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醉酒》第50/78页


  “小安子,皇上可是召了诸位大臣议政?”
  “主子神机妙算,左相、隋御史、吏部尚书、兵部尚书,还有二老爷,一刻钟前刚刚进宫。”
  “人都在哪儿呢?德辉殿还是御书房?” 沈明娇走到镜前,将发髻上的珠环玉翠一件件摘下。
  “回主子,都在御书房。”
  “观棋入画,服侍我更衣吧!” 沈明娇若有所思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嫣然一笑。“穿那件素服,将面上打得白些…”
  半刻钟后…
  沈明娇白衣素裙,脱簪清冠,跪在御书房门前。抛珠滚玉,梨花一枝春带雨,凄凄惨惨戚戚。
  “懿主子!” 宋诚见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人。“懿主子快起来!奴才这便去通禀皇上!”
  “宋诚!你站住…” 沈明娇并未起身,叫住他,声音嘶哑决绝道:“皇上在与众大臣议事,本宫就跪在这等着皇上。” 她要让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她沈明娇今日在御书房门前脱簪告冤。
  “懿主子…您…您这是何苦呢!” 扶又扶不起来,也不让他去通报,前朝人来人往的这么些人看着…这不实在打皇上的脸么!
  偏生天公有心,好好儿的竟不轻不重地下起毛毛雨来,显得沈明娇这副单薄纤细的身子愈发可怜。
  一炷香的功夫,御书房的门打开。诸位大臣见到这副景象皆是目瞪口呆,还是沈庭霖心领神会,不躲不避,带头站着不动看戏。
  沈明娇见诸位看官都到齐了,拿捏着力道不轻不重口头,朗声凄切道:“皇上!沈家冤枉!”
  “皇上…” 宋诚手忙脚乱到内室唤人。
  “皇上!臣妾父亲下江南,是为天下学子请命!如今却下落不明,臣妾请皇上彻查!” 沈明娇的声音极大,两侧往来的宫人侍卫纷纷侧目。
  “皇上!” 沈庭霖若有似无地藏起一抹笑意,耷拉着眉毛,不远不近跪在沈明娇身后。声如洪钟:“皇上!民间此时已是流言纷纷,更有猜忌皇上心思者欲以此事挑拨君臣失和,臣代表沈家,请皇上彻查此事!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 这话听实在是引人遐想,将皇帝忌惮沈家的心思宣之于口。
  “父亲忠心可表!皇上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臣妾请皇上派人寻父亲下落!以正视听!” 沈明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有什么谗言?嘴里说的是请彻查,实际上口口声声都在针对皇上。经过这遭,皇上无论如何都要证明,他亲近倚重沈家。
  隋节看着沈庭霖与懿妃二人皱眉,虽然此举荒唐不合规矩,但说得倒是在理。皇上若是一味地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偏袒萧家,不给沈家一个交代,便是坐实了流言,于朝局稳定不利。心一横,脱帽跪在沈庭霖身边,朗声道:“臣身为御史大夫,掌邦国刑宪、典章之政令,纠察朝廷秩序,责无旁贷。臣请皇上,彻查永靖侯遇害一事,严惩真凶!” 这话说得严厉极了。
  左相看着三人,侧耳听着御书房的动静。沉沉一笑,皇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萧家也跟着倒霉。
  “隋卿既掌邦国典章,可知君臣礼数?” 尉迟暄走出来,任细雨沾衣,藏怒宿怨,言词锋利道:“有言可谏,奏呈君主,是规矩。如今…如同小女子一般行事,御史体统何在?”
  “臣在此面呈皇上,赏永靖侯肃清科举之功,安天下士子之心!” 隋节倔驴脾气发作,重重将头磕的响亮,起身头也不回走入雨幕之中。
  沈明娇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拉了拉二叔的衣角,沈庭霖心领神会,跟着隋节的动作,朗声道:“臣附议!” 起身离开。
  “诸卿…还有话要说?”
  “臣等告退!”
  “你好大的胆子!竟在御书房前胡闹!” 尉迟暄眸色沉沉,盯着沈明娇,怒道:“他们到底是朕的臣子!还是你沈家的家臣!”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如此诛心之语,沈家、臣妾,不敢领受!” 沈明娇面上雨水混着泪水,倔强地盯着他,字字恳切: “臣妾始终不愿相信流言蜚语,皇上乃明君,知人善用,断不会因忌惮沈家便出杀手!”
  “回去吧!” 尉迟暄忽然不忍再她凄凄惨惨的模样,脱力般轻声道。
  “请皇上答允,彻查臣妾父亲遇害一事!” 沈明娇嘴唇打着寒颤,不依不饶。
  尉迟暄眸色沉沉,不懂她到底是有意在用舆论挟制他,还是为人子女之常情。“永靖侯的事,朕自有打算,你愿意跪就跪吧!” 转身离开。
  “皇上…” 沈明娇气若游丝,直直倒在了御书房门前。
  “懿主子!”
  尉迟暄闻声回过头来,三步并作两步将人抱了进去。“愣着做什么!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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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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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发酵 [V]
  “醒了?” 屏退众人,尉迟暄坐在永和宫内室的床边端详她许久,心神飘忽。
  “皇上…” 她这些日子似乎憔悴了许多,秋水剪瞳般的眸子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含情生笑,而是迟疑中带着慌怯。
  “太医说你是心神激荡所致晕厥,喝药吧…” 尉迟暄端过手边的药盏,亲手喂药到她嘴边,尽力柔和道:“朕有话与你说。”
  沈明娇避开他递过来的汤匙,端起药盏一饮而尽。“皇上说吧!”
