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醉酒》第36/78页


  “谢娘娘。” 沈明娇知她好意,颔首道谢。眉宇之间露出几分飒爽的风采,明艳照人,与众人笑道:“不怕说句托大的话,后宫和各府的女眷都算上,怕是也没有一人骑射功夫能比得上本宫的!” 她自小便有怯寒之症,父亲为了让她强健体魄,便请了女师傅专门教导她与二姐姐的骑射功夫,几年下来,弓马娴熟还是当得起的。
  “那今年秋狝可是热闹了!” 兰昭仪看着沈明娇这副模样,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羡慕来。
  “皇…皇后娘娘,” 看着众星捧月的沈明娇出神许久的乐令仪,一张软帕险些在手中柔碎。犹豫了许久,秀面羞红,吞吞吐吐道:“臣妾…想请个师傅学…骑射。”
  “呵!如今看来,嫡庶还是不同的!” 愉昭媛顾忌着前些日子在豫泰伯府的事端,今日耐着性子,伏低做小生怕有人再提。如今总算是逮到机会,想着萧媛与沈明娇的过节,故意开口为难道:“我记得贤妃的骑射也是得皇上赞过的,怎么同是出身萧家,乐令仪还需要请个师傅呢…” 话落,期待看向沈明娇,希望以此能卖她个好儿。
  “原不是多大的事,请个师傅就是。” 皇后娘娘恍若未闻愉昭媛的话,倒是与沈明娇说笑起来。“你尝尝这八仙茶如何?本宫怀着身孕不能饮茶,倒是嘴馋得紧…”
  “臣妾于家中时也常煮茶,却从未尝过这一味。” 沈明娇将手边泡久了的茶盏给沧伈,又换了盏温度时长刚好的,摇盖轻呷,回甘清甜。眼睛一亮,笑道:“娘娘的东西果真是极好的!”
  “是你有口福!这味八仙据说是新品种的乌龙茶,若是在我这儿放上十个月,岂不是糟蹋了好东西。待会儿你略等等,我着人将茶包好都给你带回去。”
  “如此,臣妾便却之不恭了!” 沈明娇爽朗应下。
  又说了几番闲话,众人见皇后娘娘兴致缺缺,便都起身请辞,殿中只余沈明娇与皇后二人。
  “你不问问,我留你何事?” 皇后见沈明娇不言不语,只缓缓品着茶,一副醉心其中的模样。
  “臣妾谢娘娘赏茶。”
  “唉…” 皇后咬了咬唇边,犹豫着道:“那日…你送我的香囊,何解?”
  “听说清远伯府送来位姑姑照顾娘娘身孕?” 沈明娇不答反问,顾左右而言它。
  “你果真知道…” 听见她这话,皇后几日以来的虚心吊胆,忽觉落定。收敛了笑意,言语中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问道:“你要什么?”
  沈明娇这才放下茶盏,煞有介事地环顾这正阳宫金碧辉煌的主殿片刻,目光停留在凤椅上。饶有兴致笑道:“臣妾若是想要坐坐这把凤椅呢?皇后娘娘可舍得?”
  “你若想要,凭永靖侯府的权势,皇上未必不会给你。”
  “我进宫之前便觉得奇怪,为何当年让京城贵女抢花了脸的太子妃之位,会落到清远伯这个落败侯爵府里,名不见经传的二姑娘头上。” 沈明娇这话说得直白,打量着皇后清滟的面庞。
  “臣妾自幼不喜诗文,不通经世学问,通最擅丹青,尤好人物。” 她扫了一眼皇后颤抖的手,起身添了些温水到她的瓷盏中。“丹柔落水那日,见了慧妃未着粉黛的样子,又见了娘娘,心里的猜疑才算是落了定!”
