是耍心眼不是使计谋,是真得怕见着她,怕见她那虚伪堆砌出来的花颜娇靥,怕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心里真实想法,就那么毫无征兆地狠狠伤他一下。
  晾了这么半个月,萧逸把自己埋在奏折里,靠着夙兴夜寐、勤勉政务来疗情伤……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他将刚批好的奏折放在案上晾着,瞥了眼侍立在侧的高显仁,随口问:“宫里近来可有什么动静吗?”
  高显仁正端着拂尘在打瞌睡,一听皇帝陛下发话,骤然清醒,老狐狸在心里稍琢磨,便猜到皇帝陛下想问的不是宫里的动静,是长秋殿那边的动静。
  他略作斟酌,偷觑着陛下那张冷颜,颇为含蓄道:“倒是风平浪静,就是御医们有些辛苦,得经常往后宫跑。”
  萧逸握毫笔的手一颤,歪头看向他:“御医?谁病了?”
  高显仁笑道:“谁也没病,就是前些日子萧祭酒往宫里递了几张方子,说是贵妃从前在闺中常用的,御医比照着调制出药丸送去了长秋殿,让娘娘按时服用,好保养着身体。”
  萧逸冷哼了一声:“药丸,保养身体,她倒是过得挺滋润的。”
  高显仁跟在萧逸身边多年,惯会察言观色,知道皇帝陛下快绷不住了,是时候该和好了,便试探着问:“尚仪局遣人来问过,说过几日就是贵妃娘娘的生辰……”
  萧逸翻开奏折,讥诮道:“哦,她惹了朕,到如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还想让朕巴巴地上门去给她过生辰?”
  高显仁缩回脑袋,低声道:“尚仪局问得是……娘娘快要满十五岁了,是不是该行合卺之礼了?”
  萧逸动作一僵。
  日影西斜,幽深的殿宇里安静至极,大内官躬身垂立,等着陛下发话,可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不禁悄悄抬头偷觑陛下的脸色,那俊秀的面庞看上去是没什么波澜,只是再仔细瞧瞧,耳廓好像红了……
  高显仁从宣室殿出来,招来侍立在檐下的几个小黄门,道:“陛下在里头跟大臣们议事,你们小心伺候着,算好时辰进去添茶,竖起耳朵听,若是陛下叫得赶紧进去。”
  小黄门们忙揖礼应是。
  嘱咐安排好了这头儿,高显仁得往长秋殿去一趟。
  想想陛下刚才的话――“哦,她惹了朕,到如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他在等着贵妃来哄他呢。
  高显仁也真是服气这两祖宗了,一个狠端着架子,一个沉得住性子。
  贵妃也真是的,就给皇帝陛下一个台阶下,哄一哄他又能怎么着?不至于僵到如今,陛下连长秋殿都不去了……
  他一路腹诽着抄小径去了长秋殿,细雨初歇,云开微霁,金轮从云后爬了出来,射出明媚的光晕。
  高显仁收了油纸伞,见殿门敞着,不时有细碎花瓣顺着风飘出来,带着清新淡雅的香味。
  高显仁稍微将脚步放重,倚靠在朱墙下打盹儿的内侍慌然惊醒,忙点头哈腰地迎上来,堆出一脸笑道:“奴才就说最近花开了,风也香,不定就会有贵人临门,这不大内官就来了。”
  高显仁端着拂尘低瞥了他一眼,翘了翘唇角:“你还挺机灵,挺会说话的。我问你,娘娘最近可好?”
  “好,吃得下睡得着,补药见天用着,气色都好……”小内侍一顿,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想起什么,忙补充道:“就是陛下总不来,娘娘挂念圣恭,总是忧色不减。”
  高显仁神情平静地微颔首应下,心里暗自“呸”了一声。
  他算是知道陛下为什么积郁难消,总置着口气了。这就是个没心肝的,陛下对她多好啊,是真正把她搁在心尖上疼着爱着,她可倒好,竟没心没肺到这地步!
  可就算她是个没心没肺的,高显仁也得硬着头皮当这个和事佬,旁人不心疼陛下,他可心疼,他不忍心再看着陛下白天若无其事夜间辗转反侧的模样了。
  叫内侍引路进去,一进门便见殿前苑里杏花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织锦般簇在枝头,被风一吹,扑簌簌飘落,宛如天降新雪,唯多一缕幽香。
  楚璇正坐在雕花栏杆上默默赏着花景,冉冉端了墨瓷碗过来,道:“这是新化开的药丸,姑娘快喝了吧。”
  往日里若是萧逸守在她跟前,要让楚璇吃回药准比登天还难,先是得好言好语地劝一通,楚璇总是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最后萧逸恼了,夺过药碗半是喂半是灌地让她喝下去,还得再拿出几颗桂花糖哄一哄被灌药灌得满脸通红、将要炸毛的楚璇。
  如今萧逸不在,且楚璇知道再等一等他也不会来,倒安静了许多,半句絮言都没有,侧身把药碗端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又干脆利落地把药碗再搁回漆盘上。
  因她动作太快,到冉冉从袖中拿出杏脯将要递出去时,楚璇已回了头,继续托着腮看阶前杏花疏影,日光明媚的盛景。
  这景致自然美不胜收,可就是太过安静了,看得久了会生出些寥落之感。
  冉冉捏着杏脯的手顿在半空中许久,看着楚璇安静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又把杏脯收了回来。
  她把漆盘搁到回廊里的梨花小几上,凑到楚璇跟前,试探道:“娘娘,不如让小厨房炖盅汤,待天黑了您给陛下送去?”
  闻言,楚璇的睫羽微颤了颤,满是怅然地将头靠在雕栏上,喟叹道:“可是陛下不理我了,他肯定是生我气了,我要是这样去被他赶出来怎么办?”
  冉冉谆谆哄劝道:“不会的,我派人打听过了,陛下这几日是独自宿在宣室殿的,没有新宠,您想想,都这样了还没有新宠,那说明陛下心里是念着娘娘的……”
  “大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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