  “朕初见你时,是端和二十二年的夏天,也是在这,在永和宫的后院。” 说起往事,尉迟暄的语音轻缓,眉目柔和。“朕长在深宫,所见过的女人,如淳贤皇贵妃和荣贵太妃那般心思深沉,或如母后那般,含笑带泪。”
  “却是第一次,见过那般鲜妍明媚的女子,有着宫中女人没有的生命力。一眼便入了心。” 尉迟暄握了握她的手, “慧贤皇贵妃临终前,曾托付朕护你平安。”
  “皇上…” 沈明娇不知他说这些目的为何,更是懒得探究他话里几分真意。心头闷闷的,蓦地有一种因为与他不断地虚与委蛇而生出的疲累感。挡住他接下来的话,直言试探道:“我姑母去世时正值壮年,是何人相害?”
  “朕以半副皇后仪仗迎你入宫,赐封高位,夜夜留宿专宠,无一不是在向众人昭示你于朕之特别。” 尉迟暄着意忽视了她的疑问,自顾自继续道:“朕,便是你在后宫的底气。”
  “如此说来,皇上与臣妾,是情根深种了?” 沈明娇冷眼旁观他的剖心相诉,云淡风轻道:“姑母进宫以后,后宫再无旁的嫔妃生子得宠,先皇愿意为了姑母做到这个地步。如今皇上既说心悦臣妾,那可愿为了臣妾废黜六宫? ”
  “朕答应你,日后朕之嫡子,会于娇娇膝下教养。”
  “嫡子…” 沈明娇轻笑一声,柔声细语道:“臣妾若是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储君呢?”
  “朕竟不知,娇娇有如此心智。” 尉迟暄细细抚摸着她的脸,欢欣期许道:“朕希望,娇娇能为朕生个女儿,朕会让她成为整个大周的明珠。”
  沈明娇忽然想到姑母夭折的两位皇子,心生恶寒。咽喉涌起强烈的不适感,几欲要将方才喝下的药汤呕出,努力压抑着,重重咳了两声。
  尉迟暄轻抚着她的脊背,意味不明道:“大周开国沈皇后、先淳贤皇贵妃、还有朕的娇娇,都是沈家的女儿。”
  “是啊…有时臣妾竟分不清,祖皇帝、先帝、还有皇上,究竟是在自欺欺人爱沈家的女儿,还是爱掌控凌驾于沈家之上的快感。”
  “朕有时希望,娇娇不要太聪明。” 尉迟暄闻言,深情款款的面具忽然出现了裂痕,声音缠绵喑哑:“朕喜欢娇娇,所以娇娇毁了皇后的脸,弄死了嫡子,朕都不计较。”
  “甚至你与李太医联手,给朕下药,设局废了愉昭媛替你姐姐出气,朕也纵着你。” 他欣赏着她渐渐苍白的脸,像是在享受猎物垂死挣扎的快感。声音陡然狠戾:“可是娇娇,今日不该到御书房前,当着众臣的面,胁迫朕!”
  “皇上,是要臣妾放弃沈家?”
  “朕明日早朝会发布永靖侯的丧信。以后,我大周只有为朕臣子的永靖侯府,没有沈家。” 尉迟暄把玩着她温软生香的手指,饶有兴致道:“只要娇娇在这永和宫乖乖的,倚靠信赖着朕,朕会护着你的。”
  她轻敌了,尉迟暄对于后宫的掌控,远远超出她的与其…沈明娇双手被他紧紧扣着,如坠冰窟。
  “不要在朕的背后搞小动作。更不要,试图挑战朕,挑战尉迟氏的皇权威严。” 尉迟暄抹掉她面上的泪痕,起身温柔小意地替她盖好被子,转身离开。“沈家,若继续与朕争下去,结局不会好过今日。”
  尉迟暄走出永和宫,问宋诚道:“都安排妥当了?”
  “是,奴才到太医院宣布了李太医告老还乡的消息。” 宋诚垂着头,恭敬谨慎回话:“李太医,会在回乡路上遇山匪劫财,死于非命。”
  沈明娇见尉迟暄走了以后,拿起装下的盂盆,干呕了几声,不堪忍耐尉迟氏的卑鄙龌龊。
  心里盘算着如今的筹码,肯定的是,身边除了桂初以外,还有尉迟暄的人。这人知道她的布置,受她驱使信任,或许未接触到最隐秘的部分。不是慧妃,若是她,今日尉迟暄不会留自己性命。观棋入画自小便陪着她...
  迎书已死,桂初废了,傍琴…并未近身侍候。余下的人,小安子和梅湘…尉迟暄如今与她挑破窗户纸,也不是坏事。
  “明娇!” 慧妃进到内室,由入画侍候着熏落了身上的凉气,坐到床边见她精神还好,松了口气。“我听说你当着众臣的面,冲撞了皇上,又晕倒被送回了永和宫,吓死我了!”
  “装的。” 沈明娇往身上揽了揽被子,懒懒躺着。“御书房门前的石砖冰凉冰凉的,又下着雨,一直在那跪下去还得了。” 她还要留着这副身子,与他斗下去呢。
  “你这招,当真是妙极了!” 慧妃欢天喜地,顾盼神飞道:“前朝那么多的侍卫宫女都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是皇命能封住口的。永靖侯为肃清考场遇害之事本就传得沸沸扬扬,御书房门前的事一出,倒如火上浇油一般,已是甚嚣尘上了。”
  “想来今日过后,皇上有得头疼了!” 她越说越起劲,滔滔不绝:“京中众多今科学子,在闹事聚集写了一张三尺长的奏折,请皇上彻查永靖侯遇害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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