  “娘娘…” 清远伯府送进宫来的那位姑姑从屏风背后走出来,跪在沈明娇脚下。“娘娘想知道什么…只要不为难皇后娘娘,奴婢…知无不言。”
  “皇后娘娘面上总是清清淡淡的,慧妃日日盛装,就是为了遮掩二位是同父异母姐妹的事实吧?” 沈明娇拿出自己的绣帕,信手扔在在茶盏里沾湿,轻笑着探身掐住跪在她脚下的那位姑姑的下颚,亲力亲为一下又一下地将人面上以作掩盖的铅粉擦去,露出清丽绝伦的一张脸。
  “二十三年前,江南名妓余迢迢与时任江南总督的易殊大人,有段为人所不知的露水情缘…” 沈明娇看向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的皇后,转头打量着自己手里的这张染了风霜却仍然艳绝的一张脸,问道:“我说的对吗?余迢迢…”
  “你…你怎么会知道,知晓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余迢迢不曾想过,她隐姓埋名二十年,这桩旧案却还是被人翻了出来。“懿妃娘娘!此话…此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皇后娘娘便毁了啊!”
  “阿娘,起来吧…” 皇后日日夜夜担心的事,一朝被人戳破,反而如释重负,示意余迢迢坐在她身边。
  “沈家三老爷成年累月在外跑船,恐怕也不止是行商吧!” 皇后娘娘虽然性子温和无争,但能陪着尉迟暄一路从东宫走到现在,自然也不是个任人圆揉扁锉的无能之辈。“沈三爷,是在外为沈家收集情报吧…” 沈氏能屹立百年不倒,并非只靠着一味的隐忍退让,自然要有让帝王心服的本事的。
  沈明娇不置可否,神意自若。“先帝为何选皇后娘娘做太子妃,恐怕皇上都是一知半解...”
  “皇上多疑,又素与先皇不睦,加之我这些年小心翼翼,所以只以为先帝是忌惮他势大震主,才选了清远伯府这个于他并无助益的落魄门户。” 皇后不得不佩服沈家的能耐,前朝御鉴司查不出,旧人都要死绝了的事,沈明娇进宫才几日便翻了出来。怪不得…大周历代帝王忌惮沈家致斯却又难离其辅佐。
  “你想要什么?”
  “快午时了,臣妾还要去替皇上准备午膳呢!” 沈明娇看了一眼滴答滴答声声不停的水钟,福身一礼。 “臣妾无心后位,娘娘慢慢想,臣妾要什么?”
  “沈明娇!” 皇后声音嘶哑,被她这番云淡风轻的动作逼得几欲失态。
  “对了…娘娘身边的沧伈…” 沈明娇走到门口,闻声回眸清甜一笑。“碍事,还是处置了吧!”
  沈明娇才出正阳宫,便见愉昭仪在不远处的花荫之下等着她。
  “嫔妾给娘娘请安。”
  “等本宫何事?”
  “我今日找娘娘…是代表了户部侍郎府的意思。” 愉昭仪走在沈明娇的身侧,颇为亲昵地挽着她手臂,用只有她二人可闻的声音道:“前些日子死了的于氏,不过是个我府上的庶女罢了,死了便死了。”
  “愉昭仪此话何意?”
  “那女人死了也没什么,我阖府把嘴闭得严严实实,不再追究。” 愉昭仪顿了顿,目光灼灼看向沈明娇。“就当是…我于家,与永靖侯府,与娘娘,投诚了!”
  “投诚?” 沈明娇停住脚步,秀眉微挑,看向自以为是的愉昭媛。“若是我不接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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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浮萍 [V]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过了十五,仿佛万事万物都在一夕之间入了秋,御花园里百花败尽,残叶纷纷,更添肃杀。
  愉昭媛听了沈明娇的话,几欲怔住,难以置信道:“娘娘说…不接受我的求和之意?”
  “不接受。” 沈明娇拂开她挽在自己小臂上的手,同人拉开距离,笑问道:“你于家是什么身份,也配在本宫面前说不追究?”
  “嫔妾知娘娘与豫泰伯世子妃姐妹情深…” 愉昭媛只当沈明娇还在怒着,僵着笑意跟在她身后,安抚道:“于氏脑筋不清不楚地在外惹是生非,不如趁早收拾了省心,我于家…倒是要谢谢娘娘。”
  “唱完白脸唱红脸,愉昭媛累不累?” 沈明娇蓦地停住脚步,端详着这个无子无宠、家世平平、素来名声刻薄如今却稳居九嫔之首的女人。
  “娘娘这是说得哪儿的话…”
  “于氏死前,招认是你在背后窜掇着她动手的,就连事情败露后应付本宫的那番说辞,都是愉昭媛教的…” 沈明娇颇为期待地等着愉昭媛的回应,都说这宫里的女人尤会扮戏,她应接不暇地看了半个月,当真日日新鲜,一出重样的都未有。
  “嫔妾不敢…娘娘莫要听贱妇挑唆!”
  “本宫想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寻思出个究竟来,你或者于家,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是为了什么?” 沈明娇随手掐了朵秋菊,将花瓣一丝一丝地扯下来,百无聊赖道:“若说是愉昭媛嫉恨本宫得宠,却对本宫的姐姐出手,着实让人不解?要是你于家在朝堂上与沈家不对付,实在也不必拿个未出世的孩子做筏子。”
  愉昭媛冷眼瞧了几日,这位懿妃娘娘向来都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不曾想今日却这般不依不饶,此前准备的一番说辞全然无用。“娘娘何必揪着这些不放,如今在朝上,世家与左相之流打得火热朝天,多个盟友总好过多个敌人…”
  “背后是谁教唆着你,又意欲为何?你交代明白,本宫便也接受了这投诚。” 沈明娇听着她东拉西扯,腻烦得很,开门见山道: “盟友,总不能挑个吃里爬外的,愉昭媛说是不是?” 话落,转身便走,半点等愉昭媛的意思也无。
  “娘娘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我为敌了?”
  “你将主意打到我姐姐身上时,咱们便不能善了了。”
  沈明娇在豫泰伯府时,是打定了主意将事情闹大,以自己为饵,待背后的人落井下石。却未曾想到尉迟暄出手收拾残局,草草了事。如今愉昭媛与她示好,显然是另有所图,与其放着这么个居心叵测的人在身边,不如借力打力,逼那人再出手。
  何况,她沈家也不是什么烂杂碎都收的。
  永和宫,慧妃带着二公主在主殿中等着沈明娇回来。别的宫院内都是秋菊争艳,只有这永和宫里,半丝秋意也无。
  牡丹拥拥簇簇开得正热闹,长青树倚着朱墙,红绿相衬,古雅之中又透露着顽皮巧思,倒是有几分像这宫殿主人的性子。
  “姐姐久等了!” 沈明娇进院见丹柔跑来跑去,抱起小丫头说笑着进了主殿。
  “又是好吃的,又是好玩的,别说等个一时半刻,便是让我们娘俩儿住在这,也是愿意的。” 私下里,慧妃卸下在外人面前的冷戾跋扈,开怀道。
  “那丹柔便做懿娘娘的女儿吧!好不好?” 沈明娇笑盈盈地替丹柔跑散了的发辫缠回去,抬眼对着慧妃秀眉轻挑,状似无心道:“姐姐到时可莫要不舍了!”
  “明娇…” 慧妃闻言笑意散去,欲言又止。
  “懿娘娘这儿有时下最好的梅子,让入画带你去尝尝好不好呀?” 沈明娇耐心哄着丹柔和入画出去。
  慧妃看着丹柔小小的身影,眼里的愧意一闪而过。“这孩子…偏托生到我这样的娘亲身边。”
  “姐姐说什么糊涂话!” 沈明娇睨了她一眼,起身将殿门关上,坐在慧妃身边握着她的手道:“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那日在玉秀宫是妹妹莽撞了,不该说那些划清界限的话,惹姐姐伤心。”
  “明娇…”
  “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姐姐有无可奈何,我也有自己的情非得已。” 沈明娇拍了拍她浸凉的手,情真意切,柔声道:“永靖侯府与左相府,在前朝虽是政敌,却并非仇敌,不是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我无意于皇上,姐姐亦然,所以,咱们还是要一起护着丹柔的。对不对?”
  “是我不好!” 这话便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慧妃经历了这些日子的煎熬折磨,终于忍不住痛哭道:“是我害了丹柔!不配为人母亲!”
  “皇上知我与姐姐交好,便借查丹柔落水之事,着意放出线索,诱我查到姐姐头上。” 沈明娇蹲在慧妃身前,抬手拿着手帕替她轻柔擦着眼泪。“我与姐姐,但凡有一方心有不虞,就会因此事生了嫌隙。”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不信过你!” 尉迟暄借桂初之手将她在萧家钱庄换银票的事牵扯出来,沈明娇后脚便递话给她,让她想法子应对。从那时起,她便知道,沈明娇是在有意放水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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